“他是做好准备而已。”楚欢淡淡笑道:“此人声称要潜伏在汉王党,不要将他的身份暴露出来,日后继续为殿下效命,其实说到底,就是在殿下这边留条后路而已。这种人,可用之,不可信!”
    瀛仁拍了拍楚欢手臂,笑道:“楚欢,你真是厉害,这可是大大的功劳。只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能赏你的。”一想到自己身边所用之人无几,实力孱弱,神色顿时黯然起来。
    楚欢明白他的心思,低声劝慰道:“殿下,你先前也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咱们慢慢来,不要急于求成。”
    瀛仁勉强笑了笑,楚欢沉吟一阵,忽然问道:“殿下,神衣卫的事情你可了解?”
    “神衣卫?”瀛仁皱眉道:“为何提起他们?”
    “只是不知道神衣卫究竟是谁的人。”楚欢轻声道:“据说神衣卫高手如云,那可是极大的势力……!”
    瀛仁忙道:“神衣卫不是太子哥哥的人,也不是三哥的人,只是效忠于父皇而已。除了父皇,谁也无法调动的!”
    “哦?”楚欢不解道:“难道连殿下也无法过问神衣卫?”
    瀛仁摇头道:“不能。莫说过问,神衣卫白楼我也是进不去的。”
    “白楼?”
    “是啊!”瀛仁点头道:“白楼是神衣卫的衙署,除了神衣卫的人和父皇,谁也进不去。”
    楚欢道:“殿下的意思是说,白楼神衣卫只奉命于圣上,其他各衙门都无法插手,神衣卫所做的每一桩事情,都是圣上的旨意?”
    瀛仁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不过到底怎样,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神衣卫每杀死一个人,在白楼都会有档案,不过那些档案咱们也看不到的。”
    “殿下可知道神衣卫的卫督是谁?”
    瀛仁摇头道:“不知道。白楼神衣卫,确实都听命于神衣卫卫督,我也知道神衣卫有四大千户,十二大百户,四大千户,有人编了个歌谣,叫什么青龙如鬼,白虎长枪,玄武万象,朱雀留香……不过本王对他们素来不感兴趣,至若十二大百户,乃是按照十二生肖编制,上次在云山府,你也见过两位了……但是卫督是谁,本王还真不清楚,神衣卫卫督是从来不曾上朝的,除了父皇,恐怕没有人知道卫督是谁!”忽地显出疑惑之色,皱眉问道:“楚欢,你怎么对神衣卫如此感兴趣?”
    楚欢气定神闲,镇定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身负重责,如果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清楚朝中每一处势力是敌是友,神衣卫是一股神秘的势力,不可小觑,咱们对他们知道的越多,对殿下也就越有好处!”
    瀛仁想了想,才轻声道:“楚欢,其实曾经有一次我也问过父皇关于神衣卫的事儿,那是听到有人说起青龙如鬼白虎长枪那歌谣,但是父皇当时脸色很不好,我还记得他当时说过,谁也不要询问神衣卫的事情,知道的越少,对我们越好,所以……!”很罕见地显出郑重之色:“以后咱们不要沾上神衣卫!”
    第四二六章 畏罪自尽
    楚欢回到户部衙门的时候,天色还亮,一进入户部大院,就感觉整个部院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最近要处理江淮道的叛乱事务,所以户部堂院一直都是忙碌的很,可是今次整个院子里却变的异常冷清,到得正院内,便瞧见部院里竟然有数十名大小官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楚欢皱起眉头,众官吏见到楚欢回来,不少人顿时都寂静下来,那边户部侍郎郎毋虚已经迎上来,脸色有些发白。
    楚欢不由奇道:“侍郎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郎毋虚苦笑着摇头道:“刚刚得到消息,部堂大人去了!”
    “去了?”楚欢一怔。
    郎毋虚轻声道:“今儿个一天,部堂大人都没有来衙门,有许多公务还等着他处理,所以派了人去他府里找寻,可是……!”顿了顿,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惊恐:“可是部堂大人已经自尽了!”
    “啊?”楚欢真是吃了一惊。
    郎毋虚低声道:“听尚书府的人说,今天早上部堂大人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不曾开门。中午的时候,有人送饭过去,敲门无人应,家人觉得事情古怪,撞开了门,就看到……!”摇了摇头,叹道:“就看到部堂大人服毒自尽!”
    楚欢实在想不到,胡不凡那边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快。
    他平日里瞧胡不凡也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想不到真的出了事儿,却是这般慷慨赴死,由此可见红银册确实是汉王党在户部的大大软肋。
    见郎毋虚眼眸子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恐,楚欢知道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是紧张到极点,接下来的一场风暴在所难免,启动这场风暴的,正是自己和郎毋虚。
    他不知道胡不凡临死的时候,是否知道是郎毋虚出卖了他,或许胡不凡至死都不清楚是自己身边这个最亲密的人将他送入了黄泉之路。
    虽说安国公才是红银册背后的最大操控者,但是安国公老奸巨猾,依靠红银册,根本不会对安国公本身起到任何的打击作用。
    明面上,红银册的主谋是胡不凡,但是主谋胡不凡却在第一时间自杀,如此一来,事后调查红银册将会困难不少。
    楚欢此时是心如电转,他现在还不清楚,胡不凡是主动赴死,还是另有隐情,但是胡不凡一死,就有弃车保帅的效果。
    安国公是通过胡不凡来操控户部,如果胡不凡不死,太子党或许可以利用胡不凡咬上安国公几口,但是如今胡不凡即死,那么安国公便处于相对安全的处境。
    郎毋虚似乎满腹心事,拉着楚欢的手臂,径自穿过院子,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令人守好院门,进了屋内,关上门,二话不说,转身就是跪倒在地,楚欢忙道:“侍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郎毋虚道:“楚大人,你现在也看到了,我是真心投靠齐王殿下,绝没有任何虚假。”
    楚欢扶起郎毋虚,道:“郎大人以此已经表明了心迹,不瞒你说,今日我进宫见了殿下,殿下对你是赞不绝口,已经说过,你郎大人乃是忠臣,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你。”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是否是说户部尚书……!”
    郎毋虚忙道:“楚大人,你莫误会。其实我今天想了老半天,觉着这事儿还是有待商量!”
    “大人的意思是?”楚欢不解问道。
    郎毋虚道:“胡不凡即死,如果是我登上户部尚书之位,安国公他们必然会怀疑我。我已经稳住了安国公,绝不能露出破绽。”顿了顿,低声道:“我的意思是,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我可以不坐,汉王党此番就算遭受重创,但也不会真正的消亡,定然还会保存实力,我想忍辱负重,明面上继续跟着汉王党,但是暗地里却帮着齐王殿下。”他一副慨然之色,轻声道:“古有关云长心在曹营身在汉,郎某欲想仿效先贤,身在汉王党,却心在齐王!”
    楚欢握着郎毋虚手臂,惊道:“郎大人,这……这怎么能成?不瞒你说,齐王已经允诺,找到机会,便要向圣上举荐你为户部尚书,你……!”
    郎毋虚又何尝不想登上尚书宝座。
    他暗中靠向瀛仁,说到底,是因为此人还真是有几分眼力,从目前的朝堂形势看出皇帝陛下很有可能对汉王党已经不满。
    他是汉王党中的重要人员,汉王党一倒,他必定是跑不了。
    有了齐王打底子,日后真的汗王要倒了,自己还有齐王这座靠山,自能保得安全。
    尚书之位,自然诱人,可是郎毋虚也细细想过,安国公差点对自己动了疑心,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被齐王举荐成为户部尚书,那么红银册的秘密泄露,汉王党必然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所以这尚书之位绝不能由齐王那边举荐。
    他自以为骗过了安国公,殊不知安国公那边早已经看出了破绽。
    他口头上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心中自然不可能真的这般想,泄露红银册的秘密,是给自己在齐王那边留一条退路,如今汉王党势力依然很盛,他自然还是愿意留在汉王这边,虽说汉王有倒台的可能,但是政治风云难以预料,说不准他朝汉王能够逢凶化吉,依然可以得登大位,那时候他依然是汉王党的人,自然前途无量。
    虽说泄露了红银册的机密,但是郎毋虚却并没有留下其他把柄给楚欢,他心中也盘算过,便算楚欢和齐王泄露自己所为,揭发红银册失窃与自己有关,他也不会承认,来个死不认账。
    他为自己前途考虑,左右摇摆,想的是左右逢源,但是一个弄不好,这左右逢源可就变成左右为难了,他自己以为自己玩的一手妙招,实际上安国公那头和楚欢这边,对他的心思看的渗透,却都是虚与委蛇,另作他用。
    “楚大人,汉王党并非那么容易对付。”郎毋虚神情凝重,语重心长道:“想要凭借一本红银册便将汉王党完全摧垮,那绝无可能。汉王党的官员遍及朝野,实力雄厚,而且此番的红银册,固然可以让汉王党伤筋动骨,但是却不会对汉王本身造成威胁……我留在汉王那边,日后定能给齐王更大的帮助。”
    楚欢轻叹道:“侍郎大人良苦用心,我定会向齐王殿下禀明。只是如此一来,却委屈了侍郎大人……!”
    郎毋虚笑道:“欲报效英主,再大的委屈,我也能够承受!”
    “侍郎大人,那本红银册,会不会……牵连你?”楚欢低声问道。
    郎毋虚摇头笑道:“放心,红银册是由我一手统算,我自然留了心眼,不会牵连其中。”
    “那就好,那就好!”楚欢一脸欣慰,“有侍郎大人帮衬,齐王殿下定是十分欢喜的。”
    ……
    ……
    华贵大气的光明殿内,铜鹤嘴中的青烟袅袅,皇帝陛下盘坐在玉台之上,气定神闲,玉台下面,今日却是聚集了门下中书诸多重臣。
    安国公这半年来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也一直在家中休养,但是今日却也被传进了宫中,年老体衰的安国公盘坐在左上首,偶尔咳嗽几声,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光明殿内一阵沉寂之后,皇帝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低沉而威严:“沈爱卿,听说胡不凡自杀,是因为一本账册?”
    都察院右都御使沈客秋已经起身来,双手呈上了那本红银册,恭敬道:“圣上,便是这本账册,其中所记,触目惊心!”
    早有太监过来接过红银册,转呈给皇帝,皇帝接过之后,翻看了几页,才淡淡道:“这上面所记,是真是假?”
    沈客秋道:“回禀圣上,胡不凡乃是户部尚书,这本账册上面按有他的手印,账面上的诸多账目,都可查实,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如果这份账册是假,胡不凡也不可能因此而畏罪自杀,他畏罪自尽,更能说明此份账册的真实性!”
    皇帝看向安国公,问道:“安国公,依你之见,这份账册是真是假?”将账册令人递给了安国公,安国公面不改色,接过账册,翻看了几页,颤巍巍起身来,跪在玉台下面,恭敬道:“老臣恳请圣上治罪!”
    “老国公何罪之有?”
    “胡不凡是老臣当初向圣上举荐!”安国公叹道:“可是老臣万没有想到胡不凡大胆包天,竟敢作出如此忤逆之事,老臣罪不可赦!”
    沈客秋瞥了安国公一眼,嘴角泛起冷笑。
    皇帝摇头道:“老国公当初举荐胡不凡,可是最后下旨决定的却是朕,如果老国公有错,那么朕岂不有错?”叹道:“想当初老国公打理户部,那是井井有条,这户部看来终究还是离不开老国公。”
    “老臣不敢!”安国公立刻道。
    沈客秋拱手道:“圣上,账册之中,涉及朝野诸多官员,中饱私囊,贪污腐化,涉及银两数目之巨大,当真是耸人听闻。近几年户部一再要求增加赋税,本以为是开支过大,如今看来,并非国库开支太大,而是以胡不凡为首的诸多官员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祸国殃民,贻害天下。臣请圣上下旨,彻查此案,绝不姑息!”
    皇帝微一沉吟,向安国公问道:“老国公的意思呢?”
    “沈御史所言极是。”安国公肃然道:“事关社稷,不可不察,一经查出,必将严加处理,绝不可姑息!”
    第四二七章 矛头
    沈客秋听安国公这般说,顿时笑道:“老国公大公无私,下官佩服!”
    安国公面无表情道:“沈御史此言何意?”
    “户部当年是由老国公打理。”沈客秋缓缓道:“如今的户部,老国公依然有诸多的门生故旧在其中。此番彻查,便要从户部开始,所查之人,也免不了老国公的门生故旧,老国公不避内亲,支持彻查,让下官钦佩!”
    安国公淡淡道:“天下子民,都是圣上的子民,天下百官,也都是圣上的臣子,沈御史此言已是差矣!”
    沈客秋是太子党的主要人物,而安国公是汉王党的主要人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双方无论在朝堂还是在私下,偶尔言语上针锋相对,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沈客秋淡然一笑,向皇帝道:“圣上,老国公的意思,也是要彻查此事。虽然主犯胡不凡已经畏罪自尽,但是其中涉及到的官员不在少数,这些败类都是我大秦官吏中的蛀虫,如果不能彻查惩处,必将为祸大秦!”顿了顿,瞥了安国公一眼,冷笑道:“这份账册涉及到的官员,有京官,有外臣,有文官,有武将,地方赋税,竟有半数被隐瞒不缴,而户部的支出,亦是有半数被贪墨出去,这中间数目庞大的银两,却被这些人所瓜分,圣上,瓜分国家税赋,那已经是天大的事情,可是隐藏在其后的野心,更是触目惊心,微臣刚得到这本账册,只看了几页,就胆战心惊,这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一份祸心啊!”
    皇帝或许是修道之故,气定神闲,倒是十分平静问道:“沈爱卿,你们都察院负有监察百官职责,此时如果要彻查,你准备如何查起?”
    “以大理寺为主,都察院和刑部从旁辅助,账册涉及到的相关人等和事情,掘地三尺,也要查个一清二楚。”沈客秋正色道:“一经查实,绝不容情,依国法惩处!”
    皇帝看向门下省纳言周廷,问道:“周爱卿,你觉得呢?”
    周廷起身拱手道:“臣以为,这份账册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彻查是定然要彻查的,但是胡不凡即死,这份红银册里面所记录的是否全都是真实,死无对证,还是要小心谨慎。真有贪污腐败之员,必当依照国法严惩,可是如果涉及到的官员过多,却还是要细加调查,绝不可因为一本账册,而弄得人心惶惶,更是冤屈了好人。”
    沈客秋冷笑道:“周纳言,都察院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好人不会冤枉,坏人也放不过!”
    周廷看起来脾气很好,只是含笑道:“沈御史说的是。”
    皇帝却是示意太监将红银册拿过来,太监取回红银册,皇帝将红银册拿在手中,打开来,撕下了前面的五六页,然后将红银册递给身边的太监,淡淡道:“拿去烧了!”
    那太监一愣,玉台下面的众臣也都是一呆,皇帝眼睛一寒,那太监急忙接过红银册,走到一杆火台边上,那上面依然点着灯火,当着众人之面,竟是将那红银册放在上面引燃,很快,红银册便燃烧起来,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份红银册少说也有四五十页,皇帝却只撕下了一小部分,众臣实在不明白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令太监将那几页纸交给沈客秋,才缓缓道:“真不相信这份红银册全都是真的,朕不相信大秦的臣子都是如此对朕。但是国库空虚,赋税一增再增,户部难逃其责,胡不凡已死,六族之内,男丁尽皆斩杀,女眷充入官妓,其家产全部查抄充公,上缴户部国库。”指着沈客秋手中的几张纸道:“这上面的官员,着大理寺和都察院协同调查,一旦查实,所有涉案人员,俱仿效胡不凡处理!”
    众臣一时间无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皇帝已经道:“朕不能杀死所有为朕效命的臣子,但是朕也要让一些人明白,这是朕的江山,谁想在朕的脚下玩花招,朕绝不会宽恕!”
    众臣全都拜伏在地,齐称“万岁”!
    皇帝又看向安国公,含笑道:“老国公,胡不凡既然畏罪自尽,这户部却不能耽搁下来,不若你重新担起户部的胆子,让朕安心?”
    安国公立刻道:“回禀圣上,老臣年事已高,有心而无力,实在难当此大任,还请圣上另择贤明!”
    “是啊!”皇帝颔首轻叹道:“咱们都老了,很多事儿,已经不是我们这些老东西力所能及。”摇了摇头,道:“可惜朕是一国之君,江山重担,不可轻易甩脱,否则真想找个地方,隐居修心,不问天下事,那是何等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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