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坊主道:“方正昊这个人虽然不笨,但是也不算太聪明。他只以为御酒评选稳操胜券,现在只想着得到金土酒窖,你让我用金土酒窖引诱他,他果真是激动得很,瞧他当时的反应,是真的想得到金土酒窖,拿出酒王,那也是真的想证明他们的就胜过其他家!”
    楚欢淡淡笑道:“那他们的酒王到底如何?”
    梁坊主道:“方家是酒行中的老字号,前朝之时,他们方家就是经营酒坊。方家这一次势在必得,不但打通了沈少卿,在酒王上也下了苦功夫,他们的酒王,却是不差……!”
    “比咱们的酒王呢?”
    梁坊主一阵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比咱们的竹清酒……还是要差一些!”
    楚欢想了想,才问道:“你在里面转悠,可发现里面有没有人守卫?”
    梁坊主一怔,其实他到现在为止都闹不清楚楚欢为什么要这张地图,听楚欢这样问,想了一想,才道:“倒也没有瞧见多少人转悠,不过方正昊这次带来了不少随从,住宅的正门和后院都有人把守。”
    楚欢又问:“你有没有按我所说,今晚请他出来饮酒,细谈金土酒窖的事情?”
    梁坊主道:“我说过,不过他说过也不能确定能否出来。”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恐怕他今夜要在外面设宴宴请沈少卿……不过他也答应,只要无事,一定会出来与我在顺风馆相聚!”
    楚欢收起地图放在怀中,站起身来,拍了拍梁坊主的肩膀,含笑道:“梁坊主,不管怎么说,你最后能知错就改,雷将军知道此事,也会夸你迷途知返的。”
    梁坊主干笑两声,只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
    ……
    夜色幽静,方正昊所住宅院一片寂静,前门后门紧闭,只有宅内灯火点点。
    楚欢在夜幕之下,静静地看着那所被黑夜吞噬的宅院,他已经绕着这所宅院前前后后探看了两次,而方正昊也确实已经离开了这所宅院。
    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楚欢终于取出一条黑巾,蒙住了脸,当他的脸庞被黑巾遮住之后,那一双眼睛陡然便充满了精气。
    他并没有丝毫犹豫,已经确定好位置,在黑幕之中,悄无声息地贴近过去,在院墙边微一停留,随即却从身上取出两只铁四指套在了手指上。
    铁四指扣在手指上,前端却是四根铁钩子,楚欢整个人已经贴到墙壁上,随即便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爬上去,这所院墙虽然很高,但是楚欢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便攀爬上去,到的墙头,往里面仔细打量一下,确定无人在这边提防,翻身跃进了院子之中。
    梁坊主已经将这所住宅的大致构造勾勒出来,楚欢都记在心中,也算是轻车熟路,悄无声息之中,便已经来到了方正昊所住的房舍。
    虽然宅院里还有人偶尔来回,但是却并无一人发现楚欢已经偷偷潜入进来,或许他们也根本不会想到这种时候会有人能够越过那么高的围墙进入宅院之中。
    方正昊屋门被锁住,但是楚欢早有准备,随身带了极细的铁丝,一把锁,当然无法阻止楚欢进入其中。
    开锁进入屋内,楚欢将门关上,屋内一片漆黑,他站在门边,适应片刻,依稀却也能瞧清楚屋内的状况。
    按照梁坊主所言,方家酒王应该藏在内室,楚欢摸到内室之中,却发现里面十分简单,除了桌椅,便只有一张床,倒是屋角摆了一张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看不出来方正昊却是一个好读书的人物。
    楚欢先是在床铺四周搜索了一下,并无找到酒王,他这才缓步走到书架边上,上下打量,很快眼中就泛出笑意来。
    他喃喃自语:“方正昊啊方正昊,你想整垮和盛泉,无所不用其极,我只能礼尚往来……!”
    第二零九章 福兮祸依,祸兮福依!
    万众瞩目的日子终于如约而至,御酒评选的最后一日,也将是整个云山府最热闹的一天,天刚蒙蒙亮,酒道中人便已经成群结队往西城评酒会场汇聚,就如同一道道溪流,最终汇到大海,天亮时分,评酒会场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十大酒坊的东家以及主持官员还没有到场,但是今日西山道酒界的巅峰对决还是让人们十分兴奋。
    御酒评选从许久之前便开始成为云山府的热门话题,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都会有人讨论最后究竟是冠落谁家。
    虽然近些天来,忻州方家千叶红的夺冠呼声远远超过死对头和盛泉的竹清酒,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千叶红真的卫冕成功。
    和盛泉虽然遇到了困难,但是酒道中人却也都知道苏家的美酒确实是不同凡响,而且到了最后对决之时,谁能肯定苏家不能来个大逆转。
    木栅栏外面,人们都是议论纷纷,四周被团团围住,甚至有人搬来桌椅,后面的人站在桌椅上观看,围观人数何止数千。
    为了提防意外,总督府特别调来了一队禁卫军,在此严阵以待,以防意外的发生。
    按照规矩,上午从十大酒坊中评选出前四位,下午则是光禄寺少卿亲自到场,从中现挑选出两大酒坊,到了晚上,则是最终公布最终的获胜者。
    上午的评选,依然是由十名酒道名家共同评选出前四位,在人们的心中,前四位之中,至少有两位已经是板上钉钉,方家千叶红和苏家竹清酒那是绝对要进入前四,实际上大家甚至已经断定,到最后真正比拼的,其实就是这两家,这也叫做众望所归。
    方家千叶红上届便是获得了御酒之名,在西山道也是顶尖的酒坊,而和盛泉的竹清酒更是无冕之王,上一届一步之遥功亏一篑,其实不少人心中还是希望和盛泉这一次能够一举夺魁,特别是云山府本土的酒客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偏向和盛泉,毕竟是一道的首府之地,和盛泉若能胜出,也等于给云山府争了大大的脸面。
    今日是评酒大会最后一日,也是持续时间最长一日,人们也知道必定是最精彩的一日,人山人海,而一些精明的商家却也敏锐地抓住了这次商机,在会场外围贩卖各种吃食水类,各种叫卖声很快也就在会场四周响起。
    上午的评选持续时间不算太长,不到正午时分,便已经按照十名酒师的评定,选出了排名前四的酒坊,分别是忻州妙草堂、云山和盛泉、云山齐茂芳、汉州一品堂。
    齐茂芳与和盛泉一般,在云山府也是有名的字号,酒水不弱,但是与和盛泉还是差距不小,上一届御酒评选,齐茂芳酒坊只是堪堪进入前十,这一次能够进入前四,也是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西山道四大名坊选出,围观的人们兴奋激动者有之,沮丧失望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更有之。
    结果出来,那些下注赌博的人们心中自然明白自己是输是赢,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自然也是大大的不同。
    直到中午过后,人们才听到锣声一响,一顶轿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评酒会场,稍精明一点的人便能够猜出来,这一次出现的,那是此次御酒评选的最后主持,是从京中来的光禄寺少卿沈泾,接下来御酒的评选,便是由此人来决定。
    当看到沈泾从轿中下来,那些对和盛泉还抱有一丝丝期望的人们连最后一点期望也荡然无存,不少人只觉得,接下来的评选,或许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沈泾此时心情倒是畅快得很,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但是他的心情却是很好。
    徐从阳在御酒最终确定前夕回来,神经还担心会出现意外,为了显示自己的无私,甚至于亲自拜见徐从阳,假模假样地邀请徐从阳前来观看这一盛事。
    但是徐从阳却以公务繁忙推辞,只是嘱咐沈泾尽心办事便好。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沈泾最想要的,他此行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徐从阳插手此事,如今大学士徐从阳根本不过问此事,也就等于自己可以在评酒大会上一锤定音了。
    昨夜他与方正昊秘密私会,从方正昊口中已经得知那对姐妹花已经派人送往了京城,而且方正昊更是出手大方,给了他足够满意的报酬,坐拥金钱美人,沈泾心里自然是十分快活的。
    除了沈泾,一同前来的还有云山府礼部司和户部司的大小官员,沈泾的官职在京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地方上却还是高官,礼部司和户部司的人都是骑马跟来,陪同在侧。
    会场四周依然热闹无比,下午开赛之前,此次御酒评选的另外两大主角终于出场。
    率先而来的是忻州妙草堂大公子方正昊,一身青色锦衣,腰系蓝带,头戴方帽,看上去满是富贵之气,在无数目光之中,方正昊潇洒步入会场,跟在他身边的仆从,手里竟是捧着一尊做功精致到极点的酒坛,只瞧那精美无比的酒坛,人们就感觉其中盛装的必定是一等一的美酒。
    会场之中,酒坊东家的座位只剩下了四家,齐茂芳陈东家和一品堂肖东家早早便已经到来,十进四的评选中,除了妙草堂以及和盛泉有把握之外,这两家其实也没有必能进入前四的把握,实际上进入前四已经让他们达到了最高的目标。
    方正昊一来,陈东家和肖东家便已经从座中起来,一齐向方正昊拱手,无非是恭贺进入前四之词,方正昊场面话自然少不得说两句,但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两家。
    反倒是留心看和盛泉的位置,却是一位老者坐在那里,倒也认得是苏府的老管家,得意洋洋上前去,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和盛泉能进入四大名酒之列,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拱手很随意,只能算是平辈之礼,毫无对前辈的尊重,苏伯此时坐镇这里,也就代表着苏家,方正昊礼数不周全,也就等若是对和盛泉有了几分轻蔑。
    苏伯起身来,倒是还了一礼,笑道:“我们和盛泉进入四大名酒之列,实至名归,也不算什么大喜事。”随即抚须笑道:“不过贵坊能够进入前四,倒是让我们有些想不到。”
    方家与苏家嫌隙甚久,苏老东家抑郁而终,归其原因,方家也是脱不了干系,仇隙早生,如今方家更是趁人之危,在苏家和盛泉遇到困难之时,大举侵占云山酒市,甚至于利用卑劣手段毁掉了和盛泉的酒王,双方的心里都是将对方视作最大的敌人,水火不容。
    苏伯为人沉稳,虽然不至于在面上拉下脸来,但是言辞讥讽几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正昊也不生气,只是含笑淡淡道:“老人家,嘴巴利索不如手上利索。”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看到老人家,我就想到了你们和盛泉。如今的和盛泉,就如同你一样,老态龙钟,时日无多……嘿嘿,苏琳琅是否害怕丢她老子的脸,所以不敢露出头来?”
    苏伯很平静地看着方正昊,轻声道:“方大公子,我倒有两句话想与你说,却不知你是否能够听得进去?”
    方正昊现在的心情不错,悠然笑道:“我最喜欢听老人说话,哪怕说的是胡话,也会有几分道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我洗耳恭听!”
    苏伯缓缓道:“老子有云,祸兮福依,福兮祸依,万事万物,从没有必定之数。”他指了指阴沉沉的天,轻轻问道:“方大公子,依你之见,这天是要下雨,还是不要下雨?”
    方正昊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正值下午时分,但是天色很阴沉,天上时有乌云滚过,凉风阵阵,看那模样,似乎是真的要下雨,但是偶尔乌云划过,却又露出一丝亮光来。
    方正昊皱起眉头来。
    苏伯微笑道:“大公子说不出来?”轻叹道:“不错,其实这人生万物,道理也如同现在这天气,你断定不了是否要下雨,就像无法断定自己前路究竟如何。我和盛泉最近固然祸事频发,但是谁又能说没有大福相依?而大公子的妙草堂最近在云山府风风火火,看起来红火之际,大福一片,但是谁又能保证大福之下没有藏着大祸?”
    方正昊眉头皱得更紧,苏伯说他妙草堂大福之下藏大祸,这让方正昊心里很不痛快,冷笑道:“胡言乱语,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伯平静道:“为人处世留一线,逼人太甚,有时候反倒会将自己逼入绝路的!”说完这句话,苏伯再不言语,缓缓坐了下去。
    方正昊凑近过去,压低声音冷笑道:“今日我妙草堂偏偏不留一线,你们和盛泉要与我妙草堂争?好得很,今日就让所有人为见证,看着你们和盛泉再一次被我妙草堂踩在脚下。”神情阴鸷,冷冷道:“上一次败了,你们还能重新再来,但是我敢保证,这一次败了,你们和盛泉将从此退出酒界,大秦酒界,再无和盛泉的名号!”
    第二一零章 成败之果
    方正昊的到来,让人们就感到了一阵兴奋,而大多数人心里更希望见到的,却是和盛泉的大东家苏琳琅。
    和盛泉在云山府可说是赫赫有名,而苏琳琅的名字,更是市井坊间时常谈起的由头。
    许多人都知道,和盛泉苏老东家去世之后,女儿苏琳琅继承父业,担起了和盛泉的担子,甚至有许多人知道,苏琳琅还是范家的儿媳妇。
    不过苏琳琅为何离开范家重返娘家继承产业,那却是极少有人知道其中隐情。
    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肯定,虽然见过琳琅的人很少,可是苏琳琅的美艳之名却是在云山府十分响亮,苏家有个艳寡妇,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许多人心中放着。
    仰慕琳琅美名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见过琳琅的却是屈指可数,且不说琳琅极少出门,就算真的出门办事,却也是马车而行,而且下车必戴面纱,所以许多人虽然有心,但是真正能窥琳琅芳容的少之又少,无非是看到琳琅曲线起伏的火爆身材而已。
    实际上今日的围观人群中,便有不少是冲着琳琅的艳名而来。
    虽然之前的评选大会琳琅一直没有现身,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这最后一战,事关和盛泉的前途,苏琳琅那是一定会出现。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方正昊抵达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一辆马车缓缓醒来,楚欢手下训练的十名护院全部随从而来,而和盛泉名下酒庄和铺子的掌柜今日也都全部跟来,几十人簇拥而来,气势颇为壮观,在风头上已经盖过了先到的方正昊。
    琳琅做事不喜欢张扬,习惯于低调而行,但是楚欢这次却建议她将声势造的大一些,无论如何,先在气势上压住对方,所谓先声夺人,让人知道和盛泉的实力所在。
    前簇后拥几十号人,而且不少人都是骑马而来,前方有几名护院开道,虎背熊腰呼喝有声,也确实增添了极强的气势。
    马车自然不能进入会场,所以在木栅栏外,马车便即停了下来。
    方正昊此时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背负双手,远远望着琳琅的马车,眼眸子里显出寒意,但是嘴角边却又显出得意。
    苏琳琅来了倒正好,他还担心琳琅不能过来,到时候击败和盛泉,没有琳琅在场,反倒没有畅快的感觉。
    人们争先恐后地看着马车,静等着琳琅出来,马车车帘掀开,人们便见到从马车之中缓缓行出来一位身姿绰约的佳人。
    琳琅一身白色的衣裙,看起来如同仙子下凡尘,她一如既往地带着披纱斗笠,难以看清她的面孔,但是那曲线玲珑曼妙无比的身姿,却已经让人们惊艳。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琳琅显得十分淡定,莲步轻移,走向会场,身边带着一身青衣的小六子,小六子竟然也捧着一尊造型美观的酒坛,虽然比不上方正昊那尊就然精致,但却显得大气不少,也古朴不少。
    身姿袅袅,犹如仙子蒙尘,更如同一朵白色素云飘至会场,她脚步轻盈,行姿优雅,气质如兰,不少人顿时都是想道:“都说苏琳琅美艳无双,虽然现在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她的身姿气质,确实是艳冠群芳,美艳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
    美酒佳人,素来连在一起,此时琳琅与小六子捧着的酒坛一同步入会场,四下里先是静了一阵子,很快就嘈杂成一团,议论纷纷。
    方正昊先是看了看琳琅,随即看到小六子捧着一尊酒坛进来,有些惊讶,眼角跳了跳,他知道苏家的酒王已经被毁掉,可是今日苏琳琅却带了一坛酒过来,而且琳琅的气质显得十分淡定,这让方正昊感到了少许的不安。
    方正昊眼睛死死盯在小六子怀捧的酒坛之上,心中暗想:“难道苏家还另有杀招?这不可能,苏家最大的杀招,只能是那两坛酒王……但是两坛酒王都已经被毁,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的酒王?”脸色沉下来,又想:“难道姓梁的与苏琳琅联手设下了这个局,故意坑害老子?被毁的酒王竟是假的?真正的酒王却还留在他们的手中?”他脑海中左思右想,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此时陈东家和肖东家却都已经客套起身,琳琅袅袅上前来,向那两位东家行了礼。
    陈东家还礼之后,压低声音道:“苏大东家,这次御酒评选,老夫的酒水注定是无法夺魁,只希望你们的竹清酒能为咱们云山府争争气!”
    陈东家是齐茂芳的大东家,也是云山府的酒坊。
    虽说齐茂芳与和盛泉也存在竞争关系,但是和盛泉做事却很讲究,知道云山府酒坊众多,大小酒坊都要生存,所以做事留有余地。
    和盛泉在云山府名声响亮,比起其他各家酒坊,各大酒楼酒庄自然都是喜欢和盛泉酿出的酒,但是从苏老东家开始,和盛泉在云山府供应的酒水数量便有着严格的限制,产出的酒水除了一部分在云山府销售之外,其他的酒水则是蔓延到了西山道其他各州,也正因如此,仅和盛泉供应数量有限的酒水自然无法满足云山府市场的需求,也就等若给其他酒坊留出了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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