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目光敏锐,虽然是一大清早,空气中还带着朦胧的晨雾,但他还是在雾气中瞧见来者共是三人,那三人只是稍微停了一下,便有一名长着八字须的矮胖子往这边大摇大摆走过来。
    徐从阳入住行辕之后,行辕四周第一时间被封锁保护起来,几乎称得上是可出不可进,从里面出来的人,必定都是行辕的人。
    楚欢只打量那大摇大摆过来的胖子两眼,就知道那胖子的一对八字须是假的,他目光锐利,化装这样的事儿他曾经也不是没有做过,相比起自己的化装术,这矮胖子还是显得十分稚嫩。
    粘上假胡子,必有所图,楚欢第一时间只觉得是有人意图蒙混过关,戒备心起,但是看到从后面过来的两个人,顿时心中一凛。
    他心中一凛,只因为他瞧见了跟在齐王身边的冯午马。
    几日前在城门外迎候徐从阳,楚欢看是专门注意过神衣卫的两大百户,冯午马今日的打扮与当日判若两人,但是楚欢却对那双犀利的眼睛记忆犹新。
    有一种人,无论如何改变装束,但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却是难以掩饰,冯午马这位神衣卫百户显然就是这类人。
    他也看清楚,在冯百户身边,是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公子,这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但是楚欢只打量那年轻公子一眼,心里就明白什么。
    他忽然间已经明白,矮胖子粘上假胡须,显然是为了故作掩饰,一个年过三十的中年人,嘴上无须,这在这个时代可是极其稀罕的事情,若非天生如此,那么就只有另一种解释。
    这个矮胖子是个太监。
    如果只是徐从阳出京,身边不可能有太监随行,身边能有太监跟随的,只可能是宫里的人,那位年轻公子陡然出现,身边还有一名神衣卫百户贴身护卫……
    楚欢隐隐猜到什么,心里还真是有些吃惊,再联想到出城迎接当日,有一辆马车一直无人出现,难不成那辆马车之中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公子?
    这些念头,在楚欢的脑海中瞬间即过,而孙德胜已经大摇大摆上前来,胖柳却已经握着刀斌,快步上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孙德胜在齐王面前低头哈腰,但是可不将这些地方禁卫军放在眼里,挺着肚子,得意洋洋道:“我们是行辕的人,奉令出去办点事情,还不闪开了!”
    胖柳大声道:“你是何官职?要往哪里去?”
    孙德胜皱眉道:“是何官职,要往哪里去,难道还要向你禀报?真是笑话,快闪开了,若是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只是奉命行事!”楚欢缓步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上前来,走到孙德胜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公,不是我们难为你,上面下了军令,要严密护卫每一条街道,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公公见谅!”
    他声音很低,只有他与孙德胜能听清,孙德胜听他直接称呼自己为“公公”,顿时吃了一惊,心想是此人眼睛刁毒还是自己的化装本是太弱,自己的真实身份,竟然被对方一眼看穿。
    他今日跟着齐王出辕,本就是偷偷摸摸有些提心吊胆,此时一下子被楚欢看穿了身份,还真是有些惊慌,强自镇定道:“你……你既然知道,那就……那就让他们快些让开道,咱们是要出去办差,耽搁不得!”
    第一八七章 传说中的赌坊
    楚欢笑道:“上差或许不知,今日一大早,上面便传下命令来,徐大学士有令,行辕之中若有人想要离开,需要大学士的手令,若是没有手令,行辕之中任何人不得擅出。而且总督大人也下令,任何闲杂人等,绝不能越过此处路卡进入行辕,总督大人和大学士都有吩咐下来,咱们这些当差的,自然要谨守军令,否则这脑袋说不定就要搬家的。”见孙德胜脸色不好看,微笑道:“上差若是要出去办差,只要有大学士的手令,我等俱是不敢拦阻的!”
    孙德胜一时傻了眼,他本以为出了行辕,就会畅通无阻,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拦路设卡,而这位年轻笑眯眯地说着话,却是将去路堵死。
    他虽然瞧不起禁卫军,但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硬闯,此次出行辕,那是要瞒着徐从阳做到悄无声息,如果真的与这帮禁卫军争吵起来,事情闹大了,事后徐从阳必然知道此事,齐王最多被徐从阳不厌其烦地训导一番,可是自己这个随行太监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徐从阳对宦官素来没有什么好眼色,若是知道自己领着齐王出来,赏几十板子那都是轻的。
    齐王此时已经跟上来,听到楚欢的话,微皱起眉头,他虽然顽劣,但是却也聪明,虽然知道自己若真是亮出身份,对方必定不敢阻拦,但是自己现在恰恰最不能亮出的就是身份。
    眼珠子一转,他已经走上前,响起徐从阳曾经对自己说起的江湖异闻,有模有样向楚欢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他头一次这般做,只觉得很是新鲜,亦是觉得十分有趣。
    楚欢却也是微笑着拱了拱手。
    见楚欢还礼,齐王更是兴奋,煞有其事道:“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欢想了想,点点头,跟着齐王走到一旁,齐王按照此时完全按照徐从阳说过的江湖故事办事,靠近楚欢,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低声笑道:“兄台,通融通融!”
    楚欢只瞥了一眼,心中暗叫好家伙,这齐王也还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这随手一张银票,就是五百两,为了买条路,出手还真是大方无比。
    楚欢此时虽然猜出这位年轻公子来历不简单,知道他必是贵人,但却并不能确定此人真实身份,轻轻推回,微笑道:“在下奉命行事,实在为难!”
    齐王见他不收,微皱眉头,若是在其他状况下,他早就大发雷霆,但是现在只觉得别人不知自己身份,这般做作很有趣味,嘻嘻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手令!”楚欢道:“阁下若有大学士的手令,便可离开!”
    齐王摇头道:“本……唔,我没有手令,可是却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大学士如今已经出去巡查卫所,一时也得不到他手令,那你说怎么办?”
    楚欢含笑道:“在下确实无能为力了!”
    孙德胜见齐王亲自出马都无法说服,心中火起,怒道:“你小小禁卫军将领,也在这里显摆?可知道这位是谁?”一时激动愤慨,忍不住就要说出齐王的身份。
    齐王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
    楚欢见齐王似乎去意已绝,而且这为贵人身份难以确定,还真是不好轻易得罪,免得生出其它事端,想了一想,才低声问道:“你们当真有急事要出去?”
    齐王见楚欢语气有松动,忙点头道:“正是,确实要出去一趟,你给个方便,绝对有你的好处!”
    孙德胜也道:“你稍加通融,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楚欢道:“你们是上差,在下身份卑微,不好拦阻。只是几位确信很快就要回来?”
    “是是是!”齐王连连点头,眉开眼笑。
    楚欢道:“若果真如此,在下愿随诸位一起走一趟,毕竟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若是直接让几位离开,只怕难以交代,既然几位有急事,在下也无力拦阻,只能陪同几位一同出去一趟,却要尽快赶回来,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齐王一怔,孙德胜也皱起眉头,而冯百户则是用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打量楚欢,楚欢却是气定神闲,显得十分镇定。
    齐王心中盘算了一阵,终于点头道:“好,你随本……你随我们去!”他心中在想,这位将领只怕是当众不好收银子,只要出去,给他一张银票,那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孙德胜见齐王同意,这才向楚欢道:“跟着去可以,但是你这身衣裳和佩刀不能带在身上!”
    齐王闻言,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楚欢倒也干脆,过去一旁,褪去甲胄武器,王涵此时也正在这边,见楚欢如此,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真要让他们离开?”
    楚欢轻笑道:“我自有主意……而且我们真要拦,那也是拦不住的。”招过胖柳,让他自去办事,将自己要找的人尽快找过来。
    楚欢跟着齐王三人终于离开了路卡,一路往闹市去,齐王出了路卡,心旷神怡,浑身通泰,向楚欢问道:“对了,兄台叫什么名字?”他只觉得称呼兄台颇为有趣,总有那么一丝洒脱的味道,而这种味道他却是极其喜欢。
    楚欢笑道:“我叫楚欢,不敢动问阁下大名?”
    齐王一时兴起,脱口而出道:“我叫瀛仁!”话一出口,猛地想到什么,此时孙德胜已经微微变色,而冯午马虽然八风不动,此时眼中却也划过异色。
    瀛姓乃是大秦帝国的国姓,此大秦虽然不是秦始皇嬴政的大秦帝国,但是这一支皇族据说便是从秦始皇那一支家族流传下来。
    秦朝二世而亡,瀛氏一族遗留下来的血脉所剩无几,但是这只血脉并未断绝,潜伏民间,一直延续下来,甚至渐渐形成势力,积攒了元气,在前朝大华朝分崩离析之后,瀛氏一族更是成为秦地的大族,一方诸侯,当今皇帝陛下瀛元雄韬武略,一统天下,建国号为秦。
    楚欢一听“瀛仁”之名,心里可是着实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瀛姓可是皇姓,但面上却显出没听清的表情,问道:“对不住,我没听清,不知阁下大名?”
    齐王松了口气,忙道:“我叫……叫徐仁!”他一时情急,想不出其他姓,想到徐从阳的姓氏,随口就拿来用了。
    楚欢这次似乎听明白了,道:“原来是徐公子!”
    齐王素来被人称为“殿下”,从无人称他“公子”,听楚欢叫他“徐公子”,他很是兴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是徐公子,我是徐公子!”不知为何,楚欢这“徐公子”一叫,却是让齐王生出些许亲近感,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一条大街上,御酒大选迫在眉睫,云山府城自是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当真是好不热闹。
    街道两旁有廊道通行,路人大多走街道两旁的廊道,中间行车走轿,络绎不绝。店铺商家鳞次栉比,摊位成群,都挂着大牌子,写明出售货物种类,手艺店便写行业,这云山府城在乔明堂的治理下倒也是繁华而有序。
    商铺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有茶楼、茶坊,都挂着水帘子,屋内支起炉子,旺火烧茶,有酒馆、酒楼,便会标上“酒”字样,如果是真正的大酒楼,那就更加气派,有阁儿百十座,周围都是绿栏杆,跑堂的声音大呼小叫,而楼里间或还有卖唱女怀抱琵琶,谈唱曲儿,以此存货。
    此外自然少不得各色食店、面点、杂货铺、绸缎铺、当铺……齐王被琳琅满目的商铺闪花了眼,他出身世间第一等富贵之家,素来是什么都不缺,但是哪怕在京城,也是少有机会一见世面盛景,此时这云山府城大街上的商铺货栈,却是让他眼花缭乱,兴奋无比。
    齐王卖了两只风车儿把玩小片刻,又交给身后的孙德胜,孙德胜手里已经满是齐王兴趣所致购买的东西,忽听齐王道:“楚欢,你是云山府的人?”
    楚欢道:“也算是云山府的人,老家在云山府下辖的村庄。”
    齐王笑道:“你来府城多久了?对这里熟不熟?”也不等楚欢说话,又问道:“你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儿,你告诉我,咱们去转一转!”
    楚欢笑道:“云山府城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却也是关中大城,该有的都不会少,却不知你想玩些什么?”
    齐王扭头看向孙德胜,问道:“孙德胜,你说,咱们玩什么?你可是说过,云山府好玩的地儿可不少,你快说,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孙德胜陪笑道:“徐公子,富贵公子们常去的地方,无非是弹词唱曲的烟花之所……!”
    “烟花之所?”齐王奇道:“烟花之所又是什么?”
    孙德胜有些尴尬,楚欢却笑道:“徐公子,这是大上午,烟花之所只怕不适合前往,而且这个时候过去,里面的人都在歇着,没有乐趣!”
    齐王眨了眨眼睛,好生纳闷,道:“为何白天不可以去?白天歇着,难道晚上才会开门不成?”
    楚欢点头笑道:“不错。”
    齐王来了兴趣,凑近楚欢,笑眯眯问道:“楚欢,你说,烟花之地是个什么所在?是否好玩?”
    “那是销金窟温柔巷。”楚欢轻声道:“不过徐公子并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齐王皱起眉头,便在此时,却听他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从前面一间屋子里飞出一个人来,落在大街之上,街上的人们惊叫散开,随即从屋内又冲出四五个青衣壮汉,对着那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便听得其中一人骂道:“没有银子也敢往顺昌坊来赌,真是找死不成?赖二麻子,你现在欠了赌坊二十两银子,想法子赶快筹银子去,三日之内若是送不过来,自己掂量掂量。”又是一番拳打脚踢,将那人打得头破血流,这才罢手回到了屋内。
    齐王皱起眉头,有些恼怒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青天白日,为何要当街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孙德胜已经道:“徐公子,被打的活该,他坏了规矩!”
    “规矩?”齐王眨了眨眼睛:“什么规矩?”
    孙德胜双手拿着东西,腾不出手来,只好冲着那边努努嘴,道:“徐公子你看,那是一家赌坊,没有银子在里面诈赌,是要被收拾的!”
    齐王瀛仁抬头望去,只见那间屋子外面果然飘着一根旗子,旗子上豁然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瀛仁眼珠子转了转,握起拳头,兴奋道:“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赌坊?”
    第一八八章 红妆修罗
    瀛仁一行人走进赌场的时候,只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兴奋和贪婪。当然,他们都没有察觉瀛仁一行人的进入,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是被桌上的铜钱、金银、赌具和赌局所吸引,呼三喝四,大汗淋漓,不亦说乎。
    虽然天气一日比一日温暖起来,但是如今天气还是很为寒冷,但赌坊之内却是十分的温暖,有些赌徒赌的满头大汗,甚至敞开了衣裳。
    这赌坊很大,里面不但有赌徒,还有很多女人,女人都很新,每个人都是花枝招展,在这温暖如春的赌坊之中,她们的衣着也十分的暴露,红衣绿衫,蝴蝶般飘来荡去,碰到心情好赌运也好的男人,随手一把铜钱洒下来,装到抹胸之内双峰之间,顺手的捏把揩油,郎情妾意。若是遇上心情不好赌运也差的,挥手厉声喝骂那些女人滚开,郎心似铁,根本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
    当然,也有一些男人赢了一些银子,心情畅快,适时收手,找上一个看中的女人,低声嘀咕两句,在女人吃吃的笑声之中,依偎着往赌坊后面的院子去,去做那奸夫淫妇才做的事情。
    赌坊之中的赌桌赌局家具摆设都很不错,颇有些规模。
    所谓嫖赌不分家,赌坊里充分抓住了赌客的心理,在赌坊之中安排了一群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姑娘,赌桌上的兴奋,在玉臂白腿乳波臀浪之间,很快就会从一个赌客又变成一个嫖客,而在这里找姑娘的赌客,出手还从来都不少。
    瀛仁进到里面,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男人身上的汗味和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味,眼前的情景,瀛仁从来都不曾见过,此时惊讶之中,却是愈加觉得兴奋。
    他在宫里见过的宫女多如牛毛,无一不是从民间甄选出来的美人,相比起赌坊里的这些庸脂俗粉,无论脸蛋身材都要高出一筹。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瀛仁看到里面这些卖弄风情骚媚入骨的庸脂俗粉,却反倒更加的兴奋,只觉得这些女人比宫里那些死木头要风情万种的多,也诱人得多。
    孙德胜此时心里焦急,瀛仁离开行辕已经颇有些冒险,如今却要坚持进到赌坊中来,这让孙德胜心惊胆战。
    虽然有冯午马和楚欢在身边,但是孙德胜清楚,这事儿真要被徐从阳知道,楚欢和冯午马多半不会有什么事,而自己一直是瀛仁的贴身太监,徐从阳知道瀛仁进了不堪的赌坊,十有八九要扒了自己的皮,心中紧张,低声道:“殿……唔,徐公子,咱们离开这里吧,这里……这里不适合公子……!”
    瀛仁听着里面的吆喝声,看着里面蝴蝶般飘来荡去的乳波臀浪,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哪里舍得离开,低声骂道:“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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