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长,这两名狱卒被分配在这里看守尸体,心里实在有些不爽,饮酒暖暖身子,也好打发这漫长的寒意。
    狱神庙外寒风呼啸,庙内的小屋子里还摆放着尸首,两名狱卒心情也不是十分痛快,说说聊聊之间,猪头肉吃了个干净,而两壶酒也都下肚,困意上涌,紧了紧衣裳,一名狱卒上前看了看,确定大门关得严实,这才回转过去,趴在破旧的桌子上歇息起来。
    天上无月,大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冬夜的风听起来就如同游魂哽咽,充满着诡异与凄凉之意,狱神庙在黑夜之中,显得阴森无比。
    狱神庙门前不远的一颗大树之后,转出一个人来,身形粗壮,看着狱神庙大门紧闭,踏着步子缓缓靠近过去。
    他虽然身躯很魁梧,但是步伐却很轻盈。
    靠近那扇已经有些破败的大门,这人透过门缝往里面望过去,清晰地瞧见油灯跳动,那两名狱卒趴在桌上已经沉沉睡着,甚至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这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进门缝之中,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里面的门闩,动作十分熟练地收回匕首,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他胆子极大,虽然两名狱卒在旁边睡着,他却毫无畏惧地登堂入室,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又轻轻地扣上了门闩。
    他在堂中没有多做任何停留,轻步走进了放有尸首的小屋子内,这里面昏暗一片,可是此人却似乎有夜视眼一般,来到了屋内,走到尸首旁边,蹲了下去。
    地上放着一张木板,赵宝的尸首此时就放在上面,用一张白布蒙着。
    这人掀开白布,在这阴森黑暗的小屋子内,面对这具尸首,镇定无比,甚至已经开始检查尸首,他检查尸首的手法十分的熟练,在黑暗之中,动作灵活无比。
    半晌过后,这人才低声自语:“果然是被冤枉,楚欢当时出手的力道没有这么重,这脑后勺的伤,定然是后来重击下去。”
    他沉默一阵,亮出匕首,竟然在尸首的几处要害地方刺了几刀,这才用白布重新将尸首盖上,嘿嘿一笑,转身离开了小屋子。
    ……
    ……
    次日一大早,张大胡子为了看看昨夜的战场,更为了看看楚欢伤势有多重,领着几名狱卒大摇大摆来到了甲字号房。
    当这几名狱卒看到甲字号房的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大了嘴,都能塞进两个鸡蛋。
    只见囚牢之中,包括范大胖子在内,所有人都是双手抱头蹲在墙根,面朝墙,撅着屁股,动也不敢动,有几个人身上还带着血迹,隐隐传来让人怜爱的哽咽声。
    他们的双腿不停地打晃,由此可以看出,这些人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
    只有楚欢坐在范胖子以前睡的那堆干草上面,靠着墙壁,嘴里叼着根干草,似乎在想着什么。
    张大胡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范胖子!”
    范胖子听到声音,就想等来了救兵,转过身来,只见他本就有些发胖的脸上此时红肿一片,两只眼睛更是发青发肿,嘴角还带着血迹,声音发颤:“张头……你……你可来了……!”听到一声冷哼,只见楚欢正冷冷看着自己,范胖子打了个寒颤,急忙转过身去,依然双手抱头,撅着屁股,由此看来,昨天晚上,这群悍徒已经被楚欢完全震慑,即使是狱卒前来,这帮囚犯却也依然战战兢兢。
    张大胡子见状,恼怒不已,抬手指着楚欢道:“楚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楚欢站起来,走到门边,神秘一笑,道:“这事儿太诡异,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我昨晚睡得沉,一早上醒来他们就这副德行……!”
    张大胡子冷笑道:“姓楚的,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本事不小!”
    “过奖!”楚欢淡淡一笑。
    “还不都转过来!”张大胡子怒喝道:“都那样干嘛?”
    范胖子这些人听到喝声,急忙都转过来,但是双手却兀自抱着后脑勺,不敢放下来。
    旁边一名狱卒看了楚欢一眼,冷冷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快说,咱们这里,可容不得任何人撒野,范胖子,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来说!”
    范胖子苦着脸,道:“昨晚……昨晚这里面有两只大耗子,我们……我们抓耗子,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所以……所以都撞着了……!”
    “抓耗子?”张大胡子又是恼怒又是好笑,看着楚欢,冷笑道:“小子,别急,咱们慢慢来……看你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他冷哼一声,带着手下人便走,范胖子鬼哭狼嚎叫道:“张头,你……你别走,等一等,求你了,给我换个牢房……我不能待在这里……!”
    张大胡子却不理会,很快便离开。
    楚欢这才回过头,皱眉看着范胖子,淡淡道:“怎么?和我在一个房里,委屈你了?”
    范胖子脸色煞白,急忙道:“楚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不站好!”楚欢冷喝一声,范胖子等人急忙转身,又像先前一样,抱着头,撅着屁股,面朝墙壁待着,大气也不敢出。
    楚欢这才走到干草堆边,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欠,道:“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好好睡一觉……对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
    范胖子忙不迭答应。
    楚欢躺下之后,微闭着眼睛,心里却是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现在对外面的情况并不知晓,虽然知道琳琅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外面打点关系援救自己,可是他却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绝不会那么顺利摆平。
    自己出手有分寸,最后却被人说成打死了人,那个赵宝肯定是死了,但是究竟是怎么死的,那还真是大有问题。
    楚欢知道,对方既然能舍掉一条命来对付自己,那么对方用心之毒,绝非一般,他们那是有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自己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被人冤枉,在这个地方糊里糊涂丢了一条性命。
    昨天被抓进牢房之时,楚欢沿途已经熟悉过,牢房的构造完全记在心上,实际上这县衙大牢十分的简陋,根本谈不上严密。
    毕竟是县衙大牢,自然不可能与正规的大狱相比,楚欢十分自信,自己如果想要闯出这处简陋的囚牢,并非困难事情。
    这牢房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十分的严密,但是对楚欢来说,实在不算一回事。
    只不过虽然能够一搏逃出去,但是事后必定会牵连不少人,最起码和盛泉一定是要被牵连进来,而自己在刘家村的母亲和素娘那也是必然要被牵连。
    他现在平心静气思考,就是希望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六八章 探监
    这日衙门里并没有提审楚欢,反倒是胡知县这一日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他为官多年,嗅觉极其灵敏,不知为何,自从将楚欢抓紧大狱之后,他的内心深处总感觉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午时分,他吃了小半碗粥,心里就有些发燥,令人去将八里堂薛琅找过来,薛琅从县衙的后门进来,到了偏厅,胡知县已经在等候,见到胡知县的神色不好,薛琅急忙问道:“堂尊,找小人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胡知县开门见山道:“这案子……不能开堂审理!”
    “不能开堂审理?”薛琅吃了一惊,急忙道:“堂尊,这是为何?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胡知县皱眉道:“本官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盯着薛琅,低声道:“梁步全昨日那句话,让本官想了一晚上……这话中有问题啊!”
    “堂尊说的是哪句话?”
    “苏琳琅那句话。”胡知县显得心神不宁:“她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出楚欢……这句话分量不轻啊。本官昨天一开始只以为苏家愿意在本官这头花银子,可是现在想起来,只怕这句话里含着威胁之意啊。”
    “威胁?”薛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笑道:“堂尊,她苏家虽然有些银子,但是当真敢威胁堂尊?苏家是民,堂尊是官,民与官斗,她是找死不成!”
    胡知县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你要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苏琳琅敢放下那句话,只怕是真的花大银子了,她回了府城……薛琅,你说她会不会往总督衙门去?”
    “总督衙门?”薛琅怔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轻声道:“堂尊,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岂会为这等小事大动干戈?而且……而且总督大人何等人物,岂能在乎苏家那点银子?”更是压低声音道:“都说总督大人两袖清风,这些年来他做出了一副清贫模样,还当真会为一个乡下小子收取苏家贿赂?堂尊,总督大人固然位高权重,但是在云山府却也不是只手遮天,罗指挥使的眼睛可是一直盯着他,他可不敢乱来!”
    胡知县沉吟片刻,道:“凡事都说不准。这边真要提审定了案,判定的结果还要送到府城交给刑部司,你可不知道,刑部司的蓝主事可是总督大人一手提拔起来,这案子真要呈上去,只怕刑部司不会披红……!”说到此处,胡知县脸色颇有些难看。
    薛琅皱眉道:“堂尊的意思是说,总督大人就算不亲自出面,也会让刑部司故意找事?”
    “如果苏家真的能打通总督衙门,刑部司必然会出面。”胡知县叹道:“本官还是考虑不周……!”
    薛琅忙道:“堂尊,你也不必愁闷,苏琳琅虽然家资殷富,但是未必能打通总督衙门的关系,就算真的打通,咱们这边人证物证俱全,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堂尊,您是吴老太爷的关系来到这里,您莫忘记,你背后还有吴老太爷!”
    “吴老太爷?”胡知县叹道:“老太爷虽然曾是朝中大员,但是……如今却已经告老还乡,他虽有爵位,却不是官身……真要是出了事情,老太爷也未必能保得住本官!”
    “吴老太爷虽然不是官身,但是老太爷的儿子如今在京中可还是很有实力。”薛琅道:“堂尊,你曾经对小的说过,老太爷的儿子如今可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您身后是老太爷,老太爷身后可就是二皇子……就算是总督大人,他想翻案,也要考虑考虑吧。咱们手中人证物证俱全,到时候真要闹大,罗指挥使和吴老太爷必定会对总督大人发难……总督大人绝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乡小子将事情闹大!”
    胡知县微微颔首,终于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本官心里还是不安宁。”他眼中显出阴狠之色:“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督大人的心思,咱们猜也猜不透……这事儿我看还是早了早好,拖下去一刻,我就一刻心里不安宁!”
    薛琅凑近道:“堂尊,您的意识是?”
    胡知县微一沉吟,凑近薛琅耳边低语几句,薛琅微皱眉头,随即点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堂尊好主意!”
    ……
    ……
    大狱之中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但是范胖子等人还是规规矩矩将食物俱都摆放在楚欢面前,让他挑选,然后都挤在墙角,战战兢兢地看着楚欢,等着“楚爷”吃完,若有剩下的,再过去充饥。
    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如此,强者为尊,而且强弱的世界,都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套对强者有利的规矩,就算是大狱也不例外。
    楚欢也不客气,他肚子也正饿着,端起饭碗正要就餐,便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楚欢,有人看你来了!”
    楚欢一怔,心想难道是琳琅过来,放下碗筷,起身来,看过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木门柱的缝隙外。
    来人上身穿青色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碎花裙子,一方紫色的头帕裹在发髻上,长相清美,板着脸,右手拎着一只竹篮子,不是素娘又是谁?
    楚欢呆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素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上前去,苦笑道:“素娘姐,你……你怎么来了?”
    素娘咬着嘴唇,眼圈有些发红,也不说话,放下手中的篮子,一声不吭地从里面取出两只瓷碗递了进去,又取了一小壶酒,终于抬起头,脸上显出难过之色,开口道:“早知道这样,你就不该……不该进城。娘盼着你有出息,可是……!”她一抹眼泪,却是说不下去。
    楚欢叹了口气,道:“素娘姐,你别难过,我不会有事……!”
    素娘道:“你还说没事?你以为是打了人那样简单吗?舅爷都说了,你这次是闹了人命官司……你就知道好勇斗狠,这下子可好……!”她又是怨责又是难过,泪珠儿不争气地落下。
    楚欢问道:“娘……知道这事儿?”
    素娘摇头道:“娘还不知道。昨天半夜舅爷过去,他老人家担心娘受不住打击,所以只是单独对我说了。娘只以为你在这边过得很好,舅爷是借口要收拾一下房子,所以我才跟着过来……!”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能进来,还是舅爷花了银钱……!”
    “舅爷去哪里了?”
    “舅爷去找知县老爷。”素娘轻声道:“舅爷说你不是凶恶之徒,一定不会杀人,所以去求见知县老爷为你做主!”
    楚欢心中暗叹:“一切都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找他有何用?”看素娘伤心样子,低声道:“素娘姐,你放心,我没有杀人,谁也不能定了我的罪!”
    素娘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你当真没杀人?”
    “没有!”楚欢十分肯定地道。
    素娘抹去眼泪,道:“二郎,只要你没杀人,我就帮你申冤,知县老爷不给你做主,我就去府城,府城那些大官不为你做主,我就去京城,不会让他们冤枉你……!”她的语气坚定异常。
    楚欢闻言,心中感动,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素娘姐,你待会儿离开这里,将舅爷带回刘家村……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他暂去刘家村,你们在家里收拾一下……!”
    素娘姐一愣,失声道:“你要做什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捂着嘴,往那边望了望,见两名狱卒正在那边低声私语,随即发出古怪的笑声,也不知道在那边说些什么。
    楚欢神色严峻,压低声音:“素娘姐,你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带着舅爷回刘家村,就在家里待着,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听懂了没有?”
    素娘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见到楚欢神色十分严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那边狱卒已经催促道:“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头儿吃完饭就过来,要是让张头儿看到,那就麻烦了!”
    素娘提起篮子,看着楚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楚欢却已经温和一笑,道:“去吧,不用担心我……记住我的话!”
    素娘点了点头,她毕竟是乡下女子,遇到这等大事,也不知如何是好,听楚欢如此吩咐,似乎有什么打算,迷迷糊糊答应。
    她边走边回头,终是加快步子,两名狱卒瞅她过来,一人已经嘿嘿笑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嫂子!”
    “嫂子?”两名狱卒互视一眼,随即都嘿嘿笑起来,眼睛在素娘丰满的胸脯和翘翘的浑圆丰臀上打量着,一人已经淫亵道:“好吃不如饺子,好上不如嫂子……!”他话声未落,素娘俏脸一沉,拎起手里的竹篮子便照着那狱卒打过去,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当老娘好欺负吗?老娘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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