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要和各种人打交道。这东西已经买了十几年啦。当时,我可没想到会派上这种用场。”
    “杀了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情啊。儿子在父亲最后一部电影的舞台自杀——怎么样,是不是意味深长?可以为《完美家庭》增光添彩呢。”甘粕才生说着,终于松开了千佐都的胳膊。
    “跑!”谦人叫道,“快跑!不要待在那里!”
    千佐都向玄关冲去。与此同时,外面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被喀拉喀拉的声音所包围。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冰雹。
    轰鸣声逐渐接近,宛如地鸣、冷风从大门的缝隙里灌进来,千佐都拼命后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寒风从窗中卷入,连眼睛都睁不开。她用双手捂脸,从指缝中向外张望。玻璃碎片在风中飞舞,谦人和甘粕才生都蹲在原地,看来是无法站立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屋内尚且如此,屋外又会怎样?
    就在这时,周围在一瞬间忽然寂静无声,但紧接着,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建筑物都摇晃起来。千佐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是一辆白色的车子被风卷起,撞破了墙壁,飞进房内。
    暴风从破坏的墙洞中席卷而来,千佐都的身体向身后的墙壁飞去,被风紧紧按在墙上,手脚动弹不得。
    房子在呻吟。接着逐渐传来垮塌的声音。连千佐都身后的墙壁也倒了下去。
    死定了,她想。
    37
    轰鸣声。爆炸声。破裂声。当所有声音和剧烈的震动都远去之后,圆华依然没有动。她戴上了尼龙帽,双手抱头,双膝跪地,蜷缩在地上。
    冰冷的雨滴溅在脖子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凝神倾听,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圆华抬起头,身边的青江还抱头缩着。
    “教授,应该没事了。”
    青江缓缓放下手,抬起头。他的眼睛红通通的,满是血丝。
    两人逃进了离建筑物有一段距离的一个方形洞穴里。这里原来是净化设施的一部分。
    圆华走出去一看,雨还在下。
    看见那栋建筑物的时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已经不是建筑物了,是一座巨大的瓦砾山。屋顶消失不见,墙壁只剩一半。瓦砾中能看见青江的白色小车,四轮朝天。
    没成功吗?
    光靠车子飞过去的力量,还不够吗?
    但当瓦砾的一部分动了动,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圆华终于发出了一声安心的叹息。那清秀的面容和一年前并无二致。
    圆华飞奔过去,帮他清除瓦砾。谦人看见圆华,十分吃惊。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圆华回答。
    谦人有点踉跄地站了起来,手背上流着血。
    “没事吧?”
    “放心。倒是你,难道你是跟着甘粕才生来的?”
    “算是吧。”
    确切地说,是跟着水城千佐都来的,不过要说明起来,话可就长了。
    “看来你发现我的目的了。”
    “嗯。所以,我要阻止你。”
    谦人有些不悦,回头望着那辆车。
    “那是你干的吗?”
    “嗯。”圆华点头,“我知道会形成积乱云,但没想到你会利用它。但当我发现这片废墟处在倒塌边缘时,就理解了你的想法。然后再详细预测了一下天气,大吃一惊:一切条件都显示,这里将出现下击暴流。”(berulla注:下击暴流:指一种雷暴云中局部性的强下沉气流,到达地面后会产生一股直线型大风,越接近地面风速会越大,最大地面风力可达十五级。属于突发性、局地性、小概率、强对流天气。)
    下击暴流——这是从积乱云下沉的气流与地面发生猛烈冲突,对周边造成巨大破坏的现象。
    “而且是强劲的下击暴流。风速超过每秒六十米。(berulla注:相当于17级以上。)这样的废墟,一秒钟都坚持不住。垮塌一旦开始,就将一发不可收拾。屋内人员获救的可能性为零。要么和瓦砾一起被卷走,要么当场被埋在瓦砾之下。要防止这件事发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垮塌开始之前,抢先破坏一部分建筑物。风会从墙洞灌进去,增大内侧压力。建筑物总归是要倒塌的,但因为受力的除了外部,还有内部,倒塌的方式就有了不同。我不知道这方法会不会顺利,但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只能匆匆忙忙,算出了汽车被风卷起之后命中建筑物的概率。”
    “结果,建筑物的屋顶被卷走了,崩塌下来的瓦砾少了一半。”谦人微微一笑,“下击暴流,你预测得很准。”
    “你忘了吗?我们俩曾经讨论过很多次纳唯叶-斯托克斯方程啊。”
    “是的。湍流是很难预测的。”
    “同感,不过,还是可以预测的。”
    两人正互相凝视着,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圆华君。”回头一看,原来是青江,正弯腰向瓦砾下面瞧。
    走进一看,甘粕才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下半身被埋在瓦砾之下,动弹不得,眼皮微微跳动,看来性命无碍。
    “还活着啊。”谦人轻声说着,试图靠近。
    圆华伸开双手,挡在他身前。“不可以!”
    “你让开。”
    “不,我不会让你再动他了!”
    谦人悲哀地垂下眉梢。“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活到今天。”
    “我知道。所以不行啊。从今天开始,为别的事情继续活下去吧。你是改变不了我的想法的。你是拉普拉斯的恶魔,所以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谦人双眉紧皱,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你打算拿那个男人怎么样?”
    “不知道,总会有人做些什么的吧。”
    “他是个杀人犯啊。”
    “我明白。但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制裁手段啊。”
    谦人又一次沉默了。接着,他单手伸进外套口袋里,向前踏出一步。
    “不要,谦人君!”
    “知道,我不会动他的。”
    谦人靠近甘粕才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想告诉你,处于植物人状态是个什么滋味。那种绝望,简直像被活埋了一样。手脚不能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却是活着的。我甚至想,还不如被人一刀杀了来得干脆。我本来想活埋了你,让你有同样的体会。活埋在这个地方,和我一起。没人会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能等死。先死的会是谁呢?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一个录音机,“你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这本应成为我的遗书。不过从今以后,它将成为我的护身符,防止你再去拍那种愚不可及的电影。”
    “还有一点,”谦人摆弄着录音机,又说,“你犯了很多错误,让我来指出其中最大的一处吧。刚才你说,大部分平凡之辈都是默默而来,默默而去,留不下什么真相,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你错了。世界并不单单是靠少数天才,还有像你那样的狂人来推动的。那些乍一看平平无奇,毫无价值的民众,才是最重要的构成要素。人类就如同原子。虽然每一个都无比平凡,无知无觉地生活着,但当他们成为一个集合体的时候,却能够实现扣人心弦的物理法则。在世界上,没有哪个个体是毫无存在意义的。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谦人转过身,拖着一只脚,慢慢地走了。没有朝圆华看上一眼。
    “你不叫住他吗?”青江问。
    圆华叹息道:“没用的。”
    谦人向前走着,没有回头,脚步中不带一丝迟疑。他一定已经找准了自己的方向,有了自己的计划吧。
    视线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水城千佐都浑身灰土,倒在瓦砾间。她看上去平安无事。
    圆华走过去问:“你还好吧?”陌生女孩的询问让千佐都有些不知所措,她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她的太阳穴上流着血,脸上有几道几厘米长的,浅浅的伤痕。她自己好像也注意到了,用手碰了碰,面孔马上痛得扭曲起来,接着看见手上沾的血,陡然面色苍白。
    “不用担心,要消去这些伤痕,连一千万都花不了。”圆华说,“这对你来说是毛毛雨吧?托谦人君的福,你现在可是亿万富婆了。”
    千佐都瞪着她,似乎想出言反驳。但圆华却无意等她回答。
    圆华掏出手机,思考了十秒钟应该打给谁,最后选择了桐宫玲的号码。
    38
    接到报警后,中冈火速赶往麻布十番商店街上的一家高级珠宝店。珠宝店位于大厦一楼,门前的道路是单行道。
    “那两个劫匪从一开始就是蒙着面的吗?”中冈一边打量着摆放着戒指和项链的柜台,一边问女店员。
    “应该是吧,但我不能确定。因为我正弯着腰确认发票哪。有人叫了一声,我抬头一看,面前是一把刀子。”年轻店员的声音微微发抖。
    “然后呢?”
    “他们拿出一个黑袋子,让我把钱装进去,有多少装多少。所以,呃,我就照做了。”
    “放了多少钱进去?”
    女店员害怕地摇着头。
    “不知道,只顾一个劲儿地装……”
    可以理解。待会算一下就能知道了。
    “记得那男的穿什么衣服吗?”
    “好像是暗沉沉的衣服……大概是灰色吧?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体格呢?是瘦还是胖?还有,身高呢?”
    女店员想了想。
    “不胖不瘦吧。身高……大概和警察先生差不多。”
    “声音有什么特征吗?”
    “这……”
    “是清晰的日语吗?还是带口音的?”
    “我没注意,可能带口音吧。”
    简单地说,就是没记住劫匪的任何特征。也好,中冈得出了结论。不完善的线索反而会让调查绕远路,他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另一个男的在做什么?”
    “我看得不太清楚,他好像在后面一边听,一边端着枪。”
    中冈看看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年长的女店员。
    “你被枪指着,是吗?”
    “是的。”她点点头,脸色苍白。
    “那个人有没有说什么?”
    “只说了句‘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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