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德忙避开:“侧福晋太见外了,我是星德排行二。”
    李氏心神巨震,在说不出一句话。
    殊兰看她的样子都明白了几分,她面上笑着:“快下去换衣裳吧,也让太医给你看看,当心着凉了。”
    星德抱了抱拳,看了一眼安达拉氏退了下去。
    殊兰垂了垂眼,笑着对安达拉氏道:“刚刚到是我喧宾夺主了。”
    安达拉氏笑的有些勉强:“还是侧福晋反应快。”
    殊兰点了点头。刚刚不得已避在一旁的纳兰氏和年婉雯见众人都散了才出来,几人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也不好多说,都只去了安达拉氏的院子看大格格。
    大格格只是呛了几口水,或者她私下里还懂几分水性,太医扎了一针就醒来了,太医说是无碍,给开了药就走了。
    她并不敢看众人,只是虚弱的靠在床头赔罪:“都是我不好,一时贪玩要看水里的鱼,没想到脚下打滑掉进了水里,幸而遇上了表哥,要不然只怕这会…”
    她说着又哭着用帕子擦眼泪,安达拉氏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殊兰淡淡的看了大格格一眼:“别怪我说你,你以往都是懂事的孩子,怎么今儿到毛糙了,因你一件事情,今儿的喜气都要淡几分,等身子好了,过来给舅舅舅妈们专门赔罪。”
    大格格不敢看她,只是哭着点了点头。
    李氏看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见殊兰说话就不喜,刚要说话,得了消息的额尔瑾也赶了过来,众人又见了礼,额尔瑾走至床前,亲昵的弯腰摸了摸大格格的额头,温和的道:“好了,没事了,不怕,好好歇着就行。”
    额尔瑾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李氏听着她的口气眼神又闪烁了起来,大格格到底比刚才心里安稳了几分。
    上一世这个时候胤禛对李氏还多有宠爱,大格格的事是李氏自己求了胤禛,最后大格格下嫁给了星德。胤禛不管面上怎样,私心里其实对每一个孩子都很好。这一世李氏没了宠爱不敢去求胤禛跟大格格算计了这一招,真是不知道她是爱孩子还是害孩子,大格格小一些的时候还有几分聪明,后来跟了李氏不想就成了现在这样。
    这事情这浅薄的算计,有几个人识破不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是哪一家的体面?胤禛怎么能高兴?皇上的跟前这话要怎么说?难道康熙是个傻子?怕说不定多疑的性子还要多想一层,是不是胤禛有什么想法?
    又安顿了大格格歇下,众人才出了屋子。
    额尔瑾跟纳兰氏和年婉雯亲切的说了几句话,纳兰氏毕竟是成了亲的妇人,做事有分寸,年婉雯一看见额尔瑾这圆脸富态又浓妆艳抹的样子,心底就不把她怎么当回事,她又顺风顺水惯了,不怎么会掩藏情绪,眼里就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神情,看的额尔瑾心里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个不知深浅的黄毛丫头。
    到了晌午宾客们又用了饭食,殊兰因为惦记着纳穆就早早的先回了,李氏因为大格格的原因也迟迟没有回去,额尔瑾自然还要多留一会。
    殊兰回去先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才抱起了儿子,小家伙如今也愿意吃奶娘的奶,但终归委委屈屈的,殊兰一抱在怀里,就在殊兰的胸前蹭了蹭,吭吭哧哧的表示不满,殊兰爱怜的将儿子亲了又亲。
    吉文也忍的辛苦,终于回了自己的地盘,跟前又没有外人她才低声道:“大格格今儿的事情可真是…”
    殊兰抱着纳穆在炕上坐下,舒了一口气:“这话咱们这谁都不能说,只当没看见,记下了没?”
    吉文应了一声:“这事情奴婢心里清楚,传出去谁都不好,只是怕不是意外吧,大格格一听见蒙古这两个字就变脸色。”
    连吉文都觉得不是巧合。
    殊兰笑瞪了她一眼:“就你聪明,要是让听见别人也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吉文笑着道:“这样可不公平,这么想的必定不是我一个。”
    她们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的小丫头道:“主子爷来了。”
    殊兰将纳穆给了奶嬷嬷,自己里了里衣裳才起身,胤禛就已经进来了,他中午的时候也去了费扬古家坐了坐,想来是刚回来,身上还穿着见客的衣裳,蓝宁绸长袍,外面罩着倭缎领棉袖红青缎面的小羊皮褂子,脚上穿着青缎凉里皂靴,虽是打扮的精神,脸色却有些黑,看样子多半是知道大格格的事情了。
    殊兰福了福身子,翻出了他家常的衣裳侍候他换了,又侍候他洗了手脸,才在外间的炕上坐下,又捧了茶给他放在跟前,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殊兰就抱了儿子在怀里,坐在他对面,逗着小纳穆依依呀呀的说话。
    胤禛听见儿子稚嫩的声音,转头看了她们母子几眼,脸色到底缓和了几分,殊兰才道:“爷,气消了点?”
    胤禛端起茶抿了一口:“你那会处理的好。”
    殊兰就只低应了一声。
    他默了半响才说话:“难道爷平时对孩子们都苛责的很?竟要她舍命去往水里跳来换自己的婚事?”
    他是四爷,但还是父亲,孩子命都可以不要,却没想到先来求求他,他这个父亲得要多失败?
    殊兰起了身将纳穆塞到他怀里:“孩子总有大的一天,乘着小的时候多收拾收拾,以后就是真的不听话,也还算够本。”
    胤禛下意识的托住了孩子的头,小家伙柔嫩的脸蛋刚好贴在他还有几分冰凉的脸上,不满的依依呀呀的说着话,扭了扭小身板,他心里到底好受了几分,又抛开这些儿女情长想起了别的事情。
    “皇上前些日子还盘算了一下皇室里适婚的格格们,特意问了一句大格格的事情…”
    “这事情瞒不住的,瞒谁也不敢瞒皇上,该怎么说还怎么说,皇上要真在意,那大格格就只能嫁星德,要是不在意,那还是得去蒙古。”
    纳穆似乎不满意胤禛的怀抱,小嘴一瘪,大有一哭的架势,殊兰看见了忙将儿子抱了回来,看胤禛的手指在茶杯口来回摩挲,半响才听得他道:“她既然这么不愿意去蒙古,总要帮她一回…”
    殊兰一顿,脸上的笑意柔和了很多,在他身旁坐下,握着他的手,她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不容易…
    胤禛的眼里也渐渐有了暖意,肩膀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听殊兰说遇上了纳兰氏和年婉雯,口气里满是揶揄:“…那个年家的妹妹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年婉雯才十四和大格格一样的年纪,但这一世的她发育的很好,可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胤禛的语气里就多了笑意:“她还能美过你?”
    殊兰轻捶了他一下,胤禛握着她的手连纳穆一起圈在怀里:“就只凭你救了爷两次,后院里也没谁能比的过你在爷的心里地位重。”
    殊兰抿嘴笑:“难道就只这一样?”
    胤禛一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自然还有很多,只是得要你自己慢慢猜。”
    纳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殊兰吓了一跳,忙摸摸儿子的小屁股见是尿了才松了一口气,在一旁翻出尿布给他换上,一抬头见胤禛正满眼笑意的看她,不禁瞪了他一眼,胤禛闭了眼道:“一旦有了儿子果真爷就靠后了。”
    殊兰到乐了,给他盖了一床薄被:“还吃儿子的醋,果真是少有,爷好歹闭会眼。”
    胤禛点了点头,就在不言语,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纳穆时不时的说话声和殊兰的低笑声,胤禛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又舒服又轻松,刚刚得知女儿事情时候的失望和气愤才渐渐淡去……
    晚膳的时候是众人一起在花厅用的,鄂祈虽然也在府上但他如今一般都是陪着邬思道并不跟他们一起,上首坐着胤禛,左右依次是额尔瑾殊兰和李氏还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二格格。
    据说大格格身子实在是虚弱不宜挪动,觉罗氏做主先暂时在府上养着。
    胤禛沉默不言周身的低气压极低,年纪小一些的三阿哥吃了几口饭,就不敢在吃挺着小身板坐得直直的,这会不吃等去了前院就只有饿肚子的份,殊兰只得亲自给他夹了几筷子的菜,低声道:“你正长身子,多吃一些。”
    三阿哥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玛,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才小声谢了殊兰,又低头吃了起来。
    李氏松了一口气,只是撇了一眼殊兰,未见什么感激的神色。
    用完膳,几个孩子都下去,胤禛不走,额尔瑾和殊兰几个就必须候着,大家都知道他大约是要说大格格的事情了,就都安静的候着,最终还是额尔瑾先开口道:“好在孩子没什么事,这是万幸,那个带着大格格出去的丫头被妾身的大嫂给处置了,明明知道那个地方陡峭还带了大格格过去,实在是不该。”
    李氏忙道:“是啊,是啊好在大格格没事,是丫头该死。”
    胤禛冷笑了一声:“以为就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额尔瑾面色一僵,李氏面色一白。
    额尔瑾勉强的笑着道:“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然这样了,总该为孩子多想想。”
    看来额尔瑾是很赞成大格格嫁给星德的,就好像当时敏珠嫁给祝敦一样。
    胤禛幽深的看了额尔瑾一眼,又看着李氏:“把孩子放在你手里是糟蹋了,这么肤浅的事情也做得出。”
    他语气极淡,出口的话却极重,李氏又窘迫又难过跪下道:“妾身就是在不好,却是一心一意的为了孩子,爷这样说妾身,妾身实在受不起。”
    胤禛冷冷的看着她:“你教着大格格不要命的往水里跳的时候就受得起了!”
    李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妾身,妾身哪里就愿意这样,嫁去蒙古的公主格格哪一个不是英年早逝,妾身狠不下心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为了孩子就是要了妾身的命都在所不惜!”
    她到确实是对孩子上心,但总是用的法子不在地方上,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总是哪里差了一点点,结局就总会是满盘皆输。
    胤禛被她气的笑了一声:“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只有你这个额娘是个没有阿玛没有兄弟姐妹的?”
    地上跪着的李氏脸上涨的通红,泪水冲刷着脂粉留下凄惨的痕迹,样子很是狼狈,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握拳脊背挺直,大有跟胤禛一争高下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这一时是哪里来的勇气。
    殊兰和额尔瑾都在跟前,闹的太过了说不过去,见李氏还要开口,殊兰开口打岔:“李姐姐,这事情你也有做的不对的,这样大的事情不来求爷到是闹出这么一遭,爷心里怎么想?别人怎么想爷?”
    她本是想着李氏顺着她的话认个错,她在劝劝胤禛个退一步大家坐下好好说话,却没想到李氏一听见她说话,猛的转着看向了她,尖利的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在这府上侍候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这个地方到让你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不是,一整日的装着狐媚样,就知道卖弄风骚专门迷惑爷…”
    “啪”的一声把掌声清脆的响彻花厅,李氏被胤禛一巴掌打的伏在地上,发髻散乱嘴角都渗出血,众人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外面都说四贝勒脾气如何不好,但他却从来没有动过后院的女人一巴掌,这是第一次见他动手,多半却是为了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女子…
    殊兰脸上的笑意散去,垂了眼站在一旁。
    胤禛冷漠的看着李氏:“你又以为你是谁,贝勒府轮的上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要是在让爷听到你满嘴胡言乱语,定饶不了你!”
    他拽着殊兰转身出了花厅。
    地上跪着的李氏还在颤抖,额尔瑾就和她一起跪下,扶着她起来,看着她青肿的半边脸颊心里带着笑意,脸上却是怜惜:“你真是个傻子,怎么能得罪她,只怕她在爷跟前多说几句,大格格就是在跳几次湖都要嫁到蒙古去,蒙古跟咱们这里可不一样,他们不讲究这些的。”
    李氏心里又怕又怒大哭了起来,只求着额尔瑾道:“求福晋了,求福晋了,救救大格格吧!”
    额尔瑾缓缓的站起了身,嘴角勾出个笑意,声音却是淡淡的:“罢了,我怎么能不疼那孩子,必定是要帮她一把的。”
    胤禛走的急快,殊兰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看他的样子自己到先笑了:“明明最生气的该是妾身,怎的到是爷最生气?”
    胤禛听见她的笑声不知怎的泄了气一般,慢了下来,吐出一口气:“你是好意,只是她却是个蠢的,看不来。”
    殊兰垂了眼道:“妾身做事都跟着自己的心走,说是为她好,到不如说为爷好,后宅总归是和和睦睦的才是体面,为爷好爷还谢我,为了别人说不定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坏心。”
    听着口气还是生气的,殊兰从来不在他跟前说一句后院其他女人的坏话。
    他又想着额尔瑾当时的表现,竟是不发一言,一丝要劝阻的意思都没有,殊兰能从大处想,她怎么就没有?
    终归还是差了殊兰一成。
    殊兰忽的听胤禛道:“以后后院的事情你帮着福晋分担一些。”吓了一跳:“爷怎么好端端的说到这上面了,福晋做的难道不好?”
    胤禛摇了摇头:“这个你不用管了,爷自有分寸。”
    殊兰想了想道:“福晋要是乐意妾身做,妾身自然是愿意为爷为福晋分忧的,只是毕竟姐姐做的好好的,妾身却忽然插手,让下人怎么想姐姐?”
    “这个你不用管了,等有时间爷亲自去跟她说。”
    殊兰轻恩了一声……
    58
    天还未亮,也只要去早朝的人家开了大门,廊下的琉璃大灯照的四下里一片通明,四贝勒府的一等侍卫王荣安,按着腰间的朴刀悄悄打了个哈欠,见门里几个太监打着灯,胤禛出了门忙挺直腰板,脸上在不见一丝疲惫,刚要迎上去,寂静的大街上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王荣安轻咳了一声,一旁的亲兵侍卫立时戒备,那骑马的人从马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道:“奴才是费扬古大人府上的,今儿早上昨儿刚刚满月的小少爷没了。”
    胤禛眉头一皱。
    消息传进内院的时候额尔瑾正跟李嬷嬷福儿几个低声说话。
    屋角上点着大灯白昼一样明亮,李嬷嬷站在额尔瑾身侧低声道:“只要大格格真进了咱们乌拉那拉府上,李氏不是又攥在福晋手心里了?西面的那位孤掌难鸣,这后宅就是在有爷的宠爱又怎么样?后宅还是福晋为尊。”
    额尔瑾淡笑,站在西洋穿衣镜跟前细细的打量自己的着装,虽是没有找到证据,但她就是认定了弘晖的事情跟李氏密不可分,她必定不能让李氏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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