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人和孩子,走到村口,这黑压压的一群人突然跪下了!
    他们选择用这种最古老最质朴的方式来护卫自己的家园!
    现场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风徐徐吹过。
    一个白发苍苍衣着朴素的老太婆跪在最前面,她颤巍巍伸出手,掌心有几枚军功章,她用一种因年老而显得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我的大哥,二哥,还有我的丈夫,都死在抗日战争中,这里有一个烈士的家,我都80多岁了,我跪下求求你们了,不要拆我的家,你们要拆,先从我身上碾过去吧。
    老太婆身后的村民开始磕头,整个拆迁队伍都默默的看着,一个挖掘机司机和一个推土机司机窃窃私语:我有点拉肚子,你呢?
    另一个司机轻声回答:我也是。
    说完,这两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悄悄地开了小差。
    吴乡长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破烂货,弄这些假玩意糊弄人,给我拖到一边去。
    画龙:怎么办,小包,有办法吗?怎么阻止他们?
    包斩: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但是我已经在想了。
    画龙:我负责揍前面那20个,后面那6个留给你,怎么样?
    包斩:他们可能会把我打的很惨,不过,我不怕他们。
    吴乡长挥着手势,示意大家上前,但是身后的人都没有动,宣传干事和拆迁办主任也在犹豫,吴乡长挽起袖子,恶狠狠的打掉老太婆手心里的军功章,蛮横的拽着老太婆的头发就往路边拖……村民们哭天抢地,依旧磕头不止。
    画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看周围,墙角放着根扁担,他摸起扁担就从围墙豁口处跳了出去,包斩也摸起一把铁锹,俩人一前一后冲进人群。
    画龙将扁担舞的虎虎生风,武警教官,名不虚传,他把枪法棍法结合起来,扁担的两端还有两个铁钩子,使得画龙的进攻更加强大,只一会就打倒了数人,包斩跟在后面用铁锨猛拍人的脑袋。拆迁队被这俩人打的措手不及,一些人纷纷反击,画龙和包斩背靠背站在一起,
    一个城管骂骂咧咧的冲上来,画龙一脚侧踹,角度极为刁钻古怪,速度却快如闪电,力量更是让人震惊,那人身体横着飞了出去。
    一个保安举着盾牌,跃跃欲试,画龙又是一脚侧击,那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画龙拖着扁担,抢步上前,将扁担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重重的砸在那人的盾牌上,砰的一声,钢化盾牌碎裂,那名保安倒在了地上。
    吴乡长指着画龙和包斩破口大骂,画龙扔掉扁担,赤手空拳,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跑了过来,一路上拳打脚踢,无人能挡,很快就到了吴乡长面前,吴乡长依然气焰嚣张,骂道:你他妈是干嘛的……
    画龙飞起左脚踢中吴乡长裆部,吴乡长痛得弯下腰,画龙使出泰拳中的翻天膝,右膝正中吴乡长的面门,紧接着一记重勾拳,将吴乡长打的仰面倒下,他的两个门牙也被打飞了。这三连招几乎是一瞬间完成,众人都看的眼花缭乱,一些人想围攻上来,然而又停住了。
    画龙掏出了枪,枪口对着吴乡长的脑袋。
    躺在地上的吴乡长脸色煞白,他双手作揖连连求饶。
    画龙冷笑了一声,扣动了扳机,砰砰砰,一连开了数枪,枪声震耳欲聋,地上尘土四溅,这几枪都打在吴乡长脑袋周围的地上,弹着点形成一个圆圈的形状。
    吴乡长吓得像筛糠似的浑身哆嗦,却不敢乱动,他的裤子湿了,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画龙:小包,过来看一下,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包斩走过来说:呃,乡长吓得屙到裤子里了,真恶心。
    画龙举起枪,众人都往后退,宣传干事却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刚才群殴的时候,宣传干事接到了公安局长的电话,桃花源风景区的开发商被人杀害,做成了人皮草人,这一次——人皮稻草人放置在了县委门前,有几百位群众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县委县政府感到极为震惊,他们要求公安局向特案组请求协助,侦破此案。
    苏眉推着梁教授,听宣传干事说完后,梁教授说:想要特案组协助,必须答应一件事。
    宣传干事说:什么?
    梁教授说:停止拆迁,因为这里就是犯罪现场!
    宣传干事说:你们能保证破案吗?
    梁教授说:事实上,现在,凶手就在这附近,此刻正看着我们。
    宣传干事心头一凛,四下看了看,紧张的说道:在哪?
    梁教授说:凶手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还有可能是一群人!
    第十四章 桃之夭夭
    几乎每个城市都发生过碎尸分尸之类的恐怖案件,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历史上有名的人皮案件当属法国伯爵夫人制作的人皮日记,她用来记录对丈夫的思念;还有西班牙杀手格雷诺耶杀害多名少女,以女性皮肤的绝妙体香制造香水。
    特案组办公地点设置在桃源村小学。
    县委和公安局的领导亲自前往桃源村小学,他们向特案组表示歉意,坦诚工作方面存在着不足,以及思想保守等错误。特案组建议释放因上访而被拘捕的村民,缓和一下干群关系,这样才有利于工作。当地政府接受了建议,并从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全力协助特案组侦破此案。
    梁教授立即做了分工,由苏眉带领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包斩与技术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勘察,画龙去县电视台调取案发前天的拍摄画面,各方消息汇总之后,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做了案情发布会。
    苏眉将照片投影在教室黑板上,她坐在后面,摇着一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播放缩微胶卷。
    黑板上闪过一张张恐怖的画面,梁教授喊停,他指着人皮草人的图像说道:这是战争中常见的恐吓手法。
    宣传干事问道:常见,剥皮是正常的?
    梁教授说: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将这个剥皮者称呼为凶手或者罪犯了,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战争!
    宣传干事说:哦,他很可能当过兵。
    梁教授将咽喉处致命伤口的图像放大,他解释道:形成这种伤口的凶器,初步判断为一把军用匕首,凶器具有军用匕首的所有特点,一刀割断气管,下手凶狠,剥皮时冷静从容,从死者的后脖颈处下刀,顺脊背往下到尾椎割一道缝,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样往两侧剥开皮肤,最后装上稻草。该犯心理素质令人吃惊,他很可能经历过战争!
    包斩将现场勘查的结果做了汇报,两名死者,杨科长和开发商为同一人所杀害,开发商死在桃花山庄的豪华套房,那里也是剥皮和制作人皮稻草人的现场,房间里留下一具无头尸体,上身被剥皮。因为山庄刚刚落成,没有监控,安全措施也不够,窗户甚至没有安装护栏,现场获得的线索不多,房间里散落着一些青花瓷碎片,这个开发商有着收集古董的爱好,不过,瓷器碎片上没有发现案犯的指纹,案犯有可能带着手套……
    梁教授补充说:还有一种可能,案犯逼着开发商摔碎自己心爱的古董,然后将其杀害。
    包斩继续说:根据乡派出所的勘察,杨科长被害时,曾与案犯下过棋,现场照片显示,案犯的棋艺并不精通,毫无章法,但是他赢了杨科长。这说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击和摧残死者。
    梁教授说:让死者体会一下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斩说:是的,案犯将杨科长在烂柯亭杀害,然后拖到桃源村小学,吊在树上,剥皮后制作成人皮草人,放在路边的桃园里,这样做的目的是吓阻拆迁人员,案犯应该和桃源村的拆迁有关。
    宣传干事问道:后来,杨科长的尸体怎么会吊到村口的树上?
    梁教授说:这个问题,估计很快就能知道。
    画龙陪同梁教授去村里走访调查,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村民们杀鸡煮酒,争相邀请,在他们眼中,阻止拆迁的画龙如同英雄一样。梁教授不由自主的想起《桃花源记》中的那个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们也是这般热情,“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访中,村民们对于村口树上的尸体一无所知,他们声称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村子。
    那个白发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属,在村里德高望重。她将一个猪头用松香褪毛,放进锅里用文火炖上,然后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砖,招待画龙和梁教授二人。普洱茶被誉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价值和增值空间,存放了50年的普洱茶饼,身价甚至贵过一辆本田轿车。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说,那个香港开发商,出高价要买她的茶,她不卖,本来是要留着孙子娶媳妇的时候用,现在家里来了贵客,要拿出来好好招待。
    画龙喝不出什么味道,梁教授品尝了一口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梁教授对于松香的熬制过程比较感兴趣,不停的询问,老太婆说,松香是护林员送给她的,护林员常常来村里兜售中草药和野味。
    梁教授问道:护林员的个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壮壮的,当过兵,消防兵,他爱喝酒,喝醉了还骂人。
    回去之后,梁教授调看了案发前一天电视台拍摄的画面,画面上那个熬制松香的人,带着帽子和口罩,他对着摄像机说“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苏眉去县武装部调取了当地护林员的退伍和转业证件资料,又经过林业局领导的辨认,最终确认摄像机画面上那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当地的护林员。
    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组对罪犯的描述。
    护林员是山林的守护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盗,例行巡山,还担任着一些测量工作,很多护林员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独,林业局每过几年就会调换护林员,最新换上的是一个退伍的消防兵。
    虽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迟。画龙和林业局的向导带领一队官兵上山搜捕护林员,山林中有很多护林员的作业点,护林员平时就在这里生活。桃源村小学后面不远的山坡上,就有一个石头和黄泥砌成的老房子作业点。很快,警方就包围了房子,从窗棂中可以看到墙旮旯堆着土豆,窗台上摆着油罐,没有电,一盏油灯亮着,旁边还有个空酒瓶,护林员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画龙踹门而入,拘捕护林员的时候,这个睡眼惺忪的大汉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骂:就是老子干的,老子等你们很久了,你们这帮畜生。
    这句话使得在场的公安干警精神振奋,护林员不打自招,看来警方抓对人了。然而审讯结果却令人失望,护林员对于自己把尸体吊到村口树上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声称自己没有杀人,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杀人的想法,还对杀人者表达敬意。
    用他的话来说:做成稻草人,有创意,老子要是知道谁干的,就请他喝酒。
    特案组和县公安局先后审讯了两次,护林员的口供前后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谎。
    根据护林员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厌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在县城的亲戚家住了几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业点,进门发现地上放着一具无头尸体,他从衣服上认出这是旅游局的杨科长,出于一种泄愤的心理,他用绳子拽着尸体, 趁着早晨的浓雾未散,他把尸体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树上,然后回到作业点,喝酒睡觉。
    梁教授问道:为什么你会对电视台记者说,谁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剥了谁的皮。
    画龙也问道:是啊,你一个外地人,拆迁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仇视?
    护林员的一只手铐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膛说:我看不惯,打抱不平。
    护林员反问画龙: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们非要拆,你怎么办?
    画龙无言以对,审讯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乡长让秦老师买来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组和公安干警,乡长厚着脸皮劝画龙喝酒,秦老师也在一边作陪。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欢,案情本来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斩一直在怀疑秦老师,但是杨科长被害的当晚,秦老师在市火车站;开发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师和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两起命案,秦老师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包斩只好将秦老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毫无头绪。
    包斩向画龙要了一根香烟,走到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阵箫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也来到院子里。
    包斩听着箫声,突然说道: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苏眉说:吹得是《梁祝》。
    梁教授点点头说:没错,昨天夜里,秦老师也吹过这首曲子,听上去很伤感。
    三个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苏眉去车里拿出两个枕头——昨晚,梁教授和苏眉睡在车里,秦老师从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枕头给他们。苏眉想以还枕头为借口,到秦老师宿舍里悄悄检查一下。
    秦老师的房门没有锁,那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雨淋很多年了。
    苏眉打开灯,静静地环顾着房间,过了一会,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第十五章 死生契阔
    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着两双拖鞋,柜上放着两个茶缸,茶缸里是两个牙刷,靠墙有两张同样破的书桌,两把椅子,墙角的铁丝上挂着两条毛巾,旁边有两个柜子……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破烂。
    墙壁上挂着两个人当兵时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一个是秦老师,另一个是陶老师。
    出于女性的直觉,一种对爱情的敏感,苏眉意识到有两个男人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师在哪里,他没有走,是不是?
    包斩: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画龙:告诉我们吧,现在不是审讯,只是和你谈谈。
    苏眉:你们是……同性恋吗?
    秦老师低着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柳树下有几个孩子敲着铁桶,孩子问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秦老师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答道:当兵,保家卫国。
    那一年,他十八岁,参军入伍,正逢“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从陆军部队改编进空降兵师。84年至89年的两山轮战期间,秦天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目睹无数战友将热血洒在了前线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开满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远拥抱着自己的儿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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