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右眼,对着五面镜子。
    连同自己这面黑镜,一共六面宝镜,大致呈正六边形分布。
    站在陈洛阳自己的角度看去,另外五面镜子,左手边第一面,是一面半黑半白交织的宝镜。
    这面宝镜中传出的声音,属于一个女子,相对来说,话不多。
    左手边第二面,是一面金色的镜子,流露出禅意,属于一位佛门大能,此前因为魔佛传人之事,派了自己的传人,同小西天僧人一起降临神州浩土。
    其名号,似乎是,天佛?
    黄土符诏,正是被他投入红尘,投入神州浩土。
    陈洛阳右手边第一面镜子,只亮起过一次,也就是陈洛阳接触黑镜“右眼”的第一回。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虽然只听过一回,但让陈洛阳印象深刻。
    仿佛黄泉阴风,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自那一次后,这面灰色的镜子,便再未亮起,也再没有声音传出。
    而右手边第二面镜子,便是那面湛蓝的镜子,从中发出那粗犷豪迈的声音,同陈洛阳冒充的魔尊交谈最多。
    其声音听起来粗豪不羁,但却对陈洛阳诸多试探。
    而最后一面镜子,就是正对着陈洛阳的那面有着深紫镜框的镜子。
    这面镜子,一次都没有出过声,也一次都没有亮起过。
    但就在今天,从中突然传出声音。
    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知何故,陈洛阳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那湛蓝镜子的主人闻声,则笑道:“天少君你跟唐老魔总算都出关了,相较于你二人接下来的对决,唐老魔收徒弟区区小事,确实不足挂齿。”
    紫颜色的镜子中,那个女子声音波澜不惊,语气没有起伏的说道:“世间只有天君。”
    湛蓝镜子里粗犷的男声嘿然道:“说的是。”
    陈洛阳在自己的黑镜背后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则心中一紧。
    他想起了之前在这里曾留意到的消息。
    有个天少君,先前也在闭关。
    此人同姓唐的魔尊似乎有些恩怨,以至于出关之后,回来找魔尊的麻烦。
    现在这状况,就是天少君也出关了?
    那面此前一直不曾亮起的深紫镜子,现在正说话的这个女子声音,其主人便是那所谓的天少君?
    像魔尊、天佛一样,天君其实才是此人的尊号?
    所谓天少君,到更像是一种调侃,从中可以感受到一种自居前辈,俯瞰后辈的优越感。
    又或者,曾经有另一位天君,而现在这位天少君与之有亲属关系,继承了天君的尊号与位份?
    但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天少君的名号虽然略待一点轻视的意味,可是对方作为深紫镜子的主人,在这里同魔尊,同天佛,同那深蓝镜子的主人对等交流的地位,仍然得到其他与会者的认同。
    换言之,资历或许不足,但其修为实力,不容小觑。
    何况,对于魔尊他们这样闭关一次上千年的老古董来说,看谁都是晚辈。
    这位天少君跟魔尊、天佛他们比资历辈分或许不够数,但对红尘里其他人而言,说不定同样是个老古董。
    而对陈洛阳来说,现在自己的问题是,这个天少君,可能要找魔尊的麻烦。
    也就是要找他的麻烦。
    果不其然,那深紫镜子的主人,没有跟那个粗犷的男子声音多废话,而是向陈洛阳这边的黑镜开口:“我出关稍晚,累魔尊久候,魔尊方便的话,我现在往红尘一行。”
    …………当然不方便!
    你不要过来呀!
    陈洛阳心中深切的呐喊。
    “不方便”三个字在他喉咙里徘徊良久,好险没有直接说出口。
    当他心思急转,思索应对之策的时候,却愕然发现……
    正对面的那面深紫的镜子,镜面上光芒竟然直接散去,里面也不再发出声音。
    对方这意思……敢情是只跟他打个招呼,客气一声,并不在意他是否同意?
    那面湛蓝镜子里传出声音,此刻的语气颇有些悠然:“年轻人,性子就是急啊。”
    陈洛阳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说,意思是那个天少君,已经往红尘来了?
    就正冲着自己这个魔尊来的?
    她能准确找到我,找到魔尊,还是说找来这处黑暗的洞天?
    陈洛阳感觉自己心脏阵阵揪紧。
    他强迫自己镇定,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年轻好啊。”
    然后,便也中断了同其他镜子的交流,心神从“右眼”之力退出来。
    陈洛阳本尊,正将天河老剑仙、江懿、别东来、竹瀶等人送出中央大殿外,并对别东来说道:“师尊命我,给你在这里安排住处,你无需时时刻刻守在鼎炉旁,但不能离开这里返回红尘。”
    别东来点点头:“我明白。”
    然后他冲陈洛阳挤眉弄眼。
    显然,是希望陈洛阳能像帮应青青求情那样,也为他美言几句,请魔尊告知韩嫣的具体下落。
    正在这时,大家全都心中一凛。
    这方黑暗的洞天,竟似乎被人从外动摇!
    一个女子声音,忽然在洞天内回响。
    “魔尊,久违了。”
    语气倒是平和,但声音刚听在耳里,在场一众红尘巨头,就齐齐皱眉。
    魔尊,这个称呼可是有点……
    作为红尘主宰,这位姓唐的魔尊本人或许不甚在意,但红尘里其他人,为表尊敬,基本都是尊称其为至尊,而不会有谁以“魔尊”之名相称。
    而且称呼魔尊就罢了,这女子的语气虽然平和,但不管怎么听,都听不出多少敬意。
    众人面面相觑,都若有所悟。
    这女子,不是红尘中人,而是来自红尘之外,并且很可能同魔尊相同份量的大能强者,一界主宰。
    竹瀶和别东来年轻,此刻都以探寻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红尘古神教教主江懿没有出声,只是动了动嘴唇。
    从口型能看出,大致是“清微界道君”和“羲和界天君”十个字。
    而老剑仙、血河老祖、苍龙岛主、楚皇等人的视线,这时也都看向小西天普慧方丈和扶桑岛主二人。
    陈洛阳见状,若有所思。
    对红尘里这个级数的巨头来说,红尘天外有天,不是秘密。
    那几位镜子的主人,看来也为人所知。
    小西天普慧方丈同天佛之间有联系,不意外。
    而之前通过几面镜子间的对话,陈洛阳已经知道,镜子主人中,包涵两位女性。
    左手边第一面镜子,半黑半白那面,主人是个女子,对面那深紫镜子,主人也是女子。
    后者是所谓天少君,主宰之地,看来名为羲和界?
    而前者,则是江懿口中的道君,主宰清微界?
    天佛主宰一界,想必是佛门圣地乐土。
    这个道君主宰的清微界,听尊号,听“清微”之名,莫非是道家福地?
    大家看小西天普慧方丈,可能是因为红尘里佛道对立严重。
    那么看扶桑岛主,又是为了什么?
    扶桑岛跟羲和界有关?
    就像小西天同佛门世界的关系,又或者青牛观也可能跟清微界有联系一样?
    扶桑岛主此刻极为安静,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陈洛阳的心神,此刻分出一部分在中央大殿内的魔尊遗蜕之上。
    既来之,则安之。
    对方既然已经来了,便唯有沉着面对。
    “魔尊”那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弹指一挥间,何来久违之说。”
    黑暗的洞天内,这时亮起一团紫光。
    紫光中央,仿佛有十轮熊熊燃烧的大日,交替起伏,转动不休。
    十日簇拥下,有个纤细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
    其模样叫人看不真切,当恐怖骇人的气势,竟似不比魔尊稍逊。
    落在众人眼中,真实大日太阳都仿佛不足以形容其威势。
    那女子身影,就仿佛星辰太阳的主宰一般。
    老剑仙、血河老祖、江懿等红尘巨头这时都停下脚步,默默站在中央大殿外,背对大殿,面向那女子,平静以对。
    包括小西天普慧方丈和扶桑岛主在内,也都是如此。
    这种时候,不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但在面上,大家都毫无疑问站在同一个立场,站在红尘立场,面对天外来客。
    紫光中的女子淡然道:“心无所思,千年时光确实如弹指一挥,心有所念,一天时间,也已经是度日如年。”
    大殿中的“魔尊”声音漫不经心:“能叫老夫挂怀的事情,确实不多。”
    陈洛阳冒充魔尊发声的同时,心中揪紧。
    魔尊已陨落,空留遗蜕,并未复生。
    当前这个状态,可以瞒过老剑仙、血河老祖、扶桑岛主等人,但能否瞒过这个天少君?
    对方的实力层次,极可能跟真正的魔尊相若。
    如果给对方发现魔尊已经陨落,那他陈洛阳就难免没戏唱了。
    眼下自己手头可运用的东西有限,唯一实实在在的希望,恐怕就只有大殿中这个鼎炉,只有鼎炉里炼制的东西。
    但这件至宝尚未真正炼成,又明显是件极为凶厉的宝物,躁动之下,令人心悸。
    可惜陈洛阳此刻别无选择,他唯有集中心神,通过那面黑镜,沟通三足巨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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