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策应山西局势,汉军之中意见不一,以李光地为首的一众文官认为此乃敌方混战,汉军应乘机修养,待时机成熟时收取鹤蚌之利;而总参谋部的一批极端民族主义少壮军官则认为汉军应大举出击,驱除蒙古铁骑,收复汉家江山。两派互相争执,彼此攻讦,在朝堂内吵得不可开交。
    连续两天,合议都在争论中度过,除了决定让汉军刘栳泗的部队借道河南进军安徽之外,几乎没有作出任何决意,两派人马都纷纷朝汉王进言,要求采纳自己的主张,搅得林风烦不胜烦,待到后来会议时,他多数时候仅仅只是坐一坐就走人,任由他们辩论。
    才踏进王府大门,亲卫将领李二苟就匆匆闯入大堂,“启禀主公,巡检都御史陈梦雷晋见!!”
    自从担任这个得罪人的官职后,陈梦雷在汉军体系中的人缘就越来越差,而且因为公务的关系,他平时也多是在汉军领地内四处巡查,所以和林风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就是上次一众大臣出迎林风凯旋,同僚们也把他撇在北京留守,所以虽然位高权重,但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不过在林风心目中还是把他看得很重,撇开其他不谈,怎么说他也是第一个投效自己的谋士,无论如何也是要给面子的,所以当下不顾疲乏,勉强振作精神,对李二狗道,“有请则震先生!”
    因为奔波忙碌的关系,陈梦雷消瘦不少,一进大门还未行礼,林风就笑吟吟的挽住他的手,“今天就不用搞这个礼节了——来、来、来,则震请坐!”
    待陈梦雷贴着椅子边坐下后,林风笑道,“这么晚了则震还跑过来,那肯定是有急事罢?!”
    陈梦雷恭敬的拱了拱手,“启禀主公,梦雷此来,正是有要事禀告!”
    果然有事,林风吃了一惊,根据他的职权范围来看,他的“要事”那决计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是汉军内重臣贪污?大将谋反?!禁不住紧张的问道,“什么事情?则震你可别吓我!”
    “回禀主公,卑职此来,确实有一件案子不好处置……”出乎林风意料,陈梦雷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吞吞吐吐的道,“咳……咳……主公,这桩案子咱们大汉史无前例,所以卑职特来请主公拿个方略!”
    林风错愕,不能置信的道,“甚么案子这么古怪?!连则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梦雷苦笑道,“主公,此事说来确实……咳……咳……卑职属下有一员佐吏叫吴之荣,原本是清廷的吏部主事,后来在主公大义感召下投效大汉,卑职见此人见事明白,办事也还算爽利,故也委他为一方御史,这件案子就是他办出来的……”他尴尬的捋了捋胡须,探手深入袖中,摸出一封公文,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呈给林风,“这个……这个主公一览即知……”
    林风莫明其妙,打开卷宗一看,抬头居然是一首长诗,其文辞句极美,文采飞扬,禁不住随口吟哦,“……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忽然醒悟,大惊道,“这……这个不是那个什么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曲子么?”他苦笑道,“这也算什么‘要事’?!——则震不是拿我开心吧?!”
    陈梦雷神色肃然,毫无诙谐之意,“启禀主公,吴之荣在卷宗中批注此《圆圆曲》作者吴伟业居心叵测,诋毁当今王妃娘娘,属大不敬,可以谋反论,故判其腰斩,夷三族……”
    “开什么玩笑?!”林风愕然道,“这也算谋反?还株连家属?!……”
    “咳……咳……启禀主公!”陈梦雷苦笑道,“这个……这个王妃娘娘确实为周主与陈妃所出,吴之荣等人认定吴伟业含沙影射,羞辱汉王妃,卑职等人也是无可辩驳的……”
    林风尴尬万分,无可奈何的端起茶碗,岔开话题道,“那这个……这个什么吴伟业死了没有?!”
    “回禀主公,卑职等以为此事还须汉王决断,故还未用刑,吴伟业尚收监于都察院狱中!……”他稍一犹豫,“主公,卑职以为,这个吴伟业或许……还是不杀为上,自收监此人之后,北方士林多有轰传,不少名望大儒也曾上书营救,故臣以为,为我大汉威望计,还是……请主公郑重些才好!!……”他偷偷瞟了林风一眼,“此次微臣过来,还带了一人,此人乃当世大儒,名望极高,此次入京,就是想为吴伟业之案于主公面前申诉!”
    “哦?!大儒?!”林风奇怪的看了陈梦雷一眼,“谁?!——”
    “昆山顾炎武、顾宁人先生!”陈梦雷再次起身,朝林风深深一躬,“请主公赐见!!”
    第五节
    大凡上过中学的人,可能很少有不知道顾炎武的,林风当然不会例外,本来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虽然不至什么“风化绝代”,那至少也是“儒雅潇洒”,本来在他心目中,有名气的儒士大概都是这么一个样子,在以前接触的同类人群中,李光地、陈梦雷、汤斌等的形象都相当不错,放到后世那都是铁打铁的叫兽风范。可是眼前的这个顾炎武显然令他相当吃惊,别的不说,就身高方面就差得离谱,根据目测,这个老头的身量那是决计不会超过一米五五的,所以这个时候他马上就想起当年遇到陈近南的情景,不过人家陈总舵主形象差那是工作需要,与顾炎武这种中立人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老朽昆山顾炎武,见过汉王殿下!!”果然不出所料,这老小子傲气十足,走上堂来面对林风,只是稍稍拱了拱手就算了事。
    “哦!宁人先生太客气了!”林风当然得配合作秀,马上摆出百分之一百的热情,连连回礼,客客气气的道,“老先生学问高深名满天下,本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呵呵,请坐、快请坐!!”
    待顾炎武落座,林风笑道,“先生屈驾北京,必定有以教我。”
    “不敢、不敢,汉王殿下雄姿伟略,天下咸闻,顾某奄奄老朽,待死之人,何敢指教殿下?!”顾炎武笑得皱纹绽放,随后抽出烟袋,径直装烟点火,抽了一口,喷得满堂烟雾,微笑道,“先贤有曰:老而不死谓之贼也,在下书蠹半生,不过是一个又酸又腐的老头儿罢了,甚么名声,也就是认识的人多一点,那些子恭维臭屁,难道还能当真?!”
    想不到顾炎武居然如此风趣,一点冬烘气都没有,林风当下好感大生,端茶敬道,“老先生客气了——请!”
    “谢殿下!”顾炎武放下烟袋,收敛笑容,正色道,“不瞒汉王,顾某此次冒昧求见,正是有两件事情要请教殿下!”
    “两件事情?!”林风讶然,“请说、请说!”
    “这第一件事情,老朽想代河南、山西两省的流民为大王请命,”顾炎武神色黯然,“如今河南群贼蜂起,山西准葛尔铁骑南下,各处小民弃井离乡以避战火,纵观天下,这中华神州,竟只有大王治下稍稍宁静,若大王还有怜悯之心,便请放开关口,让这万千流民讨一口吃的罢!”
    林风闻言色变,实际上这件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次一回北京李光地就给他做了详细报告,自从去年林风拼了老命赈济安置两百万流民之后,这个“仁义爱民”的名声确实是传出去了,当然好处是大把大把,但负面影响却似乎更多。对于士林来说,林风这个举动当然是非常漂亮,有“人主风貌”,但在老百姓来看就简单的与饭碗等同起来,实际上这件事情传到其他省份之后已经大大走样,而且也演变成不同的版本。
    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民发扬了天性中的夸张因子,把林风以及他的汉军政权讲成了一个类似于神怪的奇特组织,仅仅林风所听到就有几个,比如一个说他有某个法宝,这个法宝类似于翻天印或乾坤袋之类的东西,其作用就是随便朝哪里一倒,那米面馍馍就流出来了,无休无止可以堆成山,总之法力无边;还有一些说他是某某星宿下凡,其核心任务就是拯救百姓于水火,其外在表现形式就是见人就发馍馍,而且还给房子田地。当然从政治上讲这些事情对林风以及汉军政权都是非常之有利的,因为根据传统来看这个东西就叫“民心所向”,体现了广大人民对林风的邪恶的独裁政权的期盼和拥护程度。
    现在引发的后果就是汉军政府领地的各个边界上都集结了大批战争难民,根据李光地的调查报告,这些人来源非常之复杂,除了邻近山西、河南、安徽、山东之外,有不少人居然携家带口千里迢迢从陕西、江南等地而来,准确数字无法统计,但保守估计也大概在三百万以上,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
    见林风面露难舍,顾炎武朝林风拱了拱手,恳切的道,“殿下,老朽尝闻昔日大王初定北京,即顷尽全力救济生民,乃至拆卸皇宫大典亦在所不惜,值此神州惨难之期,大王能有如此作为,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敬仰有加,”他老眼渐红,哽咽的道,“顾某去年游学至雁门,亲眼得见此天人惨祸,千万黔首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大雪冰封、四野酷寒,毗邻直隶的边境数府草根、树皮、观音土俱已食尽矣,百万生灵人伦全无,夫食妻,母食子,各处道路饿粰遍地,顾某不才,此次正是受百万流民之重托,乃求大王援手,”他巍巍站起,朝林风拜倒,“请大王念在同为神州血脉,大发慈悲……”
    “先生居然是流民代表?!……”林风大吃一惊,朝陈梦雷投去恼怒的一眼,只见陈梦雷也是满脸错愕不知所以,显然也是不知,他无奈的将顾炎武搀扶起身,苦笑道,“先生请坐,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先生不知,本王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哪!”林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去年百万流民过境,咱们汉军拼了老命,把家底都当了才勉强应付过去,好不容易支撑到今年秋收,却又和鞑子大打了一场,如今府库如洗,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顾某听闻殿下去年是收集大批……那个‘粗粮’济民的,难道今年就不可以再用这个法子么?!”顾炎武面上失望之极,不甘的问道,“流民苦矣,决计不敢挑剔吃食,只求但活一命,便是汉王的恩德!!”
    林风严肃的道,“先生是个学问人,却不知道这赈济的难处——去年我军大量收集食物,是从秋后开始的,那时田地尚暖草木未枯,而且运输很方便,可以集中力量从各处调集,现在临近年关,我治下各处漫天冰雪,教人如何收集食物呢?!”
    “某又闻汉王今年推行仁政,自南方引进大批薯、芋良种,今年大获丰收,据说民间传闻,昔日大军出征时,囤粮堆积如山,乃远征千里从无乏粮之虞,前些日子还征召了上万新军入伍,难道如今就无粒米活人么?!”顾炎武涨红了老脸驳斥道,“唐太宗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这社稷根本,不在军力,而在千万黎民哪!”
    林风大是尴尬,端起茶碗掩饰脸上的神情,干咳一声道,“先生不知,存粮是有一些——可这些粮食都是军粮,所谓军不可一日无粮,不然必未战自乱,先生如此学问,难道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顾炎武愤然道,“如此说来,大王如今就真的不愿伸出援手了?!”
    林风和陈梦雷对视一眼,苦笑不语。
    见此情景,顾炎武禁不住仰天长叹,“难道我泱泱神州,就无一人能颠转乾坤,拯黎民于水火么?!……”
    林风叹了一口气,“既然是顾老先生开口,本王虽然艰难,但也决计不能不给面子……”
    “哦?!”见事有转机,顾炎武惊喜莫名,失态的道,“大王是答应了?!”
    “呵呵,先生莫要着急,这个事情急不来的!”林风稍稍沉吟,“宁人先生,本王跟你说老实话,现在边境上的流民太多,若是全部都要救,那是无论如何也是救不了的,所以咱们还得讲点方略!”
    “愿闻其详!”
    “这件事情说起来是有点残忍,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林风正色道,“本王的办法就是只就救青壮和十二岁以上的成童……”
    话未说完,顾炎武即怒容满面,“汉王不是说笑吧?!流民大多合家满户,甚者还有数世同堂,如斯方略,真毫无人伦可言矣!!”
    “本王可不是在开玩笑——寡人开始就说在前头了,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林风毫不客气的驳斥道,“现在就这个局面,要么大伙一起死,要么就救活容易救活的人,”他冷冷的看了顾炎武,“做事情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行的,救济百万黎民,其政务千头万绪,哪里有那么容易,而本王也没有那么大的成本,能把流民全家老小一齐养下来。”他瞥了顾炎武一眼,忽然笑道,“先生的菩萨心肠,寡人当然明白,不过这里送您一句话:书生误国——先生听说过没有?!”
    顾炎武被他气得胡须乱抖,自他文章成名以来,天下人见了都是客客气气,谁敢当面侮辱,此刻林风如此无礼,简直前所未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怒火,沉声道,“顾某受教了,还请汉王指点!”
    “客气、客气了,本王怎敢指教先生,宁人老先生学冠天下,寡人就是再投次胎去读书,也是万万赶不上的,”林风嘻嘻笑道,“您老别生气,圣人不是说了么: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个救济的事情本王好歹也是做过一次了,有经验,您在这方面赶不上我也是很正常的!”
    见顾炎武错愕不已,林风端起茶碗,“来、来,喝茶!——穷经治学,意见不合实属平常,老先生学究天人,难道还能跟咱们后辈小子计较?!”见顾炎武怒色渐去,林风放下茶碗,诚恳的道,“先生勿要生气,晚辈的方略虽然残酷,但却是眼前最实际的法子,也是流民百姓最能收益的法子——您看,咱们粮食只有这么多,若是平均分配一锅粥撒下去,最后大伙都活不过这个冬天,难道先生真以为本王不想救人么?!”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顾炎武悚然动容,到底是当世大儒,治学磊落,当下站起身来,深深躬身致歉,“老朽迂腐糊涂,适才竟误解殿下深意,惭愧、惭愧!!”
    林风起身回礼,“若是按照本王的方略,咱们大汉会派遣官吏,在这些流民总挑选青壮男女和童子,与他们签订契约,然后借给他们口粮,再迁徙至关外辽东屯田,待来年有收成之后,在分年逐一返还,”他看了看顾炎武,“先生以为,此计如何?!”
    顾炎武皱眉道,“若是这些青壮不愿抛弃老小病患呢?!”
    “那寡人就爱莫能助了!”林风叹道,“此事听凭自愿,咱们大汉决计不会用强!”
    “那……大汉在关外真有如许良田?还有这么多种子农具?!”
    “关外沃野千里,只要他们能吃苦开垦,田地决计没有问题,”林风笑道,“至于种子农具,不用寡人开口,那些晋徽商人自然会找上门去——去年这些放债的商人就大捞了一把,今年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顾炎武默然无语,神情伤感之极。
    气氛凝重,大堂内一时寂静,林风轻轻咳,岔开话题,“先生说这次有两件事情指教寡人,那除了这个流民的事情之外,另外一件是什么?!”
    “哦?!——哎呀!险些忘却!!”顾炎武仿佛忽然醒悟,拍了拍额头,从袖子抽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林风。
    “《明夷待访录》?!……”林风失声道,随即哑然失笑,抖了抖封面,朝顾炎武看去,皱眉道,“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这本书应该是黄宗羲先生所著吧?!”
    “正是南雷所著……”顾炎武显然更为吃惊,他呆呆的看着林风,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著名的军阀居然还如此关注学问上的事情,当下禁不住肃然起敬,言语之中也客气了许多,“殿下果然见闻广博!”
    “黄太冲先生乃当世大家,声名广播,寡人虽一介武夫,但也是常有耳闻!”林风露出奇怪的神色,捏着书册问道,“先生给我这本书,是不是要我好生读一读?!”
    “然也!”顾炎武笑道,“太冲知我将晋见汉王,故托人传话,携此书与殿下一观!”
    “呵呵,太冲先生也真看得起我!”林风恍然,原来是不放心自己的为人,把政见拿过来试探一番,当下大笑道,“不知道先生以为此书如何?!”
    “尚可!”说起学问,顾炎武精神顿长,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的道,“推陈出新,多有惊喜之论,韵味深远哪!……”
    “是么?!”林风随意翻开浏览,“啧啧,确实有趣,‘天下为主,君为客’;啧啧,‘一家之法替天下之法’,嘿嘿……‘废科举?’、‘工商皆本’?……”他抬起头来,怪笑道,“南雷先生还真有些离经叛道哪!嘿嘿……”
    “所谓上胡不法先人之法,我辈治学之人,当推陈出新,为经世所用!”顾炎武严肃的道,“一味雕虫,摘章择句,岂是学问之道?!”
    林风真有些晕了,这还叫“大儒”么?根据江湖传说,这些笨蛋都是百分之一百的顽固分子,张口闭口什么奇技淫巧,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反过来了?!他苦笑道,“看来宁人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顾炎武稍稍沉吟,随即缓缓点头,“其中关节或许略有不同,但大体上还是无甚分歧!”
    两个反动分子,林风心中琢磨,这两个人都是危险之至,若是信了他们那一套,那我这个汉王去干什么?不过现在马上把他们拉出去砍了显然不行,到底都是知名人士,杀了他们太失人望。
    见林风沉吟不语,顾炎武还以为他大为心动,实际上他和黄宗羲都是民族激进分子,怀抱着满腔的改革愿望,自从去林风实施一系列放开工商的政策之后,两人均是大感兴味,认为汉王应该会有可能支持他们施行“行政”,这次他来北京,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众政治试探。见林风似乎有些犹豫,他决定趁热打铁,“汉王殿下,如今天下苛酷久矣,前明满清,无不愚百姓之智、缚天下人之身,如此残民以自逞,当世之时,正当废科举、开工商、兴道路、建学校,还政于天下人,君安其位,贤居庙堂,士林监督于学校,如此必定政通人和,物埠兴旺,我华夏万民,人人安居乐业,若汉王愿启此治世之道,必定美名远扬,为后世敬仰!!”
    太反动了、太反动了!林风简直有点苦笑不得,眼见顾炎武满脸热切,也值得含含糊糊的道,“咳……咳……先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他勉强笑了笑,“不过兹事体大,容寡人三思如何?!”
    顾炎武也知这种事情确实急不来,见林风也没有当面驳斥拒绝,也是大为欣喜,当下起身拱手道,“此事关乎我华夏前途,望汉王好生斟酌!”他朝旁边陪坐的陈梦雷做了一个团揖,“则震大人、汉王殿下,顾某冒昧,叨扰已久,就此告辞!”
    “哦,先生客气、太客气了!”林风亲自恭送,转头大呼道,“来人哪,取我的车马仪仗,加派队伍,好生保护老先生回馆!”
    待顾炎武跨出大门,林风转过身来,对陈梦雷摆了摆手,“你回去后把那个什么吴伟业放了,赔他一笔银子,说咱们大汉办错了案,对他不起,请他不要计较!”
    陈梦雷愕然道,“这……主公……此事……”
    “算了!”林风无奈的苦笑道,“人家明明摆出了一副国士模样,难道你要天下人看我不起?!”
    第六节
    汉军小朝廷的第一桩“文字狱”就此落下帷幕,当吴伟业被释放出牢房之后,中国北方的士林不约而同的齐齐松了一口气,当然这里并非是说吴伟业这个人的影响力非常巨大,实际上吴梅村虽然是当年“复社”的重要成员,而且顶着“心怀故国”的忠义帽子,但自从他变节出仕清廷翰林编修之后,这个清高的光环就被他自己拿掉了,在不少类似于顾炎武等级的大儒眼中很有点不齿的味道,而这次被捕之后,士林之所以为之声援,主要是因为此人的确是当今时代最为出类拔萃的文学家,可以说在诗词方面天下无人可与之比肩,所以不少眼光长远的大儒都不得不从文化保护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到底象吴梅村这样在全国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学家,死在这种类似于“莫须有”的罪名下,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第二个原因就是士林希望借吴伟业事件来试探一下汉军在文化方面的尺度。其实吴伟业这件案子背后的政治目的也非常之简单,基本上有脑袋的人都能看出汉军官僚“杀鸡给猴看”的意思——自从今年汉王林风亲统大军血洗辽东之后,大汉王朝在北方的崛起就已经是势不可挡,抛开其他因素,就军事角度来看,纵观整个黄河流域,林风麾下的这支精锐军团几乎是一个近乎无敌的存在,不论是清廷的残余力量还是杨起隆的农民起义军,或者是科尔沁和准格尔的蒙古铁骑,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覆灭林汉王朝,所以如何在进入这个北方帝国的统治阶层就成了士林最为关心的事情。
    这次汉军都察院以吴之荣为代表的一批官僚在《圆圆曲》上发难实际上就是帝国宣言的第一个步骤——众所周知,鞑子朝廷已经基本上完蛋了,所以这里就不能不提醒广大人民一声,现在骑在人民头上的主子已经换人了,大伙的眼睛放亮一点,伟大的汉王殿下已经基本上具备了王八之气,称皇称帝那是指日可待,任何胆敢挑战或者有挑战嫌疑的举动都属于违反现行法律的行为,必将受到帝国的严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活动和“留辫子”或“剪辫子”之类命令一样,都属于维护封建统治的一部分,抛开遮掩在上面的极端民族主义光环,在维护独裁权威上没有任何质的区别。
    顾炎武这次来拜访林风,就是抱有士林与新兴帝国沟通与妥协的目的。当接见顾炎武之后,林风在这段时间内花费了不少时间来了解当代的文化主流,虽然当年在中学课本上曾经学习了这类处于萌芽状态中的自由思想,但现在真正接触过后显然不是那么够用,到底应付考试题目和治理国家是两种风牛马不及耳的事情,实际上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传统学术在这个方面一直都是相当之统一,那么既然没什么争论,那自然就应该很单调才对,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站在汉王的角度来看,由于屁股绝对指挥脑袋,所以这个制度当然是非常完美,林风当然不会希望当他打算征税或者发动战争的时候,会跳出谁谁谁来跟他说三道四。
    受目前政治军事斗争形势所迫,把顾炎武和黄宗羲拉出去砍头肯定是非常不妥当的,何况这两个人都名满天下弟子众多,即算杀光他们的亲属恐怕也难得达到目的,所以如何扼杀这种处于萌芽状态中的民主思想变得非常之有技术性,看来思想文化方面的思想,还是要尽量使用思想文化手段为主。
    通过汪士荣情报系统的广泛调查,林风这才发现当今时代的学术思想非常之模糊矛盾,这实在是令他非常之吃惊,因为在他所受到的教育中,这个时代绝对是黑暗无比,众所周知,中国人这几个世纪在人文社会学所取得的成绩实在是乏善可成,起码历史书上一提到这方面不是孟德斯鸠就是伏尔泰,可现在从收集上的情报上来看,这个概念似乎有被颠覆的危险,据林风现在所了解的,这种模模糊糊的民主思想在当今中国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市场,虽然相互之间有着激进与否的冲突,但除了黄老庄子学说之外,大都戴着一顶儒家的帽子。
    综合概括,这种思想大概和黄宗羲一伙所持的观念差不多,据汪士荣等专业人士的考据,这个东西很有可能是从当年大明王朝张居正时代就有了,最当初是从皇帝与大臣的个人能力方面进行比较,公允的说,这个比较确实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因为皇帝这个东西是通过**传递的,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而政治家却是一种专业性很强的行业,所以两相比较确实一目了然,这个论点可以在张居正和明神宗皇帝相互比较中得到验证,事实说明,一个运转良好的内阁确实比一个不确定英明与否的皇帝要强得多,所以不少儒家学者就在此进行更深一步的探讨——假如皇帝都像神宗皇帝或者万历皇帝那样卵事不管,放在皇宫高高贡起,把国家交给一批品德高尚、头脑强大的大臣来管理,然后由天下士林广泛监督他们的工作,那么这个国家形态是不是应该更美好一些?!
    在这个思潮影响下,“东林党”就火速出现,先是一批名望学者牵头,然后大批草根士人纷纷参与,在全国范围内蓬勃发展,对大明王朝的朝政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美其名曰“清流”,不过皇帝也火速意识到了这种地主阶级自由化对皇权的威胁,于是就立即培养“阉党”进行对抗打压,很显然,这种意识形态战争给整个帝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当大明帝国轰然倒塌之后,双方没有一个成为胜利者。
    这个问题到了林风手上又变得更为复杂,实际上在他接手之前,他的前任满清王朝在这方面简直糟糕之至,其中摄政大臣鳌拜更是近乎白痴,他把这个复杂的问题一概简单化,简而言之就是用屠杀来解决,其表现形式就是“文字狱”,在他们入主中原的这几十年里,基本上就是一手钢刀一手大饼,以民族主义和民主思想为重点进行了疯狂镇压,拼命巩固八旗那小撮原始酋长的既得权益,其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明史》一案,借了一顶维护正统的大帽子大肆屠杀进步士人,前前后后一共干掉了近万学者,把萌芽状态中的民主杀得元气大伤。而此刻随着以林风为代表的汉族军事集团的崛起,随着满清王朝残酷镇压的松懈,这种民主思想立即出现了剧烈反弹,而且开始有进一步和极端民族主义结合的倾向,到了现在,大江南北广泛流传着什么“胡人无百年运”或“华夷之辩”之类论调,这些士人除了主张对少数民族进行血腥的反攻倒算之外,而且还希望新兴的大汉帝国能够接受他们的政治理念。
    顾炎武和黄宗羲就是他们的代表。
    当然,就整个士林来说,他们也不算占有优势,维护传统的儒生也为数不少,到底朱元璋用八股文养士近三百年,头脑呆滞的傻瓜还是占了大部分,所以这些激进分子也只能采用儒家孔孟为掩护,对四书五经另行演绎,企图重新划分“明君”、“贤臣”以及“士大夫”的职权。
    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林风作出了理所当然的抉择,老实说他和情况和赵匡胤大不相同,汉军集团是他自己一手创建,不论军队还是文官体系,他都具有绝对的权威,跟那个谋朝攥位的家伙大不一样,根本无须对什么士林作出妥协,不过作为一个后来者,他当然明白这种思想的巨大威力,实际上他也绝对不希望中国也会出现一个什么克伦威尔,而这种意识形态的斗争肯定是一场长期的、艰巨的拉据战,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所谓的“民主思想”自己本身也是乱成一团,不同阵营的学者互相辩论攻讦,彼此激烈斗争,林风有绝对的信心对这伙菜鸟进行分化拉拢——其实对于他们的观点林风也不打算一味抵制,所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就拿黄宗羲的学说来说,那个什么“兴工商”和“开道路”之类林风绝对举双手赞成,至于“还政于民”或者“废科举”、“开学校”搞监督之类那就大可免了。
    这个地盘是老子辛辛苦苦一刀一枪砍出来的,当牛做马忍声吞气流血流汗累得跟狗一样,这帮混蛋拿顶“民主”的大帽子一声不吭就拿过去,真当我是乌龟王八蛋?!
    在林风的记忆中,这个星球除了北美洲出了一伙子傻瓜之外,不少国家都是搞帝制搞独裁,也没见乍了,照样蓬勃兴旺,不见人家沙皇陛下和威廉二世,都电气革命了还独占鳌头,若不是打了世界大战谁敢说人家的位子一定会垮?!由此可见所谓“民主”多半是骗人的嚎头,而且大有可能是歪门邪道,林风思来想去,结合自己的屁股,总感觉独裁才是王道。
    反正咱们华夏神州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热血男儿,如果自己的路子走错了的话,后世的有识之士肯定会出来搞革命的,那就不如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更强悍的哥们吧,林风自我安慰的想道,反正这个皇帝老子是当定了,专制独裁的道路也是走定了,就算有点后遗症那也无所谓,现在不是才十七世纪不是,时间还长着呢,伟大圣洁大公无私的英雄多的是机会,民主也好进步也好革命也好,还有几百年可以慢慢玩,老子可是恕不奉陪。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坚定了思想之后汉王殿下把伟大的思想家顾炎武先生丢到了贵宾馆养着,既不接见也不怠慢,反正好酒好肉决不亏待,不论如何,这个人才用也好不用也好,放在北京城就是一块好招牌。现在林风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军队建设中去,经历过思想斗争之后林风也明白了一条道理,这年头爹亲娘亲不如大炮亲,只要军队控制在手里那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甭管什么思想不思想,一炮轰过去统统都得完蛋。
    这时候一六八五年已经接近尾声,大汉总参谋部繁忙无比,除了新近征召的大批新兵需要严格训练之外,总参谋部还将接受第一次春节休假的严峻考验。在去年的军事改革中,汉军曾经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兵运,虽然最后被严厉镇压下去了,但也落下了一个休假的副产品,在目前的军事制度之中,汉军官兵一共享有为期十四天的休假福利,一个是七天的“农假”,而另外一个就是七天的“年假”——众所周知,军队不比其他的机构,在任何情况之下都得保持高度的警惕,尤其目前还处于残酷的战争时期,所以这个制度的执行就变得非常之困难,实际上在最开始的时候,针对这个制度执行与否汉军总参谋部内部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论,从中国传统来说,士兵属于最廉价的战争消耗品,而且社会地位也低得可怕,历来是没有什么福利可言的,所谓“少时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摧”,那绝对不是什么浪得虚名,十几岁被拉了壮丁七八十岁才能退役回家正常得很,所以汉军的这个休假制度在中国军事历史上绝对是一个革命性的举措,故而也无法在历史上找到什么借鉴,总参谋部的一批参谋军官对此实在是感觉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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