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十四年,七月初一,辰正时分,荀彧单人独骑,在十来个亲随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此番进京,他是奉颍川荀氏族长之命,前来见当朝户部尚书荀攸的。左右的十来个亲随,一半儿出自户部尚书府,一半儿出自颍川荀家,半是监视,半是护送。
    昔日主公曹孟德兵败身死之时,荀攸正奉命出使江东,闻听噩耗之后,他痛哭一场,就要前往荆州为曹操收尸。没成想,新任扬州牧陆纡棋高一着儿,亲自前来拜访了。“我说文若呀,孟德和曹军诸将的尸骨,早已分不清是谁的了。没奈何,温王只好下令,在那一座土山之下,筑起了一座大墓,将孟德和曹军诸将葬在一起。死者已矣,倒是你的前途,要仔细斟酌一番了。诺,这里是贵族长的亲笔信,你自己好生看上一看吧。老夫自去外间等候。”
    话一说完,聘老一拱手,潇潇洒洒往外就走。“烦请聘老稍待!”荀彧在后拱手道。陆聘老是大名士,无论是官场、商场,亦或是朝野之间,都混得如鱼得水。他的话,真诚质朴,令人油然而生知己之感。荀彧屏气凝神,伸手打开了那一封紧急鹰信,一目十行看过,这才缓缓闭上了双眼。书信并不长,只有区区两百字,可是字里行间的意味,这着实令人寻思。
    书信之中,先说天下已定,温王独掌大权,作为颍川荀氏子孙,当思为宗族谋百年基业。然后,话锋一转,来了一句警句。“古人云: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是为不得独活之死,宗族社稷已与国君休戚与共,非其愿死也。如今,大汉已亡,荀家尚在,不应浪死。”
    接下来,老族长命令荀彧立即赶赴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与荀攸见面,措置入仕之事。“公达久在戎机,深得温王信赖,他早将汝之近况具疏上闻。温王笑曰:‘文若,治世之能臣也,安能蹉跎乡间,了此一生乎?三省征辟,命他来京赴任可也。’为我颍川荀家,汝当急趋之。”
    唉!看来只能如此了!荀彧苦笑一声,吩咐左右整顿行囊,明日启程,赶赴京师洛阳城。
    众人快马加鞭,直奔荀攸的府邸。今日是初一,照例有大朝,此时,荀攸尚未散朝。一到府门,立刻便有荀氏子侄前来迎接,在门前排列两边,拱手为礼。一见此情此景,荀彧连忙滚鞍下马,面带微笑,拱手还礼不迭。乱了好一会儿,这才入府用饭,紧接着沐浴更衣。
    等到沐浴已毕,荀彧换了一身半旧的棉布衣衫,神清气爽地来到书房之时,荀攸早已等候多时了。除此以外,是两张案几,相对而坐,案几之上是几样精致小菜,案几旁边儿,是一坛凛冽的赵酒。“荀攸拜见族叔!”荀攸依足了礼数儿,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伸手延客。
    “公达,最近,你的气色不错呀!”荀彧虽然是荀攸的族叔,却整整比荀攸小了六岁。平日里两个人相处得极好,故尔,此时荀彧趁机幽了荀攸一默。“哈哈哈哈哈哈哈!文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三日之前,朝廷颁下诏令,封我为一等候。”这一问,正好儿搔到了荀攸的痒处,他不由得开怀大笑了。温王厘定新官制之后,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公侯两爵向不轻授,除非于国于民有大功者,绝不轻授。如今,荀攸得封一等候,实在是颍川荀氏的大幸!
    “此事,当浮一大白!饮酒!”荀彧举起了酒盏,以大袖遮脸,一饮而尽了。这是个好话题,立刻就舒缓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原本都是颍川荀氏的子弟,却被人为地分到敌对双方之中,各自担任要职,实在是令人嘘唏不已。两人边吃边谈,转眼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
    “文若,半个月前,郭奉孝来到了洛阳城。温王不念旧恶,特地召见了他,传诏以正四品上后补,入吕征军中。你的事儿,我特地觐见温王,源源本本说了。温王很好说话,他说:‘既然郭奉孝能用,荀文若为什么不能用?一并以正四品上后补好了。他想去哪儿,明说。’”
    说到这里,荀攸抬起双眼,望向荀彧。“文若,你究竟想做什么?尽请直言,我也好为你筹划一番。”一听这话儿,荀彧箸下如雨,一边吃着,一边儿喝着酒,就是闷着头不说话儿。荀攸和他交情莫逆,知道他心中一时难以措置。便按下话题,开口说些士林轶事下酒。
    “公达,那一桩儿案子判了?”突然,荀彧口中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话儿。“判了!刑部和大理寺定的是诛九族。谏议大夫黄申、中书舍人陶晶、著作郎韩秀、殿中丞王辉??????还有数百涉案官员,全部诛九族!可是,温王法外施恩,将他们发配五原郡终生为奴,遇赦不赦。”荀攸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喘着粗气大声说道。言语之间,满是寂寞。
    “温王好手段!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其一,给足了拥汉派面子。其二,五原是温王的封地,是昭懿夫人和大将军的故乡。这些人到了五原,定会被整治得生不如此。如此,才能消温王心头之恨。其三,便是震慑那些妄图‘中兴汉室’的拥汉派们,从此以后,好自为之吧。”
    荀彧以掌击案道。“文若,我记得你就曾是一个拥汉派。”荀攸笑道。“不但是你,难道你荀公达不是?赵岐不是?可是,世易时移,大汉已经成了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再也无法糊上墙喽!就凭建安天子在朝堂上吼的那一嗓子,温王就能乖乖儿交权?笑话!可笑至极!”
    荀攸满嘴喷着酒气,大声说道。“然也!文若之言,甚慰我心!大汉,在建安四年那一年,就彻底完犊子喽!偏偏还有那么一批卫道士,无视力量消长,看不清军心民心,总是抱着老黄历,满口喋喋不休,在建安天子耳边聒噪。这一下,都草鸡了吧?怎么没有人闹了?”
    “非也!非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建安天子依然在位,拥汉派定然会死灰复燃的。公达,我把话撂这儿,你等着瞧,不久之后,他们定然会掀起新的一轮猛攻!这是什么?这是生死之战!十有六七,他们是妄想,可是,一旦实现了呢?”荀彧压低了声音道。
    “就是这话喽!”一听这话儿,荀攸慨然一声长叹。“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御使大夫徐庶、御史中丞司马懿亲自带队,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再次巡行郡国,察查大案,肃清吏治。与此同时,平章事吕安主持政务,在朝中肃贪反腐。西岐王吕征总掌军权,整肃军纪。”
    “如此一来,我心安矣!”荀彧往后一倒,靠在了一堆枕褥之上,喘着粗气笑道。“公达,吕安、吕征兄弟争位,你究竟看好哪一方?”“这个??????”闻听此言,荀攸立刻就停箸不食了。“要是当面锣对面鼓,摆开阵势打,吕安绝对干不过吕征。可是,说道赈济流亡,抚恤百姓,激励军心士气,揽天下英雄于麾下,吕征不如吕安。两个人之中,究竟谁能胜出,拔得头筹,一时半会儿,我也看不清楚。”荀攸终于说完了,他双眉紧皱,脸上满是萧瑟。
    “温王兢兢业业二十余载,天下方才粗安,小民百姓再也不能遭受兵灾喽!依我之见,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兄弟二人别打起来。”荀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容易!据说贾文和善断大事,曾经戏言道:‘中土的归中土,贵霜的归贵霜’,如此一来,不就打不起来了吗?”“此言大善也!明日,我就去觐见中书令!”闻听此言,荀攸满脸兴奋,拍案而起了。
    “文若,你的意思,是不是暂时看不出胜负,我颍川荀氏须得远远躲开才是?”荀攸终于明白了荀彧的意思。“然也!也不是必须要躲开,该掺和的也得搀和,只是避免直接站队好了。你身在漩涡中心,总怕无法依违其间。我教你一句话:以温王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
    荀彧压低了声音说道。“以温王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妙!”把这句话在嘴里仔细咀嚼了一番之后,荀攸终于恍然大悟了。只要温王还在世,就忠心耿耿遵从他老人家的意志。若是温王骤然崩逝,那时,不妨再仔细看看,吕安、吕征兄弟俩谁能最后胜出再说。如此一来,两边儿都不得罪,虽说保守了些,总胜过颍川荀家全家被人夷灭九族吧。自此荀攸之心始定。
    “还有,要时刻注意灵骓将军的动向,她可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儿!她加上张辽,无论是吕安,还是吕征,都会非常忌惮。关键时刻,灵骓将军可是有一言九鼎之力呀!还有,贾文和和侯子玉,这两个人的态度也十分关键。”说到这里,荀彧缓缓闭上了双眼,缓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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