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从卯时开始,整个河南尹的府邸立刻就忙碌开了,所有人都在准备丧事。
    本朝的礼仪,一共有五礼。以祭祀之事为吉礼,丧葬之事为凶礼,军旅之事为军礼,宾客之事为宾礼,冠婚之事为嘉礼,合称五礼。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每一种礼仪都有固定的仪式,凶礼是哀悯吊唁忧患之礼,最为悲切凄婉,歌离歌、挽歌等哀怨之曲。
    《周礼?春官?大宗伯》所载:“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以襘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丧礼,是按照名分服丧的礼节,恤礼,也是指对遭受不幸的他国表示慰问、抚恤的礼仪,国君、重臣身亡,便用恤礼。这一次太原王家的丧事,便用恤礼。
    《礼记?曲礼下》所载,天子死了叫做崩,诸侯死了叫做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传统的丧葬祭祀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为丧礼,即死者临终直到下葬之前的一系列仪式;二为葬礼,即下葬过程中的各种仪式;三为祭礼,是指下葬之后所举行的一些仪式。
    《礼经》所载,士的祭礼主要有三项儿,,一为“服丧”,一为“奠仪”,一为“持拂挽歌”。“服丧”就是戴孝,戴孝不是随便戴的,是要按照服丧之人和死者的亲疏远近来戴孝的。
    本朝的朝野之间,都是父权社会,以父亲的宗族为重。父宗的亲属,自高祖至玄孙的九个世代,通称为本宗九族。所谓的“谋逆造反诛九族”,诛的便是这九族。
    九族之内,为有服亲属,死为服丧。亲者服重,疏者服轻,依次递减,《礼记?丧服小记》所谓“上杀、下杀、旁杀”即是此意,“杀”便是减少的意思。服制按服丧期限及丧服粗细的不同,一共有五种,被称为“五服”: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
    斩衰,衰通“缞”“ 缞”发的是“催”音,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
    斩衰,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其意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之情,服期三年。本朝的则例,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承重孙(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均服斩衰。女子服斩衰,并须以生麻束起头发,梳成丧髻。实际服期约两年余,多为二十五个月除孝,谓之“三年丧二十五月毕”。
    齐衰,此处读作“资崔”, 是次于“斩衰”的丧服。
    齐,下衣的边。齐通纃,衰通缞。用粗麻布制做,“五服”中列位二等,次于斩衰。其服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断处缉边,缘边部分缝缉整齐,故名“齐衰”。有别于斩衰的毛边。齐衰的具体服制和穿著时间,视与死者关系亲疏而定。服期分三年、一年、九月、五月、三月不等。服齐衰一年,用丧杖,称“杖期”,一年之外不用丧杖,称“不杖期”。
    “仗期”和“不杖期”丧服是一样的,只是脚上的鞋子由疏履改成麻履。死者下葬之后,服丧之人就可以饮酒吃肉,但是不能举办宴会和人对饮。
    大功,亦称“大红,是次于“齐衰”的丧服。
    用粗熟麻布制做,服期为九个月。凡为堂兄弟、未嫁堂姊妹、已嫁姑及姊妹,以及已嫁女为伯叔父、兄弟,均服“大功”。《史记?孝文本纪》记载:“已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和斩衰、齐衰相比,大功的服丧期已经大大缩短了,丧服也只限于粗熟麻布一条。除此之外,丧期之内,脚上穿的不是麻鞋,而是改成了绳鞋。
    小功,亦称“上红”,是次于“大功”的丧服。
    用稍粗熟麻布制成。服期五月。凡为伯叔祖父母、常伯叔父母、未嫁祖姑及堂姑,已嫁堂姊妹、兄弟妻、再从兄弟、未嫁再从姊妹,又外亲为外祖父母、母舅、母姨等,均服小功。《仪礼?丧服》:“小功,布衰掌,牡麻致,即葛五月者。从祖祖父,从祖父母报;人祖昆弟;从父姊妹篇,孙嫡人者;为人后者为其姊妹嫡人者。”
    缌麻(缌音思),是次于“小功”的丧服。“五服”中最轻的一种。用较细熟麻布制成,做功也较“小功”为细。凡男子为本宗之族曾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父母、族兄弟,以及为外孙、外甥、婿、妻之父母、表兄、姨兄弟等,均服缌麻。服期三月,禁忌也少得多。
    五服之外,同五世祖的亲属为袒免亲,即所谓“素服”,袒是露左臂,免是用布从项中向前交于额上,又后绕于髻。光武帝开国以来,此仪久废,本朝人的袒免亲丧服是白阑缟巾。《礼记?大传》云:“四世而缌,服之穷也,五世袒免,杀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你们太原王家是有名儿的豪门世家,五服之内的,就完全按照《礼经》去办。五服之外的,都着‘素服’好了。王家主,王使君,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太常马日磾端坐在案几后面儿,满脸肃然说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很是纠结。
    本朝最重孝悌之道,太原王家又是儒学世家,生怕天下的读书人在丧制、丧仪上鸡蛋里挑骨头儿。王凌又是簇新儿的家主,若是这次丧礼上出了笑话儿,势必影响到他的威信。马太常久经宦海,其中的关窍儿早就洞若观火了。他此时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早就做好了背黑锅的准备儿。马太常是本朝的经学大师马融的族孙,按理儿是绝对能扛得住天下人议论的。
    “唯!”看着王凌在一边儿沉默不语,王晋只好轻咳一声儿发话了。这下只剩下王凌了,马日磾和王晋都抬起双眼,静静地等待他的措置,毕竟是太原王家的丧事儿,家主不表态,别人岂能越俎代庖?可是,王凌却是有苦自己知,一旦有个闪失儿,新任家主的脸就丢尽了。
    “翁叔说得对!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只要大节没错儿,小小不严的事儿,就莫要管他了!”正在王凌满心纠结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门口儿响起来了。三人定睛一看,只见两个老者在十几个高足弟子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了。赫然正是郑玄和蔡邕二人。
    “见过康成先生!见过蔡侯爷!”三人连忙俯身行礼。郑玄和蔡邕伸手虚扶,示意他们起来,自己却缓缓走到上首儿,坐了下来。以他二人在本朝士林之中的身份地位,是足以受得起这三个人的大礼的。郑玄和蔡邕都不是素性拘谨之人,和逝去的老王述仿佛相近。
    “三位请起!”这次开口的是蔡邕。“还真让昭懿夫人猜对了。昭懿夫人担心你新任家主,做起事儿来不敢专断,特地儿请旨让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前来坐镇。若是有人胆敢鸡蛋里头挑骨头儿,看我不用手杖砸烂他的脑壳儿!王凌,你一个新任的家主,竟然连丧服都措置不来,日后又怎么能担得起太原王家的大事儿?咹?”说到这里,蔡邕猛地将手中的拐杖一顿。
    一听这话儿,王凌立刻就汗透重衣了。他再次叉手、躬身,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蔡侯爷之言,一言惊醒梦中人!王凌,知错了!”“好生去做!”蔡邕用手中的拐杖猛地敲了敲地板,朗声说道。“我把小女文姬和他的夫君荀闳带来了,还有玲绮,做你的参谋。若是仪制和掌故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问文姬。世家大族家中的惯例,可问荀闳。拿出魄力来!”
    有了本朝儒林的两位领袖坐镇,事儿就办得顺遂多了。三人从“五服”开始,一桩桩儿一件件儿地一一计议,有不明之处,便问旁边儿的“百科全书”蔡文姬。不到半个时辰,大致的仪制便定下来了。三个人大喜之余,用毛巾擦了擦汗,继续商量最后一个问题,在哪里操办。“既然是国葬,定然要在大汉的京师洛阳城办!我我安卡,就在这河南尹官署操办吧。”
    还是马太常极有担当,他一锤定音了。“做生不若做熟,一动不如一静。河南尹的官署是王曹篆的官署,礼制上并无僭越之处。再说,我已经和新任河南尹黄琬说好了,国葬过后,他再进入官署视事。”一看马太常早就措置好了,王凌心头立刻就涌起了一阵暖流。“谢过马太常!”他哽咽着说道。马太常虽然是个认死理儿的倔老头儿,心中却满是古道热肠儿!
    与此同时,在官署后面儿的静室之中,看看四下无人,郑玄康成发出了一声长叹。
    “伯喈,这太原王家怕是要沉寂上一段时间喽。王凌处事拘泥小节,难成大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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