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子端正了身形,迈开大步,沿着宽敞的街道,径直向洛阳城西金市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头戴斗笠,脚穿芒鞋,身着粗布衣裳,看上去就好似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乡野汉子。他的右手拄着一根黝黑的铁杖,经过数十年的握持,把手部分已经被磨得雪亮了。这一根铁杖是用天上飞来的陨铁打造而成,与他手上的蟠龙戒指和背后的特大号儿酒葫芦一样,都是大贤良师张角昔年云游天下传道之时随身携带的三件宝物。如今大贤良师早已崩逝多年,为了继承恩师的遗志,在金丹大道已成之后,虚竹子又带着这三件宝物重出江湖四处传道了。
    大贤良师在世之时,尤其是病重之后,经常和左右的心腹讲论修道、传道的心得体会。其中有一段话一直为虚竹子奉为圭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吃得苦中之苦,方知世间小民百姓的艰难。身体力行,将小民百姓经历过的诸般苦难都经历一遍之后,传道便容易多了。”
    虚竹子出关之后,布衣芒鞋,身边只带几个弟子,从冀州起行,足迹遍及司并幽凉四州,沿途一边治病救人,一边传教,走了一年多,才堪堪来到大汉的京师洛阳城。这一年多的经历使他获益匪浅,直到此时,他才明了了昔日大贤良师所言,经历小民之苦,才知小民心中所思所想。太平清领道昔日传遍天下,信徒百万,还不是因为大贤良师济世救人十余载?
    就这样迤逦走来,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从南宫的玄武门折而向西,再前行数里,金市便赫然在望了。在宏伟瑰丽的洛阳城中,金市是最大的商业市场,在这里店铺林立,只要你手中有银钱,天南地北的货色都能买得到。每日里进出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有十余万之多。大隐隐于市,太平道在洛阳城的分舵就设在金市之中,一座外表毫不起眼的道观之中。
    虚竹子迤逦行来,熟门熟路儿地穿街走巷,七拐八弯儿,终于来到了那一座小道观门前。这是一座前后五进的院落儿,占地并不大,却胜在具体而微,曲径通幽。也不知是何人设计的,狭小的空间被他规划得极其精细,除了照例的神殿之外,竟然还有一座小小的花园儿。
    虚竹子刚来到道观门前,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个弟子立刻就看到了,他们抑制住满脸的喜色,有人飞奔去后院儿报信儿,有人借着各种缘由儿上前引导。虚竹子向他们点点头儿,跟着他们走向后院,走过了三道大门,两道暗门儿之后,又向下行了百余步,来到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大殿。两壁之中,十余支支火把呼啦啦烧得极旺,显而易见,这间大殿的通风极好。
    “吾等参见教主!恭请教主升座,讲授教义!”随着一声喊喝,大殿之中,数百精壮汉子一齐低下头去,俯身行了大礼,领头的赫然是消失已久的菩提诃和王显二人,如今,他二人正是负责司隶教务的两位渠帅。虚竹子也不多言,他一边颔首示意,一边缓缓向前,走向面南背北高台之上的宝座,宝座全用紫檀制成,上面有有九条金龙盘绕,看上去颇有气势。
    “诸君都起来吧。自从我入关苦修金丹大道之后,已经有数年不理教务了。司隶一地,是并州军的地盘儿,传道甚为艰难,故尔,才特地选派了菩提诃和王显两位渠帅主持大局。如今我金丹大道已成,出关云游天下,传播教义,指点教中精英,寒来暑往,已然一年有余。今日能够有幸到此的,每个人麾下都有数百教众,司隶教务蒸蒸日上,都是菩提诃和王显两位渠帅之功!诸君,来来来,我们举杯,为二位渠帅寿!”话一说完,虚竹子举起酒盏说道。
    “为二位渠帅寿!” “为二位渠帅寿!” “为二位渠帅寿!”大殿之内,数百人一起举起酒盏,朗声说道,轰然一声,直震得天花板上噗噗落下一片灰尘。可是,数百人却毫不在意,与虚竹子一起,将一碗凛冽的赵酒一饮而尽了。菩提诃和王显二人激动地满脸通红,早已不知所措了。“天下教众兴盛,上赖大贤良师在天之灵保佑,中赖教主运筹帷幄,下赖全体教众同心同德,我二人那一点微末之功,实在是不值得言说!来来来,我等为教主寿!”
    “吾等为大贤良师寿!”虚竹子微微一笑,再次举起了酒碗,将整碗凛冽的赵酒轻轻泼于地下。“吾等为大贤良师寿!” “吾等为大贤良师寿!” “吾等为大贤良师寿!”数百人齐刷刷地将手中凛冽的赵酒泼于地下,以此祭奠大贤良师的在天之灵,刹那之间,浓郁的酒香立刻便充满了整个大殿。数百人个个神情肃穆,脸上带着悲戚之色,口中喃喃念诵着经文。
    片刻之后,众人祈祷完毕,这才齐刷刷坐下,抬起双眼,目不转睛地望向虚竹子。
    “许久没有如此盛况了,老夫实在是有些嘘唏了,我教后继有人呀!让我们牢记大贤良师生前的誓言: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在大贤良师在天之灵的庇佑之下,砥砺身心,努力传教,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太平清领道,等待下一个甲子的到来。”
    虚竹子的眼角儿有些湿润了,他抬起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朗声说道。
    “本教的精英,九成九儿都死在了十年之前的那一场大战之中了。在座的诸君,九成九儿都是最近心加入的教众,对本教的源流、传承、甚至是教中经义都不甚熟悉。不光你们如此,全天下的教众都是如此,这便是我巡视天下,传播教义,与诸君答疑解惑的缘起。。”
    说到这里,虚竹子略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在冀州与教中精英讲论教义之时,曾有教众当众问我:‘如今,教主的金丹大道已然大成,何不径直潜进宫中,直接斩下朝中巨子的项上人头?为大贤良师和浴血沙场含冤而死的教中精英们报仇,这岂不是一了百了,来得痛快些?’”说到这里,虚竹子停住了口,抬起双眼,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数百人满脸肃穆,睁大了双眼,虽然无一应答,看他们脸上的神情,显然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甚为赞同。
    “这句话问得很好,恐怕在座诸君之中,有七八成儿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的答案是:不可!何也?按照太平清领道的教义,最终的目的便是消灭苍天,另立黄天!而这,是要全天下的百万教众一齐来做的,如此,方合天道,这样立起来的黄天,才是百万教众一齐立起来的!自然,黄天的恩泽,百万教众也能享受得到,并不是我虚竹子一人独享的。”
    “况且,天道有常,损有余而补不足。又有言:天道不公,视万物如刍狗。这两句话,在《太平清领书》之中都有记载。咋看之下,这两句话似乎有些矛盾,难道是天道无常吗?其实,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天道慈悲的一面,视万物如刍狗,是天道凶暴的一面儿,两者相加,才是真正的天道。那么,天道何时慈悲,又何时凶暴呢?无它,顺天应人而已!”
    听到这里,教众之中,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依教主之意,大贤良师昔年起兵,难道是未得天命吗?照这个说法儿,我等干脆各安天命,回家老老实实做个农夫好了,还参加什么太平道?”“此言大善!”一听此言,登时有数十人一起鼓噪了。
    “非也!非也!在《太平清领书》之中,曾经仔细解释了这个问题。自古以来,有正必有邪,有诸天,便有魔王,诸天和魔王是完全对立的。诸天支持的,就是黄天,魔王支持的,就是苍天,大贤良师看到了苍天将死,这才起兵。魔王要保护苍天,便会施展霹雳手段,视我等众生如刍狗。诸君,苍天将死,而不是已死,故尔大贤良师壮烈牺牲,教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为我教一大劫难。可是,因为诸天的庇佑,我教又重归兴盛,以至于今日大起。”
    “所谓的顺天应人,顺的,便是黄天,而不是苍天!应人,应得,便是这世间的人心!等到哪一天,民怨沸腾,山河破碎,那一天,便是我教重新起兵之时!苍天将死,而有我教出世,苍天将死而未死,而有我教精英流血千里、血流成河之大难,而有吕布和并州军横空出世,保住了魔王的江山。至于下一个甲子是何年何月,我目前还看不出来,我能看到的,便是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不知道是十二年,还是一百二十年,归根结底,肯定会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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