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道霞光之中,一轮红日终于跳出了地平线,冉冉升起了。刹那之间,天地万物仿佛都披上了一道道金光灿烂的盔甲,在碧草蓝天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金碧辉煌。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料峭的寒意,可是,远处的群山和苍翠的树木只不过弯了一下腰儿,又继续巍峨地矗立在那里。对于它们而言,温暖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料峭的寒风不过是区区过客罢了。
    在高高的望楼之上,袁绍的将旗迎风飘扬,那一个偌大的袁字显得尤其耀眼。高扬的袁字大旗之下,袁绍按剑而立,如同巍峨的泰山一般,初升的朝阳在他的脸上涂上了一道道金光,仿佛道观里的神像一般金光灿烂。山不动,我亦不动,我就不信我的部曲不来救我!
    我,袁绍袁本初,就是数十万冀州军的太阳!没有了我,他们就会冻饿而死,没有了我,他们就会四散飘零,我袁绍袁本初在世一日,他们便能舒坦一日!我的部曲如此,麾下诸将也是如此,放眼天下,有哪一路诸侯能忍受得了许子远和毒舌,还有文丑的粗野不文?
    向死而生,直到战死沙场!就在此刻,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激越的鼓声响起来了,鼓声沉重而雄浑,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袁绍在此!全军向我集中!整队再战!”“只有向死而生,才有一条生路!若是溃散而逃,还不如弃械投降,任凭吕奉先杀头便是!”望楼之下,袁绍的亲军们和着鼓声吼道。
    “那是什么?”“是主公的将旗!主公的将旗升起来了!”“不光是主公的将旗,还有主公本人!瞧!卓立在袁字将旗之下的,不就是主公本人吗?”顷刻之间,所有人都侧过了耳朵,转过了双眼,望向袁绍的中军大帐。冀州军的溃卒们停住了脚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看来,主公已经决定坚守中军大营,直至战死沙场了!主公!四世三公的您都下定决心战死沙场了,我等小卒一条贱命,还怕他个逑?兄弟们,随我来,去救主公!”一个老都伯大声吼道,说到这里,他早已满面泪痕了。老都伯张开满是老茧的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双目一瞪,挥起了右手的环首刀,转身,抬腿,迈步,返身向并州军冲去。
    “呀??????”老都伯双手握刀,大声吼叫着,闪电般冲向迎面疾驰而来的并州精骑。马上的并州精骑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他双腿一夹马腹,高大的战马加快了速度,狠狠地撞向了大声吼叫着的老都伯。两人、一马相互对视着,越来越近了。
    轰!一片刀光响起,老都伯双手握刀,狠狠地砍向了马腿!手起,刀落,战马一声悲鸣,轰然倒下,就像泰山崩塌一般,溅起了阵阵黄尘。战马的鲜血向四处崩散,溅了老都伯一头一脸。噗!一支箭矢劈面射来,正中老都伯的鲠嗓咽喉,老都伯口中嗬嗬几声儿,重重地栽倒在尘埃之中了。数十步之外,一个并州精骑收起了手中的弓矢。这时,方才耀武扬威的并州精骑才打着旋儿在地上站稳,挥舞着陌刀扑了上来。一刀!两断!老都伯的头颅被斩下了。
    “都伯!”“还我都伯!”老都伯从军十几载,每战必争先,在军中素有威望,就连新来的军侯、假军侯都是要先拜门的。一见老都伯惨死当场,大好头颅变成了并州精骑的战利品,素日里得过他恩惠的士卒们立刻就疯了,他们大声喊着各持刀枪,不要命地向并州铁骑扑去!
    “还我都伯!”扑哧!一条马腿被一个瘦削的冀州步卒砍掉了,战马轰然倒下。几乎就在同时,一柄闪亮的陌刀划过瘦削步卒的颈项之间,嗬嗬?????他试图再说出一句“还我都伯!”。却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他重重地倒在了黄尘之中,正好倒在了老都伯无头的尸身之前。都伯,我终于又要见到你了!瘦削步卒艰难地伸出手去,试图抚摸他敬爱的老都伯。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软软地落下了。都伯,我终于和你死在一起了??????
    两军鏖战,除了寻常的兵力、甲仗、战马、军资之外,比得就是士气,比得就是谁比谁狠。由于老都伯的惨死,激起了数百冀州步卒的义愤,这数百人反过身来,疯了一般向并州铁骑展开了决死逆袭。他奶奶个熊!头可断血可流,宁愿不要头上这八斤半,也要为老都伯报仇!冀州军打疯了,可是并州精骑没有疯,他们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见惯了鲜血和杀戮,那一颗心,早就变得坚硬如铁了!他们巧妙地操控着战马,和冀州步卒拼起了装备和战术。
    咔嚓!一道闪亮的刀光飞过,手中的陌刀斩下了一颗大好头颅!那个试图斩断马腿的冀州步卒脖腔之中喷出了一蓬鲜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一大截儿,将迎面的两个益州步卒撞飞,那两人口吐鲜血,眼见是不活了。这个虎豹骑的什长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跟我虎豹骑斗,你们差得远呢!兔崽子们,洗好了脖子等着大爷砍吧!蓬,战马继续疾冲向前,又撞飞了三个双手持刀冲过来的冀州步卒,血肉四处横飞。
    虎豹骑是并州军中最精锐的兵种之一,身上披的都是洛阳工曹篆最新式的山文字甲,手上拎的都是最新式的陌刀,胯下骑的是高大健壮的改良西凉马,背上背的是神臂弓。冀州军的步卒披甲的只有三四成儿,手中的武器不过是环首刀和长枪,砍在扎在虎豹骑的重甲上,顶多就是一道白印儿。你一刀不中,虎豹骑的陌刀可就上来了,故尔只能拿马腿泄愤了。
    仅仅过了十余息,数百冀州步卒就被百余虎豹骑屠戮殆尽了,虎豹骑毫发无损,几十匹战马被斩断了一条马腿,躺在血泊之中哀鸣着。落马的并州精骑双手持刀,结阵大步向前,没有了战马的虎豹骑仍然是军中的翘楚!顶多百余息,就会有新的战马被袍泽送到他们面前。
    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重演着,开始是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后来是几千个几万个,被激怒了的的冀州军终于打出了打出了真火儿。看着昔日熟悉亲近的袍泽们一个个地惨死在并州精骑的刀下,再看看望楼之上按剑而立的主公袁本初,冀州军的步卒们终于奋起反抗了!
    大战在激烈地进行着,一半儿的冀州军奋起反抗了,一半儿的冀州军仍然在四散奔逃。
    “德祖!主公在擂鼓聚将,命令我们向他所在的方位集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高览骑在战马之上,满脸堆笑,望向身侧的杨修杨德祖。昨晚,就因为杨德祖的一句“鸡肋”,全军枕戈待旦直到黎明,在好生酣睡的同时,不但保持了全军的机动性,还保全了士卒。
    就在看到并州铁骑突袭管城大营的同时,高览第一个敲响了望楼之上的刁斗。他麾下的四千部曲都是在军中拣选精锐而成,个个都是上过几次战场的老卒,虽然比不上并州精骑的精悍,却比老将淳于琼麾下的乌合之众强多了。对于高览而言,这便是河北四庭柱的好处儿。
    仅仅在百余息内,高览的部队就完成了从起身到列阵迎敌的一系列步骤儿。刀牌手们手中紧握着巨盾和藤牌,卓立在军阵外围。他们身后是长枪手,千余支闪亮的枪头从盾牌的间隙之中伸出来,形成如林的枪林。数百弓弩手张弓搭箭,呈四十五度角指向天际,随时准备射击。仅有的八百多骑兵松散的分布在大阵的左右两翼,随时准备驱赶并州军的游骑。
    “列阵,依托大寨,防御并州军的进攻!同时收容溃卒,整队再战!”高览冷冷地下了命令。就在百余息之后,一支并州精骑发现了这支军容整肃、严阵以待的军队,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百余息之后,丧失了百余人之后,他们终于知难而退了。“前进!在大营之中机动,收容溃卒!”四千步卒滚滚向前了。在一刻钟之内,他们就经历了五六次攻击,像前一支部队一样,看出这支部队是硬茬子之后,并州精骑就放弃了进攻。一看高览的部队防守严整,接连逼退了数支并州精骑,溃兵们便纷纷前来投奔了,整编之后足足有五六千之多。
    “元伯将军,俗话讲得好:功大,莫过于救驾;过大,莫过于断粮。况且,眼下将军的部曲仍然在不断增多之中。将军还犹豫什么呢?”杨修满脸微笑,云淡风轻地说道。看他的样子,不过是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而已,谁知道他的胸中竟然满腹经纶,深刻洞悉人性?
    “好一个:功大,莫过于救驾!便如君言!”高览一拱手,满脸都是眉开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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