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耗门的城楼之上,向东极目远眺,只见万余支火把由东向西狂奔而来。马蹄咚咚,震天动地,喊杀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看那架势,至少有十万铁骑潮水一般涌来。“大司马已经击溃袁绍!”“十万精骑回师洛阳!”“休要走了曹孟德!”狂热的喊声到处都是。
    马上的骑士们满头满脸都是油汗,头上蒸腾着阵阵热气,连人带马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骚气,仿佛千里驰驱而来。战马是臭的,马上的骑兵也都是臭的,可是,他们的脸上都满是狂喜,两万多步骑及时回援洛阳城,终于赶上了最后的搏杀,洛阳城依然在并州军手中!
    “他奶奶个熊!咱老成终于及时赶到了!弟兄们,给我杀!把这些龟孙杂碎们统统杀光!天塌下来,有咱老成顶着!”司隶都督成廉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大声吼道。此时此刻,他心中一直悬着的那一块儿石头终于落地了,天可怜见,终于及时赶到洛阳城了!若是成廉回援不及时,以至于大汉的京师洛阳城陷落,即便是大司马饶恕了他,他也要自刎谢罪。
    哎呀,我的大嫂呀,我的昭懿夫人严嫣大嫂呀,您老人家日后可千万不要玩儿这么大的赌局喽。您老人家玩得也忒大了!吓得咱老成都胆战心惊、两股颤栗不已了。若是我再晚来一刻钟,这大汉的京师洛阳城还指不定是谁的呢!远远地看了一眼耗门内外的惨状,遍地淋漓的鲜血,还有枕籍于地的人马尸首,再加上空气中飘来的一股股怪异的香味,成廉懵了。
    哎呀呀!我的天神呀!这哪里是战场?这他娘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修罗地狱!成廉竭力忍住要呕吐的冲动,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成大人短暂的大脑短路并没有影响到他麾下骑兵的正常思考,已经有数百人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这些聪明人都知道那种妖异样香味的来历。想当年追随大司马征伐黄巾之时,他们就闻到过,没想到今日的旧瓶竟然装了新酒。
    本朝最怪异最诡异最奇葩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占了上风正在奋力追击残敌的并州骑兵一边大口地呕吐着,一边策马扬鞭斩下敌军的大好头颅。“哎呀,我怎么止不住呕吐呀?”“吐吧,全吐干净了就好了!哇??????”并州骑兵们互相激励着,一边呕吐一边奋勇追击残敌。
    呕吐虽然不是一种疾病,可是,它是会传染的!远道而来的骑兵们一吐,追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步军也终于明白了他们呕吐的原因,立刻也哇哇地大吐特吐起来了。他们一吐,耗门城楼上下的并州军也有样学样吐起来了。适才大战方殷,随时随地都会丧命,大家的精神都在高度紧张之中,根本就没在意空气中飘过的味道儿和眼前的惨状。如今胜局已定,精神一松懈,空气中飘来的那种妖异的肉香和眼前的惨状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深入脑髓了。
    “哇?????追杀???哇???残敌!哇???”战场上的并州军就这样一边哇哇大吐特吐,一边儿挥刀追杀四散奔逃的兖州军。不是他们想吐,是他们内心之中隐藏着的潜意识迫使他们大吐特吐。唉!他们毕竟是人,是平凡的军人,并不是嗜血的魔鬼和修罗。
    耗门内外,曹孟德的兖州军争先恐后地钻出城门洞儿,四散奔逃,他们几乎扔掉了所有的一切,盔甲、环首刀、头盔??????甚至身上的衣裳。鞋子跑掉了,没有人停下来,就那样赤着脚继续奔跑,袍泽们倒下了,没有人回头看上一眼,他们唯恐迟疑片刻,就会成为并州军的刀下之鬼。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儿,跑远些,比别人跑得远就行!
    “小的们!随我来!一定要砍下曹孟德的人头,献给大司马!”卫尉韩遂韩文约骑在一匹身材修长的乌桓马上,意态闲适地说道。在他眼里,以八百精骑千里追击曹孟德的残军,就如同杀鸡用牛刀一般,他韩遂韩文约肆虐西凉之时,曹孟德还在穿开裆裤玩尿泥儿呢!
    话音方落,韩大人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唏溜溜一声长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韩遂骑在马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中无比舒畅。他奶奶个熊!自从咱老韩入京以来,就去过一趟南阳郡,那一趟虽然是个优差,赚得盆满钵满,可是陪着一帮子酸秀才,整日里咬文嚼字,拘束死了。今日奉旨出京,千里驱驰,收拾曹孟德,一定要好好儿爽上一爽!
    韩遂麾下的八百精骑,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闷在大汉的京师洛阳城里年余,规行矩步,早就好似笼中鸟儿一般无精打采了。今日竟然得此美差,一个个顿时大喜过望,旧貌换新颜了,一定要好生过过瘾,至少要把兖州搅上一个天翻地覆,方能显出咱家的全副本事儿!
    数十息之后,这八百精骑便消失在了东北方,恣意汪洋,咬着曹孟德的尾巴去了。
    “莫要走!留下来!为主公争取一刻钟时间逃跑!”曹仁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死了十几个溃卒,可是,败势已成,岂是他一个人所能阻挡得了的?向耗门狂奔的溃卒们有意识地避开了曹仁身边十余步之内,仍然潮水一般向着城外狂奔,完全无视昔日的曹仁大将军。
    曹仁头上的头盔已经丢失,整个发髻乱蓬蓬的,满是油汗和尘土,只用一副麻布方巾粗粗地捆扎着。他身上的筒袖铠上溅满了鲜血和脑浆,混合着大片大片的黑土,还有汗迹,看上去就像一大片肮脏至极的破布一般。他的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烁烁精光。曹仁曹子孝就这样横刀而立,双腿叉开,站立在耗门城门洞之前,好似一尊门神一般。
    兖州军的溃兵如同潮水一般,从他的身边源源不断地涌过,曹子孝依然巍然不动。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拄在地上的刀柄儿,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没有再出手诛杀溃卒,曹军大败,惊天动地,以他一己之力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了。他要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责任,尽自己作为兖州军大将的责任,战死沙场,至少也要让吕奉先看看,兖州也有断头将军!
    “曹仁在此!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曹仁双手持刀,如同天神一般矗立在数千并州步卒面前。数千并州步卒齐齐地刹住了脚步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员大将,他奶奶个熊!这厮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想凭借一己之力,阻挡数千并州军的进攻?他真的疯了!
    “曹仁在此!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曹仁再次大声喊道,他的眼神凌厉无匹。
    “放箭!”一个并州军的军侯拉长了腔调大声吼道!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百余弓弩手一起张弓搭箭向着曹仁射来!百余支箭矢激射而来,重重地钉在了曹仁身上!剧烈地疼痛使得曹仁猛地弯了一下腰,顷刻之间他又挺直了腰杆儿。兖州也有断头将军!当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之时,他在心中暗暗地想到。片刻之后,曹仁就被乱箭射成了筛子一般。
    曹仁的尸首仍然怒目而视,右手持刀,屹立在耗门城楼之下。“这是一个英雄,一个已经失去了存在价值的英雄!莫要挪动他的尸首!”策马而来的刺奸将军马忠右拳当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曹仁将军一路走好!我会好生安葬你的!”他大声吼道。
    “曹仁将军一路走好!”数千并州军一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从曹二两侧冲出了耗门。
    “这一战终于打赢了!”大司马府邸之中,高耸入云的瞭望台上,昭懿夫人严嫣静静地说道,两行晶莹的泪珠儿从她的眼眶之中潸然而下了。作为大汉的京师洛阳城的所有人,她付出了无尽的辛苦无尽的艰辛无尽的思虑,才堪堪打赢了这一仗。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后怕起来了。这一仗,她严嫣用尽了心机,耍尽了阴谋诡计,这才在最后一刻压垮了曹孟德。若是大司马并没有及时率军回师洛阳城,这一场仗还不见得是谁胜谁负呢?太他娘的凶险了!
    慢着??????严嫣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人!把最新的鹰信拿来我看!”严嫣大声吼道。袁本初全军有三四十万之众,奉先手中仅仅有十万精骑,没道理这么快就击溃了袁本初呀?再者说来,以奉先的性子,怎们会仅仅满足于击溃袁本初呢?他定会千里追击的。
    百余息之后,严嫣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鹰信,她的脸上满是恍然大悟之色。“这个鲁子敬真是个福将!亏他想出了这一招儿妙计。若是曹孟德知道了,定然会悔穿了心肝肺儿!他是江东世家出身,又长于水战,从这个角度看,可以升他为校尉,勾当水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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