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兄,你去查点人数,立即上车!西北方向五里外有一个道观,我早已安排好了人,在那里起火,烧水做饭,等候大家了!”钱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片刻之后,王师兄回来了:“钱大人,李师兄和赵师兄不见了!”“唉!果真是这两个人坏了事儿!”钱枫顿足道:“去两个人,一辆车,接应一下乙三他们!其他人统统上车,随我直奔道观!快走!快走!”
    就在这时,只听得烽燧方向传来了几声惨呼,然后便是几声呵斥。“什么人?莫非是要偷渡吗?”“再不出来就要放箭了!”片刻之后,烽燧之中便灯火通明了,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呼,兵器的撞击声、人的身体倒下的声音,压低了声音的喊杀声,犹如在耳边一般。
    唉!不该发生的事儿,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些文人夫子呀,您们就不能给我钱枫省省心吗?钱枫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大地又重新归于寂静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风停了,铺天盖地的大雪却下得越发紧了。
    一个身影像大鸟一般飞身而至了。“大人!烽燧中的六个人全都解决了!灯火已熄,还得到了十匹战马,乙三他们马上就回来!”钱枫睁开了双眼,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儿发生了什么事儿?”“唉!大人,那个李师兄走不动了,赵师兄前去帮他,李师兄执意不肯,两人低声争论,被烽燧中的人发现了。赵师兄中箭而死,李师兄伤了胳膊,好在乙三处置及时,一看要坏事儿,便立即下手,把烽燧里面的人都杀了。大人,这帮子酸秀才好不晓事儿!差点儿功亏一篑!”黑影长叹一声道,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钱枫却听出了万般焦虑。
    “我知道了,你们把赵师兄的尸首和李师兄都带上,还有那些书,一会儿交给康成先生,作为书院的传家之宝好了!我们在道观中会合!”钱枫长出了一口气,用大袖擦了一下满头满脸的冷汗,低声说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李师兄和赵师兄,到底谁应该死掉?谁应该活下来?死得值不值?活下来的又将如何?
    钱枫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儿都抛开,夫子们的世界,不是我等凡夫能够理解的。
    “辽东风雪大如席,翩翩飞落黄金堂。精骑雪夜入幽燕,无人不识燕昭王。”吕安从怀中摸出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赵酒,顿时便有一股热浪,沿着喉咙直下五脏六腑,在丹田化为一道暖意,向着四肢百翰发散开去,快要冻僵了的四肢立刻便暖和起来了。吕安仰天呼出一口浓郁的酒气,开口便吟出了这一首诗,很明显,他这是以高筑黄金台的燕昭王自诩。
    这首诗不甚工整,韵脚也差强人意,可是在讲究“歌诗合为事而发”的本朝士人看来,却是难得的佳句。并州的文风,以质朴直接为主,多是直抒胸臆,不甚讲究雕琢纹饰。自从鲜卑、匈奴、羌、乌桓的大批士子进入河套书院和并州讲武堂之后,七绝古风便盛行开了。
    自古燕赵多慷慨之士,幽并之兵,又是甲于天下的雄兵,身经百战的老卒们遇到一起,除了相扑舞剑,鞠蹴投壶之外,也多了一个娱乐方式,那便是纵酒高歌。吕安在军中数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作诗不讲究辞赋,脱口而出,只要是能歌,便是好歌诗!
    “将军的歌诗,词锋豪迈,琅琅上口,若是配上曲子,以羌笛伴奏,数十勇士齐声歌唱,便当浮一大白!”吕安的左右,跟随他数年,自然明白天策将军此刻的心情。“好!传令下去!谁第一个登上襄平城,打开城门,我吕安便亲自为他舞剑,唱这一首歌诗!”
    吕安豪迈地挥挥手,大声说道,此时此刻,对于袭取襄平城,他已经有了十成儿的把握!狂风怒号,大雪如毡,辽东侯公孙度如何会料到他吕安竟敢雪夜偷袭襄平城?自己手下的这七千精骑,两千是宇文燕的亲兵,早就习惯了万里鲜卑草原的严寒,自己麾下的五千玄甲白袍,也经历过西羌和西凉的严寒,兼之连人带马都披着厚厚的棉衣,一定能挺得过去。
    吕安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大公子的歌诗大家还都没有听过,他亲自为先登者歌诗,这是莫大的鼓励!刹那之间,全军立刻就沸腾了!宇文燕的亲兵们更是嗷嗷叫着,争着要先登,无论如何,一定要为小姐争回这个天大的脸面来!眼看距离襄平城只有十里了,七千精骑纵马如飞,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襄平城滚滚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七千大军便悄悄儿地来到了距离襄平城北门一里外的地方儿,这里是一片密林,早已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了,稍稍儿一动,便会引得积雪噗噗地落下来。“走!到密林之中避避风!派出几个斥候,去看看襄平城的城防!”吕安拉紧了头上的雪貂皮帽,纵马如飞,进入了密林之中,还别说,没有了那肆虐的北风,全身都暖和多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斥候队长便赶来了,他的手下全是奇才异能之士,蹿房越脊,陆地飞腾,轻功尤其好,襄平城的城墙只有四丈高,如何能拦得住他们?“将军,我派出了十几个弟兄,他们轻而易举地登上了城墙,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都躲到城楼里睡觉去了!我不放心,上去看了看,西门儿果真是这样,如今他们把值夜的三十多人全都砍了,正在去开城门。”
    斥候队长脸上满是笑容,两个脸颊红扑扑地,看样子他是亲自上过城。一听这话儿,吕安的双眼立刻就亮了,他猛地一挥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好!若是能够顺利破城,我记你首功!现在马上让你的兄弟们把西门打开,我们马上出发!悄悄儿地向西门靠近!”
    “诺!”只听得一声声低声应诺,七千精骑骑在马上,悄悄儿地向襄平城的西门缓缓逼近。现在是寅初时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看这个样子,再过一刻钟,襄平城的西门儿就能打开了,七千大军一拥而入,一个时辰内定能结束战斗,攻陷襄平城!
    就在吕安在襄平城外措置军务的同时,襄平城内,大公子公孙康的巨宅之内,张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觉得疲惫极了,冷汗浸湿了全身,肚子里也如同雷鸣一般,咕噜噜地响个不停。他试着直起身子,却像一截儿木头一般,动弹不得,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黑暗,在他身边的案几上,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窗外北风呼啸,在襄平城中横冲直撞。
    张承躺在榻上,一边一点一滴地积聚着气力,一边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最后的记忆。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向巡察的士卒狂奔,然后,忽然觉得背上一阵酸麻,便不省人事儿了。如今我是在哪里?是做了钱大人的俘虏,还是被大公子救了出来?那座坞堡又如何了?
    张承缓缓地坐起来,挣扎着穿好衣服,端起那一盏油灯,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间。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姐姐正伏在榻上,睡得正香。片刻之后,整个后宅便灯火通明了,所有人都被喊起来了,张承的姐姐在前,两个侍女搀扶着张承,迎着呼啸的北风,踉踉跄跄地向公孙康的卧室走去。好在离得并不远,只有数十步,紧走两步就到了。
    当当当!当当当!一阵杂乱的锣声响起来了,开始是一两面,后来是十几面。“起来!都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武器,骑上战马!上城墙防守!”“严防并州军偷城!”响亮的锣声和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划破了黑暗,公孙康府邸之内的亲兵和僮仆们都被惊醒了,他们连忙穿好衣裳,顶盔掼甲跑出房门。“所有人,立刻做战斗准备!随我去辽东侯的府邸!”
    公孙康早已穿戴整齐,手持马槊,身边已经聚集起了百余个亲兵,张承和他的姐姐也都全身铠甲,外罩貂裘,跟在他的身边儿。话一说完,公孙康便一抖缰绳,纵马出府,向着辽东侯公孙度的府邸狂奔。刚刚来到公孙度的府门前,只见府邸内一阵大乱,公孙度全身披挂,在公孙恭和数百亲兵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一见公孙康,公孙度兜头便问。
    “老大,你这急三火四的,可是有了并州军的消息?”公孙康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襄平城西门的方向一阵人喊马嘶。“冲呀!冲进去!”“谁砍下公孙度父子的首级,便是大功一件!”“杀呀!”“为了小姐,冲呀!”听那声音,至少有万余精骑滚滚而来!
    这一下不用公孙康解释了,但凡不是傻子的都明白了,敌军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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