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短暂的欢迎仪式之后,吕布进入了洛阳城,他首先要去的便是百郡邸,这是此次重建洛阳城重新修建的建筑馆所之一。百郡邸实际上是一座高级宾馆,专门用来接待大汉诸郡常驻京师的官员,以及奉命来京的高官。百郡邸的对面便是四夷馆,顾名思义,四夷馆便是用来招待异族客人或者是异国重要客人的高级宾馆。
    本朝掌管诸侯以及异族事务的官员,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
    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初设三公九卿之制,典客便是九卿之一。之所以唤作典客,是因为本朝的通例,凡诸侯王﹑列侯和异族君长﹐以及外国君主或使臣﹐都被视为天子的宾客之故。其间屡次改名,武帝时终于定名为大鸿胪,成帝时,将典属国所辖职务并入。
    大鸿胪秩为中二千石,有丞。属官有行人、译官、别火三令、丞﹐武帝时改行人为大行。又设郡邸长、丞﹐主管各郡在京的邸舍。本朝时只留一大行令﹐余皆省去。大行之下有治礼郎四十七人﹐专门管理各项具体的礼仪事务。此时,大鸿胪已经变成一个礼仪机构了。
    此次吕布入京秉政,与三公公议,重新厘定了大鸿胪的职责,那便是掌管诸侯以及异族事务。至于礼仪教化等职责,大半归入了礼曹,小部分归入了太常。如此一来,大鸿胪的职责便加重了,早先裁撤的大鸿胪属官译官令、别火令,以及百郡邸令的恢复也就势在必行了,除此之外,还新设了四夷馆令,并且在国子监和京师大学堂中设立了四夷通译的学科。
    吕布来百郡邸的目的,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前车骑将军朱儁。朱儁抵达京师洛阳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大礼参拜了大汉的宗庙之后,他便住进百郡邸了,闭门不出了。朱儁对外宣称是静心读书,等待朝廷的安排,实际上他是心里有气儿,赌气不出门。
    百郡邸有一百多处房子,最高级的有十二座,都是占地五亩的大院子,里面遍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足以令人乐不思蜀了。在百郡邸令的引导之下,吕布来到了朱儁所住宅邸的门前,他挥挥手让随从们都等在门外,自己倒背着双手儿,施施然走了进去。
    宅邸之中,朱儁布衣草鞋,头上戴着斗笠,正在一块农田里侍弄着庄稼。一看吕布进来了,他直起身来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动声色地问道:“奉先,你可是来帮我侍弄庄稼的?”一听这话儿,吕布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笑容。“伟老,现在已经八月份了,你种庄稼已经过季了!辛苦了一遭儿,却落得颗粒无收,别人在一旁讥笑,何苦来哉?”
    “唉!尽人事而知天命吧!不种庄稼,这这块儿田就要闲上一年了。若是被别人抢种了,岂不是亏大发了?”朱儁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在木盆中净了净手,这才招呼吕布坐了下来。“伟老,我看你这种子颗粒并不怎么饱满,连锋芒都没有,恐怕不是什么好种子。明日还是让工曹篆的小吏来看看吧,若是堪用,就好好儿地发上一发。若是不堪用,那就只好用新种子了。”吕布也不客气,端起一碗凉茶一饮而尽,一抹嘴巴说道。
    “是呀,谁说不是呢?”朱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我是这般想的,可是种子不这般想呀,他觉得自己翅膀儿硬了,足以产上几百斤粮食了。”“伟老说得极是!可是农有农时,一过季便不成了,为了明年的收成儿,便只能换新种子了,您老说是不是?”
    朱儁静静地听着,却没有回答。“伟老,人生在世,要量力而为,闻弦歌而知雅意。譬如力田,需要找脾气温驯的老牛,若是遇上了年岁小的小牛,你说东它偏偏往西,不仅无法力田,反倒耽误了功夫儿。不如放下,去磨磨镰刀,修葺一下农具,也是做了事儿的。”
    “唉!也只有如此了!无论如何,田还是要种的!老夫明日便去宗正府上任。”朱儁长叹了一口气。“伟老,这才是正办!自黄巾以来,诸侯王骄恣不法之事太多了,管都管不过来。好在凉州、并州、司隶诸侯王极少,伟老还是多留意一下大汉讲武堂好了。我给您老加了一个兼职,大汉讲武堂祭酒,皇甫义真也有,这下你们三老就可以日日见面了。”
    “固所愿尔,不敢请耳!”朱儁的脸上立刻阴转多云,然后多云转晴了,他终于想开了。
    吕布哼着小曲儿,纵马飞奔,离开了百郡邸,来到了少府所辖的太医令府邸,这次他要见的人是郭嘉郭奉孝。郭嘉的病情他一直关注着,每隔五天,太医令张机张仲景就会向他奏报一回。张仲景的医术果真是神奇,不到一个月,郭嘉的病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不但能够下地行走了,还能坐下来看书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少府的官邸在南宫的西边儿,占了好大一片地,本朝的少府是个大衙门,属官有守宫令、上林苑令、太医令、太官令、黄门侍郎、小黄门、黄门令、掖庭令、永巷令、御府令、祠祀令、钩盾令、尚方令、中藏府令、内者令、符节令、兰台令史。家大业大,职官众多,占地颇大也是情有可原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治,少府的风气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了。
    吕布要去的便是太医令的馆舍,说白了,就是高级病人所住的高级病房。太医院的馆舍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有大司马的关照,郭嘉的居处自然是最好的了。院子中鸟语花香,小桥流水,浓荫掩映之间,不时传来涔涔的水声,清幽舒爽,实在是盛夏最好的去处。
    吕布到来之时,郭嘉正端坐在树荫之下鼓筝,一张竹席,一张案几,郭嘉羽扇纶巾,端坐在竹席之上,正弹得高兴。吕布举起右手,示意众人噤声,莫要惊动郭嘉。吕布站在那里,侧耳细听,他本来就是鼓筝的大家,立刻便听出来了,这是歌诗《长歌行》。
    郭嘉一边鼓筝一边歌唱,声音哀婉清长,歌曰: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唱到最后两句之时,或许是触动了心事,两行热泪竟然顺着他的脸颊潸然而下了!
    “奉孝!何以至此!何以至此!虽说睹物思人,长歌当哭,可是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正是大好时光,建功立业还在后头!何以如此悲伤?令我不忍如此。”看到郭嘉如此模样,吕布终于忍不住了,他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把握住郭嘉的双手说道。
    郭嘉抬起泪眼,茫然地看了看吕布,好一会儿,他才张口问道:“莫非是大司马乎?”“然也!我便是吕布,奉孝别来无恙乎?”吕布拱手施礼道。郭嘉连忙站起身来,用衣袖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哽咽着说道:“郭嘉是将死之人,若不是大司马派了刺奸将军马忠前去寻我,我早就是墓中枯骨了!请大司马受我一拜!”说着便深施一礼。
    “奉孝,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吕布一把扶起他来,嘴里大声说道。“我派马忠前去寻你,为的是你的一身才华,奇谋妙计可定天下啊!你现在最大的事儿便是要好好儿养病,彻底断了病根儿,以张仲景的医术,不到半年,定然会让你生龙活虎一般!”
    “我闲暇之时,会抽空儿来看你,你我讲论时局,畅谈天下大事,把酒话桑麻,该是何等的酣畅淋漓?等你的病彻底儿断了根儿,我们再好好儿地谈一谈,那时是去是留,你自个儿做主好了!若是要留下来,便在我的身边先做上一个侍中,就像文和兄当年一般。你的身子孱弱,是不耐烦剧的。若是不想留,我便赠你一笔重金,派兵护送与你,如此可乎?”
    吕布的一席话,说得郭嘉满脸通红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忧心时局,终于缠绵病榻,一病不起了。若不是马忠来得及时,他早就魂归天外了,这件事儿上,吕布的恩情天高地厚,无以报答。可是他怕的是两人政见不同,君臣之间不好相处,吕布如此说,正和他的心意。一来是好好儿地摸一下吕布的政见,二来也好留个退身之路。
    “既然如此,郭嘉便愧领了!便请大司马入内叙话!”郭嘉站起身来,在前面领路。这时,郭嘉的父母、妻子、儿子郭奕也听到了动静儿,走出来与吕布拱手见礼。郭奕只有两三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儿,他张开了白胖胖的小手儿,向吕布跑了过来。
    吕布一把抱起郭奕,亲了他一口,顺手儿从身上摸出一柄精美的玉骨团扇交给了他。“郭奕,好好儿玩去吧!”“妈妈,快看!”郭奕亲了吕布一口,跑了出去。“奉孝,当今之世,何者为先呢?”吕布开口问道。“挟天子以令诸侯!”郭嘉斩钉截铁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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