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吃饭!早就准备好了羊酒,上好的美酒,喷香大块儿的羊肉!管饱!来人!还不抬上来?”中藏府丞苦笑着喊道。说实话,他早已汗透重衣了,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可是想想不下一万斤黄金的收入,他心里还是很慰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一桶桶的饭菜和羊酒抬上来了,两万五千人大口吃着,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熊熊的篝火燃起来了,在火光的照耀下,映衬出一张张古铜色的面孔。今天累透了,也乏了,好歹有一顿不错的饭食。至于明天,管他娘的!
    这就是乱世中小人物的悲哀,只有今日,没有明天,今日日落,还没有在饥寒交迫之中死去,便算是又赚了一天。至于明日是战死沙场,还是冻饿而死,那就要看贼老天的了。譬如今日,有一顿饱饭,有大块儿的羊肉吃,就已经和天堂一般了。
    夜色渐深,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逐渐进入了梦乡,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横贯驰道两边儿,鼾声此起彼伏,给漆黑的夜色加上了一抹浓墨重彩。睡得最熟的是五千西凉郡兵,为了那一斗米,他们今日使劲了全身力气,生怕中藏府丞随便找个理由克扣粮食。
    今夜漆黑一片,没有月光,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堆堆儿地熄灭了,留下了一片片的灰烬,微风一吹,枯枝上还泛着红色的火星儿。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一个个矫健地身影从地上敏捷地爬起来,悄悄儿地靠近了那最后进城的五百辆辎重车。
    “小心点儿,别弄出动静来!”一个军侯模样的人压低嗓子说道。“您老就放心吧,包管妥妥儿的,四周高处监视我们的弓弩手都被做掉了!”另一个人压低嗓子回答道。“快点儿!”军侯模样的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车上的人从后面轻轻地挪开几袋子粮食,满车的兵器、盔甲立刻显露在众人面前,都是并州军制式的甲仗、弓矢、兵器!
    “搬到帐篷里,在那里换上!”几个军官伸手指指几个利用粮车做柱子搭起的帐篷,那里是临时的粮食交割所。在夜色的掩护下,两万民夫都在做着同样的活计,在黑暗中摸索着顶盔掼甲。穿好盔甲,拿好兵器的人们从帐篷的另一边走出来,在黑暗中静静地列队。
    不到一刻钟,两万民夫立刻就变成了两万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吕安和吕征顶盔掼甲,出现在桂宫内,他们的面前是五千全副武装的并州军战士。“自己的差事儿都明白了?”吕安低声问道。“明白了!”几个校尉、军侯低声答道。“行动!一刻钟之后举火!”吕安右手一挥,下了命令。“诺!”几个校尉、军侯一挥手:“随我来!”带着士卒们跑出了宫门。
    “吕征,你的任务是控制明光宫,夺取那里的马匹!然后去京兆尹府,捉拿李儒!记住,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吕安不放心,又低声嘱咐了一遍。“知道了!知道了!”吕征不耐烦地向后挥了挥手,一溜烟儿就跑远了。“唉!”吕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吕征的初战,难怪他这么兴奋,自己的初战,可是比吕征还兴奋呢。“你们四处散开,控制住桂宫,这里现在就是我的中军大帐了!”吕安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一刻钟之后,数千支火把熊熊燃起,把长安城照耀地如同白昼。喊杀声震天动地,紧接着是哒哒的马蹄声,数万匹战马喷着鼻子,撒开四蹄从明光宫中鱼跃而出,消失在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紧接着是嗖嗖的箭矢声,哀号声、惨叫声,像一阵风灌进人们的耳朵里。
    “看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吕安长出了一口气。“随我来,乘马去南宫保护天子!”
    长安城东西向一共有三条大街,从北往南,分别是尚冠后街、尚冠前街、横贯驰道,南北向也有三条大街,从西往东分别是华阳街、章台街、杜门大道。这九条大街就是长安城的主干道,将长安城分成个数百个部分。
    横贯大道以南是宫城,以章台街为界,西边是未央宫,是天子居住之所,东边是长乐宫,是太后居住之所。在前汉之时,分别设有未央卫尉和长乐卫尉管辖,自从世祖光武帝定都洛阳之后,旧都长安的地位急剧衰落,长乐卫尉和未央卫尉自然就随之裁撤了。
    尚冠前街和杜门大道交叉点的西北角,是京兆尹府的所在,京兆尹的地位和河南尹一样,掌控旧都长安,是长安城的最高军事、行政长官。今夜,郎中令兼尚书令李儒的宿处就是京兆尹府,李郎中昨夜处理公务直到亥时,刚睡了不大一会儿,就被厮杀声惊醒了。
    李儒正在做一个梦,酣畅而黑甜,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无穷无尽,向着干涸的大地尽情地倾泻着它的愤怒。瓢泼大雨之中,数万衣衫褴褛的人们在欢呼雀跃。突然之间,大河决口了,汹涌澎湃的大水淹没了一切,房屋、青苗、甚至包括天地!
    李儒大喝一声,从噩梦中醒来,他浑身冒着冷汗,坐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半晌儿才回过神来。这是一个噩梦,实实在在的噩梦,可是,那瓢泼大雨意味着什么?那些奔跑的人们和大河泛滥又意味着什么?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坏了!想不到我李儒百密一疏,还是出了问题!”李儒是极聪明的,立刻就猜出了问题所在。他急忙披衣起床,胡乱蹬上鞋子,拎着一盏灯笼跑出了卧室。院子中早就挤满了人,个个光头赤足,狼狈不堪,都在窃窃私语,四处胡乱跑动。
    “慌什么!全部回去披甲,拿好武器,随我出府平叛!”李儒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声喝道。“诺!”一见李儒出来,这些人立刻就有了主心骨儿,轰然一声应诺,自去披甲了。李儒提着灯笼,登上高楼,放眼四望,只见长安城中遍地都是灯笼火把,将诺大个长安城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千军万马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往来疾驰,锐不可当!
    这时,亲兵们将李儒的朝服取了过来,李儒就在高楼上着好朝服,定定地望向白昼般的长安城。“放号炮!命令城中所有军马向我靠拢!”李儒沉声下了命令。敌军千军万马都已入城,再去防守城门、城墙就没有必要了,莫不如死守京兆尹府,等待援军。
    “放鹰信!命令徐荣火速回援长安!府中男丁全部披甲持刀,守卫四门!”李儒的头脑还是很冷静的,立刻又下了两道命令。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恰似半空中打了一个炸雷一般,京兆尹府的正门轰然倒塌了,千余军马潮水般般冲了进来。
    当先一员小将,金盔金甲皂罗袍,身躯长大,浓眉大眼,胯下骑着一匹青鬃马,手中持着一支马槊,正是大司马吕布的二公子吕征。“冲进去,占领京兆尹府!”吕征大声喝道。“诺!”千余军兵一拥而上,奋力撞开京兆尹府的二门,水银泻地一般向高楼冲来。
    数十息之后,吕征的亲兵就攻到了高楼之下,和李儒的亲兵展开了激战。在刀光剑影之间,喊杀声四起之时,楼上楼下,两个人终于打了一个照面儿。吕征立马高楼之下,大声喝道:“李儒,我是大司马的儿子吕征!我父亲有言,李文优有大才,我愿虚位以待之!如今长安城已经落入我大兄吕安之手,还望文优弃暗投明!我军必履行诺言,以大才相待!”
    “果然是并州军!我李儒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呀!我将何以面对董太师呀!”一听此言,李儒长叹一声,两眼之中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了!董太师将诺大个长安城托付给了自己,自己竟然中了并州军的诡计,有何面目面对董太师?
    “李文优!长安失手,西凉军退路已断,董卓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了,你还是为自己好生想一想吧!犯不着为董卓陪葬!”吕征立马在高楼之下,一边指挥着部下猛攻,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李儒。李儒是什么人他不甚清楚,可是父亲的命令他必须遵从。
    “哈哈哈哈!”李儒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就似疯癫了一般,好半晌儿,他才止住笑声。“吕公子!劳烦你上禀大司马,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李儒无能,未能保住长安城,此其一也!李儒身为董太师之婿,必当忠人之事,此其二也!少帝是我鸩杀的,此其三也!”
    “有此三条,李儒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便是鸩杀少帝一事,李儒便不能为普天之下的读书人所容!即便投了大司马,也不过苟活于世,受尽屈辱!倒不如追随董太师于黄泉之下,反倒成全了李儒的愚忠之名!岳丈大人,小婿先行一步了!”
    说到这里,李儒镗啷啷抽出宝剑,照脖子上一抹,刎颈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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