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曲月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林羽轩有点尴尬的清咳了一声,半埋怨半教训又带了点解释地说:“本少爷盘问你,你如实答即可,我也没有说要罚你。”
    曲月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么说,不赶她走么?好吧,要闯荡江湖的话先调戏完这个家伙再说。
    林羽轩瞥了她一眼,有点不甘心的又威武了句,“只要你是真心对娘好就行,如果敢动歪心思,本少爷的刀剑可是无眼的,知道了吗?”
    曲月听得他这样说,虽表面是威胁,但明显他只是作作样子,于是便也不计较。这般他应该是暂时消除了对她的怀疑了,所以,现在,主仆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想着,她紧绷的一颗心才渐渐放松,这一放松,直觉得全身都浮起一层湿冷之气。想必,刚才嘴上虽然逞强,是一时的冲动,其实心里早就吓的出冷汗了。毕竟,古代啊,法律不严的,没人权地,万一她将大少爷激的恼羞成怒,一剑宰了她,那可太没意思了。
    林羽轩见虽然刚才态度强硬,可现在却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不由暗笑,到底是个小女娃儿,还是害怕的。不过看她方才那眉目间的气宇,倒是有一骨不畏权贵之英气,让人不可忽视。
    曲月悄然见得林羽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也是很没底,得,这一惊一乍的,她的小心肝受不了,不如归去。“大少爷若无其他吩咐,小月就……先退下了。”
    “嗯。”林羽轩收了视线,提了提宽大的袖口,优雅地拿下悬挂在笔架上的朱笔,开始作画。
    曲月立即向外退去,目光流转间,不经意地睨到林羽轩正蘸着墨汁,而墨汁似要凝结了,她顿了顿,秉着尽职尽责的态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大少爷,我再为你研墨吧。”
    林羽轩正为这微干的墨汁皱眉,听得曲月清泉一般的声音,竟下意识的应了声,“好。”
    曲月耸了耸肩,上前去,自然利落的重新研墨。
    林羽轩悄然望着她,但见她神情淡然,眼睛专注,果然是个识眼色的丫头。也许,为母亲私自抓药确是她讨好主子的一些小心思罢了,呵,不过是个讨巧的丫头,看把他给紧张的。
    曲月很快研好了墨,乖巧的收了手,福了福身,“大少爷,好了。那我就先告退了。”说完,自觉的后退一步,转身向门外走去。
    林羽轩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重新执起笔。
    曲月退至门外,转身间向屋内扫了一眼,见大少爷在书桌前泰若自如地挥着手中的朱笔,丰润的唇瓣紧紧地抿着,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书桌上倘开的宣纸。那洒脱的姿态和那股子丰神气韵,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长吸了口气,曲月失落地转过身,无精打采的向小杂院走去,一根手指无聊地绕起垂在胸前的发丝,心中有一丝被林羽轩理解后的轻松和庆幸,但同时也有说不出的苦涩和纷乱。
    真可笑,她居然忘了现在自己只是个小丫鬟,居然还对绝艳无双的大少爷yy,动那种无聊的心思。唉,以后,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做好自己的事。她现在在这深宅中,还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别没事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她得好好走自己的每一步,她可不想一辈子做个丫头,反正,这大少爷也瞧不上她,她不如想想,要怎么样让自己过的更舒服些吧,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精彩啊,可是她要怎么正大光明的离开这儿呢?
    *
    日子过的很快,眼见着,院子里的一些花儿也开了。这段时间,偶尔林老爷也会过来,林老爷是个瘦气的人,话不多,性情沉稳,对二夫人很是体贴入微,在二夫人身侧经常嘘寒问暖,看起来夫妻俩非常恩爱。
    曲月有时候也想,也许,古代的女人有这些就够了,虽然是妾,可是老公疼爱,还想什么呢?怪不得二夫人这么平静。
    大少爷自然也不少来,因为那天两人的沟通,大少爷对她不再那么挑剔,她也不再对他窥视,可以说,主仆相安无事。
    这日,曲月正在院中修剪着花圃里的残枝,远远看到大少爷大步由圆拱的石门进来,径直走向书房。曲月探头看了看四处,不见巧儿,她想了想,便搁下了剪刀,跑回厨房沏茶。
    小心地端着托盘走至书房门口,她毕恭毕敬的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踏进门,轻步走向书桌,将茶放在桌角处,“大少爷,请喝茶。”正要退回,耳边突然听得林羽轩轻微的叹了口气,“唉。”下意识的,她有点意外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正一手支起轻轻地抵在额角,宇眉轻扰,似有一些愁绪。
    曲月有心想关心地问一下怎么了,可又觉得自己不必要做“越逾”之事。于是只是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外走。
    “这是什么茶?”突然的,他清雅的声音有点不悦的传来。
    曲月连忙住了脚步,回身,低眉顺眼的答,“回大少爷,只是白开水。”
    林羽轩眼睛一眯,“怎么不泡茶?”
    曲月有点为难了,白开水就不会有什么不妥了吧,免得加了他不乐意的东西。这些天,老实说她是避着点大少爷的,能让巧儿伺候的她都避开了。
    见她这来来回回盘算的表情,林羽轩不由的笑了,“怎么?你还记恨我怀疑你的事?故意拿纯白的白开水对待我?你这是报复我么?还是讽刺我?”
    曲月抿了抿嘴,淡笑道,“大少爷,你把小月想的太聪明了,我哪有那些弯弯道道,就是怕调了你不喜欢的口味,免得多做多错……”
    “看看,还是在跟我撒气不是?”林羽轩语气轻松起来,“得了,丫头,娘最近身子骨好了很多,你呀,就老实的呆着,好生服侍着,本少爷不会亏待你的。你也别一股子我能吃了你的模样,像避瘟神一样的避着我。”
    自己的心思被人看了个透,曲月还是多少有点脸红地,连忙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小月不敢。”
    “嗯,听话就好,过来。”林羽轩好心情的冲她招了招手。
    曲月只得又走了过去,一副等待吩咐的表情看着他。
    林羽轩唇角含笑,目光在她脸颊上流连了一会儿,问:“给娘煎的那些药草哪里来的?”虽然娘亲的精神有起色,但是也得搞清楚药草的来历。
    看着目色明朗的林羽轩,曲月不敢多想,认真地回道:“是从药铺里买的,我有问过药铺的老板娘,她略懂医术,说二夫人的症状用这些药就可减缓。”
    林羽轩的眸色亮了亮,微微点头,“嗯,你有心了。”
    见林羽轩语中的肯定,曲月心里舒服了些,忍不住补充道:“我娘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症状,所以耳听目濡,便也略懂一二。”
    林羽轩微微拢眉,原来如此,看来这丫头确是用了心的,想了想,他说:“你用自己的钱买的。”声音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曲月面露窘迫,匆忙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应着,心头拧紧了起来,说起钱,她怪尴尬的,好似自己很不自量力,就她那点儿工钱,还自掏腰包给主子买药,唉,这次的药草快用完了,下回她还在愁怎么办……正踌躇间,忽然,一只莹白纤长的指映入眼帘,曲月笃惊,乍见那细白的手心里,放着一锭银两。
    16,老娘是百度
    “大少爷?……”曲月猛的抬头,有点慌乱,“这……使不得……”
    林羽轩拉起曲月的手,将雪白的银子放入她的手心。“我给自己的娘出钱买草药的,这有什么使不得。再说你一个小丫头,哪有多少积蓄。”
    曲月怔怔地看着手心上雪白的银两,不由的牵起嘴角。大少爷清雅的嗓音,体贴的语气,亲和的声线,听得人心暖暖,似有一股暖流划过心间,不由得鼻尖一酸,眼眶里升腾起一片薄雾。原来,大少爷也不是不知情理的。抿着唇瓣,她抑制着轻颤的心跳,感激的投了林羽轩一眼,说道:“多谢大少爷体恤。”
    望着小姑娘感激的神情,林羽轩竟觉得异常的满意,不由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牵,露出罕少的浅笑。
    如仙人般的清丽脱俗。
    看得曲月心魂恍惚,久久移不开视线。
    林羽轩眨了眨眼,有点不自然的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桌前的宣纸。
    曲月察觉到自己的失魂,连忙懊恼的垂下眼帘,有点张慌的把手里的银两往口袋里装,正忙碌着,耳听得林羽轩突然有些沮丧地说:“小月,你过来看看我这副画,可是画的好?”
    曲月一听连忙站好姿势,认真的往桌台上看去,见大少爷手底放着的竹画已画的七七八八,便道:“大少爷似乎钟情于画竹,熟能生巧,自然是越画越好。”
    听曲月说的敷衍,林羽轩脸上微露不悦,不免进一步略带为难地问:“好?那你说说怎么个好法?”
    曲月一时接不上话,心里干着急,大少爷也真是的,人家夸了他他还不罢休,还非要人家说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强人所难,要知道她文言文学的不好,她能有啥高雅的词来奉承啊。可是看今天大少爷的样儿,要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放她走的。于是她努力地想了想,清咳了几声,把脑子里能凑的词都凑起来,才勉强地道:“大少爷画的竹,坚韧挺拔,清秀高雅。听说众人爱竹,皆是喜爱它的四季常青,凌霜傲雨。”
    猛的听小丫头说出这番颇有文化的词来,林羽轩有兴趣了,又开始得寸进尺,“那你认为,我画的竹,勾出了它的精神它的气节了吗?”
    曲月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不由的埋怨大少爷,干吗没事在这儿为难她。你爱画不画呗。哼,在她的眼里,竹子全都长得一个样儿,有啥稀罕的,她只是觉得大少爷画得很逼真,若说什么气节,你说一张竹画,画来画去,还不都是竹子,气节啥的,都是雅人假装的。
    林羽轩眼眸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眸中微露失望,又不由暗笑,他也是,这不过是个丫头,他居然对头弹琴问起什么气节?敢问一个丫头知道什么叫气节吗?
    不知是不是被林羽轩这般几分嘲弄几分鄙夷的神情给激着了,曲月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发慌,虽然她不是什么文雅之人,让她品评这种艺术品本就不合情理,不过,好歹也算见过不少赝品名画的她,怎么也不能让人瞧不起啊。
    “大少爷,小月不太有识文赏画的眼力,不过,倒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说的不好,大少爷莫计较哈。我觉得吧,大少爷构画的竹子修长青翠,一笔一勾都生动怡人,几乎可以假乱真,挂在窗前,竹影婆娑,似有清香满院。古往今来,文人雅士多以竹为赞,将竹比做君子的化身,还附于了竹十之德,曰: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正直; 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奋进;竹外直中通,襟怀若谷,曰虚怀;竹有花深埋,素面朝天,曰质朴……后面还有许多,记不得了。另外,竹还是高雅、纯洁、虚心、有节的精神文化象征,所以不少君子常咏竹画竹以勉人和自勉。想必大少爷也是其中一君子呢。”说完,曲月有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小子,傻了吧,哼哼,老娘不需要百度,老娘就是活百度!
    林羽轩听她这一番话,生生惊得目瞪口呆,真想不到,这小丫头还说的头头是道!难不成,她原本也是出身名门世家?因为变故才入到他府中当了丫头?再回想她一直以来身上那股子英气劲,全然不像一个没见识的奴婢。看来,他可真是小瞧她了。
    见林羽轩被她惊到,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冒头了,一个小丫头大放厥词不太妥哈,于是,咳嗽了一声,赶紧嘻哈哈地说:“那个……以上只是官方语言哈,现在我说点实在的。其实我觉得吧,一个竹子而已,它就是一种自然生理现象,就像人,树,草,花一样,个有个的生长规律,天生万物啥样的都有。你叫它长成别的东西它也长不成啊,没那个基因啦。竹子本身能有什么高洁啊气节什么的,不过是俗人借题发挥,附加在它身上的虚无东西而已。所以说,大少爷您画的逼真即可,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林羽轩听她说的这么有趣儿,不由的勾起嘴角,一双如星般的眼睛溢出笑意。别说,这丫头,倒是还有点自个儿的见解,说的头头是道,有那么点儿意思,让他的内心像是开了另一个口,仿佛一件事情终于被启发了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一般,不由的豁然开朗。
    这丫头的灵巧劲,还真是特别,怪不得娘亲喜欢,就是他,这会儿越看这丫头,越乖巧可人……
    “小月儿所言……极是。”林羽轩吸了口气,冲她一笑。
    听得林羽轩的肯定,曲月越发喜悦,扬唇甜甜的笑。
    不知怎么,林羽轩瞧着她这么干净的笑容,心口的河似乎开了闸,汩汩的流动起来。有点不自然的低下头来,目光扫到自己的画,他不由的慢慢敛了眉心,有点忧郁地道:“可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副画非常苍白,可又不知道出在哪里。”
    “啊?是吗?是不是你天天画,画腻了,大少爷可以改画马呀虎呀什么的。”自觉与大少爷有了些沟通,曲月说话便也更加自然起来。
    林羽轩却望着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娇态,悄悄失笑,“也许你说的对,我可能是画腻了,该换换口味。”
    曲月也凑上前来,仔细地看了看这画,想了想,说:“嗯,似乎是有些空洞了,干巴巴的不够生动,大少爷,自然万物是丰富多彩的,凡事有主有次,才更有味道,不如,你试试在上面加只穿梭飞翔的鸟儿,看看可行?”
    林羽轩眸子一亮,似乎受到了点拨,立即提起笔来,兴奋的在竹画之间,几笔轻点,立即,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便跃然纸上。他喜悦的收了笔,开心地道:“果然,加了小生物,立即将整幅画映衬的鲜活起来,好好,小月,你果然有见地呀!”
    17,间接的接吻
    猛的被林羽轩这么直白这么充分的夸奖,曲月竟有些害起羞来,“呵呵……我这是误打正着,误打正着,主要还是大少爷画的好。”
    林羽轩抬起眼帘,含着笑瞟了她一眼,见她脸庞绯红,异常娇媚,不由眸色一眯,笑意更温柔了。
    曲月却被他这不经意的目光打了个正着,有点魂不守舍起来,别怪她花痴,是这男人真的不该斜着眼睛看人啊,那眼神儿像带着勾儿似的,又偏生得美貌过人,更加显得风情万种。就算她不是色女,可也经不起这人勾引啊。
    见曲月的头越埋越深,那不安的不断扑簌的眼睫毛,直挠的林羽轩心里直痒痒,他不是没见过美丽的姑娘,只是像她这般七巧玲珑,又懂他心思的人,真的不可多见,不由自主的,他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哑声唤,“小月……”
    曲月浑身一震,惊慌地看着他蕴含着柔情的眼眸,狂喜的心呯呯乱跳,却同时心头有巨大的惶恐笼罩下来,仓惶的抽回手,她语不成调的颤声说了句:“我……还有事,先退……退下了。”说完,头不敢抬,有点恍惚的转身,脚步踉跄的朝后杂院奔去。
    林羽轩也愣了,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再想起自己方才那突兀的动作,不由的又恼又恨又羞,真是的,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小丫头动手动脚,他怎么这么失控啊。唉!真丢脸!
    不知道怎么跑回住房的曲月,此时喘着粗气扑到床上,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她有过一场恋爱,虽然她告诫过自己不要轻易被男人所迷,只需悄悄的在心里调戏。可是……
    方才的那一瞬,真好似一场梦,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她只觉得内心一阵的酸楚楚、甜蜜蜜,又苦涩涩软温温,大少爷那温柔缠绵的眼神,低哑迷离的声音,只教她如醉如痴的慌了神……
    *
    高高的朱红雕花亭台,如同空中阁楼,典雅秀气。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万物,花树随着微风轻轻地飘摇。
    曲月端着托盘,莲步袅袅地走在石头小路上,耳边听到了一缕委婉连绵的琴声,她轻扬起唇角,探头朝前方亭台上张望,二夫人许久不弹琴了,今儿,一定是心情好呢。这不,随着那琴声起,二夫人优美的歌喉又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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