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回了漳州后养好了伤,带着一艘并不大的船, 自漳州出海。
    这是大明朝江浙沿海上诸多岛屿中的一个。岛上的住家并不多, 却还算是和乐,并未见硝烟的痕迹, 颇像个世外桃源。
    史宾独自上岸, 走了一段路正遇上个老婆婆。他上前将人叫住,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来,“老人家,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老婆婆慈眉善目,脸上不见皱纹斑点,只是叫海风吹得肤色偏黑。她眼神不大好了,凑着画像看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道:“倒是有个眉目相似的, 只不知道是不是你这后生要寻的人。”
    史宾眼睛一亮,拽住老婆婆的手臂,“烦请老人家领了我去瞧瞧可好?”
    老婆婆见他心焦不似作假,心里本怀着的警惕也放下了。“好吧,我领了你去瞧瞧。”见史宾要搀她,笑着婉拒,“我可不像岸上的夫人小姐那般娇贵。”她拍了几下自己的腿,“上船下地,可好着呢。”
    史宾笑了笑,不再坚持。
    老婆婆一面领他往村落的深处去,一面絮叨。“这姑娘呐,原是我们村子里的男人给救的。听他们说,”老婆婆压低了声音,“救上来的时候,姑娘身上一丝衣裳都没有,显见是叫人给糟蹋了。”
    史宾咬紧了牙根,不曾回话。
    “唉,在海上讨生活的,都不容易。”老婆婆又怜惜又遗憾,“如果真是你这画像上的人,那可真真是遭了罪。”
    声音在史宾的喉咙里滚了滚,“那女子的脸怎么了?”
    “还能怎么?叫人给划花了呗。”老婆婆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盯着史宾,“你这后生果真是人家里人?你若是这姑娘的家里人,接了人回去,可万万别再欺侮她了。听说岸上的人特别在意些有的没的。这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可别再叫她受了什么罪。”
    “不会的。”史宾极力控制住眼泪,不叫掉下来,“回去了,没人会欺负她的。”
    老婆婆有些不信,却也无可奈何。“那样就好了。否则呐,还不如在我们这儿呆着。”她指着不远处一所孤零零的屋子,“喏,人在哪里,你去瞧瞧问是不是吧。你们一家人自有体己话要说,我就不叨扰了。”
    “有劳。”史宾加快了脚步,向那所屋子走去。
    里面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史宾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好几回,始终没看见一个人。他甚至怀疑头目给自己的消息是错的,或是那位老婆婆领错了地方。
    直到看见地上的那个小金锁。
    史宾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在桌上。他的余光瞥见了没生火的灶台外头露出来的一点点衣料。
    “你现在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我还会再来的,直到你答应跟我走的那天。”
    躲在灶台中的林海萍捂住嘴,不叫哭声漏出来。
    史宾在跨出门槛前停下,“你先前不是说,想同我做邻居吗?”他眼角眉梢尽是温柔,“我将自己的宅子给卖了,在边上给你买了处小院子。你不在,我只能擅自做主签了租契,现在已是你的房客了。往后我们住一块儿,好不好?”
    林海萍的眼泪涌得越发凶。
    史宾见她还是不愿出来相见,也不再强迫,上岸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真的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下回再来的时候,林海萍还在不在。但史宾相信,不管在哪里,自己都能再将她找回来。
    自此地回了漳州,史宾正好撞见从浙江回来的朱轩媖。“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案子已经结了?”
    “结了。”朱轩媖笑道,“李阁老他们都已经回京去了。”她朝身后指了指,“李阁老说了,不能叫私通勾结的内贼坏了我们这些良民的营生,从那丝商的库里赏了些丝。我正要同商帮的人去说一声,令织户们过来领。”
    史宾同她一起往回走。“我见到了海萍。”
    朱轩媖一愣,旋即往后头去看,却并未看见人。“林镇抚人呢?”
    “她不肯同我回来。”史宾叹道,“我还会再去的。”他没将林海萍的遭遇告诉朱轩媖。已成事实,再无更改的可能,又何必揭开这层伤疤。
    若非大明朝武备不济,国力衰退,又岂会造成这样的凄惨之事。
    史宾望着天空,若有朝一日,大明朝的水师可以横行海上,再不用担心被欺辱,自己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自浙江回京的李廷机等人到京城的时候还早,没有入宫述职,暂且不能回家,尽数在官邸候着宫中的召唤。
    朱翊钧一听是他们回来了,赶忙令王义过来请,还特地要求熊廷弼务必入宫。
    即便没有朱翊钧这一句话,熊廷弼也会入宫去的。朱轩姝应该已经坐完了月子,自己不在家中,理应还在宫里。
    想起自己尚未见过面的麟儿,熊廷弼就按捺不住心思,想要尽早入宫。
    朱翊钧这次对李廷机大加赞赏,还尤其称赞了熊廷弼,倒叫人觉得受宠若惊。特别是李廷机不在之时,京中发生的盔甲厂爆炸一事,沈鲤等一众内阁就没少听骂声,现下里却是对李廷机有几分羡慕。
    这人运气好起来,真是挡也挡不住。想李廷机若是没去成浙江办案,怕不是也同他们一起被骂个狗血淋头。
    比起旁的人,沈鲤心里还多留了一份心思。浙江贪墨案算是李廷机入阁后一大政绩了,虽说阁中大学士的位序是以资历来算,李廷机想要成为首辅,前面还隔着几个人。但事情总有例外,尤其是当有了政绩的时候。
    能者居上。这句话从古至今不曾改变过。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鲤行事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李廷机虽非陷入党争之中,与自己并无利益之争,可难保他日情势所逼,不得不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熊廷弼因剿匪有功,自七品御史被提拔为正六品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这叫旁人看热极了。再往上跨一步,便是五品官儿,离封疆大吏也不过一步之遥。
    学子寒窗苦读数年,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可入了朝堂之后,才发现五品官职才是真正的门槛。多少人一辈子都被拦在了五品之外,与真正的中枢失之交臂。
    但无人说熊廷弼这次升迁乃是因着云和公主的裙带关系。文书上写的清楚明白,熊廷弼一人扛起剿匪重担,不仅将被俘的明州水师悉数救回,还与漳州水师一起击退了佛郎机人。
    放眼朝堂之人,能有这个胆量的本就不多,真正的做到的更是凤毛麟角。
    没有人不服。总有几个说酸话的,心里头也是嫉妒地要滴血了。
    熊廷弼在前朝见过天子,授了官职后,得了朱翊钧的暗示,由陈矩领着去后宫见朱轩姝。
    朱轩姝一见熊廷弼,眼泪就止不住。“真真是我的冤家。”粉拳轻轻地捶打在熊廷弼的胸膛上,“我在宫里生死一线,你却不在边上守着。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多想着你。”
    “是我错了。”熊廷弼心疼地道,“早知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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