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冯保的话,倒是提醒了李太后。冯保已然离宫,无论当年宫里再多再好的关系,都是不能用的了。这不仅有先祖定下的规矩,更会引起朝臣们莫大的反弹。
    一个告老离宫的宦官都能指使宫中内监,难保他日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给整个大明朝引起偌大的隐患。
    但她身边无人可用,已经插不进乾清宫去了。李家是什么性子,李太后心里清楚,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家里人谋算。若是派了他们出马,不将事情搞砸已是烧了高香。
    又不能以太后之尊,勒令朱翊钧收回成命。
    毕竟此行,为的还是朱轩媖的病。
    李太后摒退了小太监,又开始默默数着佛珠。
    难不成真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时珍进京?
    第34章
    将两个孩子哄下睡着,郑梦境已是一身的汗。待洗漱完,便见朱翊钧枕着一手,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郑梦境窃笑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趁朱翊钧看得聚精会神之际,将书一把抽了。
    “顽皮!”朱翊钧正欲起身将郑梦境压在身下,不曾想阿雪过来“相救”。它跳在朱翊钧的肚子上,任怎么抖都不下去,脚下踩着软软的肚皮肉,眯着眼很是享受的样子。不多时,两只前爪一松一紧地开始踩|奶,喉咙里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朱翊钧目瞪口呆地指着雪白一团的狸奴,哭笑不得,“这是把朕当阿狸了?”
    郑梦境趴在朱翊钧的腿上,同阿雪一起戳朱翊钧的肚皮肉。
    软~乎~乎~的。
    朱翊钧痒得要命,为了维持住帝皇的庄重,死命地憋住笑,“别、别别,别弄了。快把阿雪抱开!”
    郑梦境哈哈大笑,不再为难朱翊钧,将阿雪抱在怀里恣意抚弄。
    “小东西!”朱翊钧笑骂道。他的目光随着阿雪的爪子,渐渐上移,不输阿雪皮毛的雪白胸脯在薄纱的遮掩下分外旖旎。
    他不由坐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美人逗猫图,嘴里喃喃道:“若能画下来便好了。”
    郑梦境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要叫慈圣太后娘娘瞧见,还不得把奴家叫过去说上一通,然后再禁足。回头外朝言官再上一道《酒色财气四箴疏》,奴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酒色财气四箴疏》?”朱翊钧狐疑地看着郑梦境,“小梦从哪儿见到的?朕怎么从来没听过?”
    能被史书所记载的奏疏并不多,朱翊钧自幼饱读诸子圣典,各朝史籍,若是真被记下,他相信自己当是会有些印象。可郑梦境说的这道奏疏,却半点都记不起来。
    郑梦境一骇。完了,最近随着两个皇儿的出生顺遂,自己太过放松了,一时竟得意忘了形。
    《酒色财气四箴疏》乃是万历十七年,时任大理寺评事雒于仁所写的上疏。奏疏中把朱翊钧骂得狗血淋头,直指他是酒鬼、色鬼、财迷、小气鬼,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圣上无恶不作,乃当朝第一大恶人”。当时就把朱翊钧气得够呛,要不是岁末所上,当下就发作了。最后是申时行的劝说,才让雒于仁免于一死。
    朱翊钧心里也知道,言官搏名。拼得一死,于青史之上留得美名,死亦荣焉,巴不得被廷杖。申时行既给了台阶,他就下了。
    可之后多年,被迫以病致仕的雒于仁都未曾再被启用,官途就此中止。
    面对朱翊钧的疑惑,郑梦境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回答,要是几年后雒于仁果真上了这么道奏疏,朱翊钧再一想起来……
    郑梦境飞快地眨着眼睛,长睫扑闪扑闪的,心里飞快地想着主意。
    “喵。”阿雪直起身子,用爪子拍了拍郑梦境,“喵——”它眯着眼睛,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郑梦境的鼻尖,一脸陶醉的样子。
    朱翊钧不高兴了,倾身上前将阿雪硬生生地从郑梦境怀里拽出来,扔在被上,“自己玩去。”他顺手取了一颗都人做的布球,扔向阿雪。
    布球在被上滚了滚,果真引起阿雪的注意。它瞪大了眼睛,两只耳朵往后贴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随后往前一扑,将布球叼在嘴里,顺势打了个滚,白肚皮朝天,整个身子都弯成一轮月。
    郑梦境点了点它的小鼻子,“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
    阿雪丢了布球,两只前爪抓住郑梦境的指头,放进嘴里轻轻咬了咬,见郑梦境并不反抗,便放松了牙齿,换成了粗糙的舌头。眯着眼睛,舔几下,睁眼瞧瞧,再眯上眼,舔舔。
    朱翊钧见状满腹的不高兴,将郑梦境的手指从猫口夺了出来。
    不给你舔,母的也不行!
    阿雪舔了个空,睁开眼,愣在那儿,鸳鸯眼圆睁,好似受了大惊般。瞥见朱翊钧的不善面色,它伸长了前爪,“啪嗒啪嗒”舔起爪子来。
    不舔就不舔,谁稀罕!我舔自己。
    郑梦境看在眼里,当即捧腹大笑,在榻上滚作一团,险些压着了阿雪。朱翊钧趁势压上去,挠着她的痒痒,顺带把阿雪给挤到塌下去。
    《酒色财气四箴疏》?早不知道忘哪儿去了。
    湖北蕲州
    这是陈矩第三次敲开李家的门了。
    第一次,领路太监因李时珍婉拒圣旨而出言不逊,二人被赶出李家。
    第二次,李时珍不在家,其子李建元告诉陈矩,父亲前往城北的龙峰山寻找蕲蛇,不知何时归来。
    陈矩也没说什么,直接租了李家附近的一所宅子,直接等着。
    这日,李时珍终于外出多日后归来。花白的头发有些蓬蓬的,人晒得黝黑,却极有精神,身上穿的短打遍是干涸的泥巴,双腿的裤脚卷起,斗笠挂在背后,草鞋的鞋底几乎被磨穿,手里拎着一个竹篓子。
    陈矩站在窗后看得分明,沉吟了一下,还是推开门,前去李家打搅。
    李时珍的心情很不错,他将坐在院中,打开竹篓,细细观察篓中的蕲蛇。片刻后,取了墨笔和粗纸,字迹潦草地快速写下东西。
    笔方停,粗黄的纸上便投下一片阴影。
    李时珍抬起头,眯着眼睛认清来者。
    “陈公公。”李时珍朝他笑笑,态度谈不上坏。他行走民间为医多年,见过不少内监拿着皇令当令箭,处处为害百姓。自己无官无权,管不了,但心里到底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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