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拿了手巾来给她擦汗,赵庾司给了青萝一个眼色,这就给徐良玉架去了隔壁房间,他到底是年纪大了些,考虑比较周全:“遍地都是流民,良娣有心救又能救得了几个,越州与婺州连着,怕是不大安生,此地不宜久留,良娣想知殿下消息,老夫派人去打探就是,万万不可再胡乱走动。”
    徐良玉靠在椅子边上,喝了口水,才觉得是缓了过来:“我知道不安生,我也不想管闲事,但是至少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赵庾司依旧不赞同她的做法:“良娣菩萨心肠,不若去见越州知府,让他们妥善安置,给孩子们一口饭吃,至于这两个,让大夫给看了病,就放了去吧。”
    徐良玉看了他一眼:“赵庾司放心,我问过了,这群流民都是殿下先行驱赶出来的,不会有疫情。”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沾染上了瘟疫,怕是一个月都活不过。
    她当时看了一眼,被这一瘸一拐的男孩叫做花儿的小些的,长长的睫毛上,抬都抬不起来,奄奄一息的,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叫着阿娘,小小的手儿,拉着自己阿兄,睁眼就是笑了。
    她心疼不已。
    有的时候理智让人无情,她一时冲动就给两个都带了回来。
    青萝是最懂得她心意的,才见了那软软的一坨当即哭了出来,给徐良玉揉着肩头,还偷偷在她耳边说要留着这两个,赵庾司万般不愿,但是耐不住她心意已决。
    他只得去会见越州知府,让他至少妥善安置了破庙当中的孩童。
    大夫来了,给小花儿看了看,说只是饿的,并无大碍,反倒是大些的这个腿,骨折了一段时日,得好生接一下骨。花儿这孩子胃口也娇,才断奶没多久,干饼吃不下,青萝给做了细粥。
    徐良玉趁着大夫准备接骨的空,亲手打了水来,给大的那孩子洗头,擦身。
    这孩子眼圈都红了,说自己叫周书,小名叫做树儿,妹妹叫花儿,并无大名,两人在洪灾当中与耶娘失散的,婺州大水,他们没有了家园,也找不到耶娘了,只有他带着妹妹跟着流民到处讨饭维持着。
    洗的干干净净了,徐良玉拿剪刀胡乱剪了自己的衣裤给他穿上。
    树儿倒也长得眉清目秀,这边青萝也给花儿收拾了一通,兄妹两个吃饱了,像才活过来一样都哭了,哭的都是阿娘,让人心痛。
    老大夫给树儿接了骨头,说是三个月不能大动。
    急的这孩子咣咣磕头,徐良玉给他扶了起来,叫他放心,说她养着他兄妹,他又拖着花儿来跪。赵庾司出外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很快回来了。
    他还给孩子们带了衣裳来,只脸色不太好。
    徐良玉和青萝给树儿兄妹两个换了衣衫,果然是俊秀的俩小只,尤其小小团子,一双笑眼见人就笑,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赵庾司说越州知府执意邀请,让徐良玉务必与他一同前去。
    越州这边作为接收流民的重要州郡,或许是赵庾司亮出她的身份也说不定,她也没太多想,这就梳洗换了衣衫。换上抹胸襦裙,徐良玉简单梳了一个百合髻,上面半点饰物都无,单单在额头上点了一朵桃花。
    留了树儿和花儿在客栈,青萝陪着她这就出了客栈。
    赵庾司自从回来以后就一副坐立不宁的模样,马车走过,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紧紧捏着,一会抬眼看徐良玉一眼,总像有话说一样,可又是欲言又止的。
    徐良玉终于察觉,看着他笑:“赵庾司这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忧心道:“良娣有所不知,越州无粮,已经自身难保,才刚去见了周知府,他说不光是婺州水灾瘟疫,沿途已经有三个州郡都闭了路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徐良玉低眸:“可见百姓疾苦,光在长安城是不知道的,却不知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无意识说出来的,分道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仿佛那条路就是二人的分界线,她从不主动开口去问赵庾司,从不主动提及李德。
    现在想起他来,难免唏嘘。
    赵庾司捏紧了手中的木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递了过来:“这个东西是殿下留下的唯一讯息,越州是唯一距离婺州最近的州郡,婺州知府也在这里,说是殿下进了婺州,治水的时候人不见了,正在到处寻找不见踪迹。”
    那木牌是何等的眼熟,徐良玉心中顿惊,一下抢了过来。
    分明是她之前送给他的平安符,开了光的木牌,是临行前,给他的那个!
    千真万确是那个,她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十分冷静:“婺州的知府在哪里,殿下是在哪里失踪的,可有说过?”
    赵庾司低头:“说是掉落大水当中,这湖海都是相通的,一时也没找到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她顿时皱眉:“胡说什么!”
    木牌紧紧握在手里,徐良玉握掌成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曾上报了?”
    赵庾司也是一脸急色:“哪里敢报!也是咱们误打误撞来了越州,良娣想他们为何突然这个时候要宴请你去,殿下赈灾落水了,人没有影了,要是让上面知道了,越州婺州还有其他几个赈灾的州郡知府有几个脑袋够用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紧紧握着木牌,才是睁眼:“没事,没事,殿下福大命大。”
    说着挑开窗帘,往街上看了一眼。
    街上行人不多,夜幕将要降临了,只两旁流民多耷拉着脑袋,这些人都是一日挨过一日,日日都一样的模样,天灾面前,人命都如同蝼蚁一样。
    赵庾司在她背后看着她,目光复杂。
    半晌,徐良玉放下了窗帘:“快点,我心里不踏实。”
    说着直揉着额头:“木牌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光只这一个木牌吗?”
    赵庾司别开了眼去:“不,说是还有殿下的外衫。”
    那叫她来干什么,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婺州哪里落的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呢,殿下什么样的人,身边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早知道此行凶险,越是看着木牌,越是焦躁。
    徐良玉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分开的时候,她想她可能是获得自由了,她和李德之间,不过是互相慰藉而已,稀里糊涂开始,轻轻放下。
    他活着回来,功成名就,有好亲事等着他,有正妃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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