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一阵紧着一阵,她没能追上李德,要回那个锦盒,有点小小的伤感。
    她不该试图用天后去压他,他那点仅剩的母子之情,恐怕早所剩无几,这样一个人,天地之间,他有父母,父母不疼爱他,他有兄弟,兄弟间尽是争斗,他有朋友,朋友却先后离世,他有爱人,爱人也早已惨死,这样的一个人,其实白日里所有的淡漠,都是夜晚的孤独吧!
    突然有点明白他了,他并非表面那么无情,不然怎会特意去敲竹杠,还想着弥补些货币给她。
    无非就是一个平头百姓,悄悄夺过来就是了,功与名都是他的,何苦再去得罪那些朝中权贵呢!
    她虽觉无辜,但也无法,扬起脸,她对着夜空当中的星月笑,现在好了,只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她还有未了的心愿未了,怎能折腰在这个时候。
    吹了一会儿饭风,爆竹声渐渐熄了。
    宾客纷纷告辞,外面的嘈杂声从有到无,没持续多长时间,徐良玉竖起耳朵,一下跳下了马扎,她快步走了门口才是想起来自己已经脱了胡服了,这个时间了穿成这样去见他,恐怕他再生歧义,忙是转身回来。
    还是青萝懂她,忙拿了衣裙过来,是一件小清荷牙白襦裙,飞快穿了身上,也顾不上去披什么锦帛,提起裙角就出了房门。石阶下面不知名的虫儿叫得十分欢快,裙边的莲叶翠色飞旋而过,一时间全世界都像是安静下来了似地。
    进了无了院,巡逻的巡逻队见了她都避让开来。
    一园子的狼藉,高台上还有人收拾着东西,一排排的灯笼高高挂起,满园的红,穿梭在其中,都映红了她的脸,走了石阶下面,果然有人守在门外,见到她拦住了她。
    徐良玉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李德,好言好语说了,似乎听见她的声音了,荣生在里面给打开了房门,李德也是才回房,正站在屏风处脱外衫,一个小厮才在他肩上抓下外衫,他就转了过来。
    她脚步也轻,进门的时候,他可能都没察觉到,此时四目相对,很明显他微怔了一下。
    一边桌子上面就放着天后送她的那个锦盒,她一眼瞥见,扭头看了李德一眼。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眼锦盒。
    徐良玉眼见着他身形一动,更快一步,急急冲了桌边来,她一把将锦盒抱住,也才抱住了,他迟来一步,才到她面前,一把空拍在桌子上面。
    面面相觑,他伸手来夺,她一拧身子靠住桌子将锦盒藏了身后去:“那个什么,殿下,是有个东西要送殿下,但是那什么,拿错了,不是这个。”
    她眨巴着那双清澈的双眼,看着他干笑着。
    李德才脱了外衫,里面中衣领露出一条白,低眸看着她努力藏着的那个锦盒,其实他低着头,能看见她的后背处,之前以为是她送他的东西,拿回来没来得及看,就出去送了宾客,现在看着盒子上面的花纹,十分眼熟。
    她紧紧靠着锦盒,将锦盒硬生生挤在她和桌子之间。
    李德现在看着她,面无表情地:“你在干什么?”
    徐良玉扬着脸,额头上都出汗了,因为他离她太近了,不由自主地后倾着自己的肩头:“那什么,我回去给殿下去拿,其实是有个东西要给殿下的,但不是这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了账薄的缘故,现在看着李德,也没那么冷血无情了。
    她心虚又生愧疚,见他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艰难地往一边挪了一小步:“我去取了啊,殿下……回见。”
    回见俩字一落,男人的手臂已经扶住了桌檐,他前倾着身子,一只手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徐良玉再想转身,他右手又扣住了另一边,他双手将她圈住在桌子和自己身体中间,叫她不得动弹。
    她开始后悔过来了,他慢慢低头,薄唇微动。
    仰脸看着他,他目光一顿,看了眼她胸前还青着的痕迹,似要贴近了,她当即怔住,可就这么一怔的片刻,他已然倾身。俊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可能是太过暧昧了,也可能是他那张脸太过于养眼了,总之她当时都不知想什么了,等反应过来时候,俊美的脸就定格在了眼前最近处,然而很快,他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淡漠模样。
    他站直身体,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锦盒。
    徐良玉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来抢,他作势一低头,似任她抢去,然而她一伸手,人家腿长个高,手一抬就抓不到了。
    她跳脚也拿不到,她来抓他手臂,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像个猴儿:“真的拿错了啊!”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给她,他怎肯相信,转身就走,她抱住他胳膊更是耍起赖来,蹲下身子使劲坠着自己。男人抬脚走一步竟然没走动,回眸瞥见她还一脸无辜,眨巴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天大的火气也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差点被她这无赖样给逗笑了。
    徐良玉仰着脸,分明在他脸上看见无奈了,赶紧趁热打铁:“给我吧,殿下还给我吧,其实里面是天后送我的个小东西,一时忘了换,拿错了,都是女人家的东西,没什么的。”
    这盒子上的纹理的确是大明宫的东西,不过她无缘无故为何拿了要给他看。
    现在又突然不想给他了,李德虽起疑心,但是他瞥着眼底这个小短腿,只在手里掂了一掂,低下来送了她的面前,徐良玉怔住了,此时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坐了地上了。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递锦盒这个姿势:“怎么,不要了?”
    她连忙点头,一伸手拿了手里去。
    连忙站起来,终于是松了口气,徐良玉抱紧了锦盒:“谢谢殿下。”
    李德奇怪瞥了她一眼,才要往里去了,想了下又是回头:“别谢得太早,檀越随军去赈灾,此事绝无更改。”
    徐良玉愣了下,看了眼锦盒又看了看他,急道:“他一介书生,殿下让他去干什么,这个锦盒不给你看可是为了殿下好的,看了还不是殿下伤心,再说说起真是你应该谢谢我,米粮捡现成的,造福多少百姓呢?”
    他转身过来,吓得她连步又回退了。
    男人面若冰霜,目光如刃:“你这般护着他干甚,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本王?”
    她也没能理解这是在问什么,以为他在问她可有没抖净的家底瞒着他,当即摆手:“哪有!殿下不给我留点老本,我可真没法活了的!”
    他嗤笑一声转身就走,她犹不放心,向前跟了一小步:“我知殿下总是念旧的人,檀越好歹也是殿下身边的人,日后……”
    还待要劝,人已再次回头,目光冷冽:“本王向来一个人,何须顾及其他。”
    说着一拂袖,再不许她过去了。
    荣生叹息着,也是想劝,连忙上前。
    徐良玉拿着锦盒慢慢退了出去,外面已经真正的静下来了,青萝担心她就在无了院的门口候着,见她出来,忙是上前:“小娘子,不是说要走的么,看看还需要收拾东西吗?”
    她将锦盒啪地拍了青萝的手心上:“嗯,先不用收拾东西了,帮我准备准备,明天一早我要去一躺西明寺。”
    青萝不明所以,紧紧跟了她的身后:“去那干什么?”
    出了无了院了,徐良玉没有说话,只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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