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出来小半日了,天蒙蒙渐黑了,他才要回头,一个婆子低着头匆匆赶了过来。
    陈锡元退回车上,车夫却是瞥着那婆子呸了一口:“专门捞死孩子钱的缺德婆子,她可真是长寿呢!”
    才想走,车一动,挑着车帘又看向了车夫:“刚才那婆子你认识?”
    车夫也是他家老人了,也不瞒着,就往后一靠,瞪眼道:“我婆娘认得,多少巷子里的姑娘们称她干娘呢,说是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说是保媒拉纤的,其实就干两件事,一个是给楼子里送姑娘,一个是给那些不下地的孩子落了去处。”
    他这么一说,陈锡元也就明白过来了。
    眼看着天就黑了,他也没走,就在车里一直坐着了。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时辰,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徐家的后门又开了,那个婆子被人送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包,送她出来的姑娘往她手里塞了些银钱,她也不言语,接过来转身就走。
    陈锡元挑着窗帘,夜色当中已经看不清婆子的背影,这才让车夫赶车离开。
    徐挽玉回到家里真是一阵比一阵疼,这一疼,硬是疼了一个多时辰,才落下血肉模糊的一小团,婆子早来了,给她喂了汤药,又检查了一番,说落了干净了,等着她昏沉沉睡着了,才离开。
    时间不早了,徐良玉让赖三趁着夜色去于乐坊倒绢帛,她去长安也不能空手去,也不能白去,檀笙欠着的粮挨过了冬天,可到了开春青黄不接时候,还是个问题,躲也躲不过去。
    看着阿姐睡了过去,她也连忙起身。
    回到自己房子,拿着地图和笔圈画起来,按着她这些日子调查,每年粮食要从江西、湖南、浙江、淮南等道运过来,按地图是一部分先运到河阴,在这里留些粮食囤积;然后运到陕州,再在太原仓囤积一部分,然后才运到长安的东渭桥仓库。淮南米价为每斗也才十几文钱,到达东渭桥的时候,算起来每斗米价还要加上约莫五十文钱的运输费用。
    这费用简直是米钱的三四倍,不得不说,运粮之难。
    之前她说可以在这上面想办法,如今货币不大通,绢帛通币,有些地区货币多一些,有些地区就是粮食多一些,有些地方需要绢帛多一些,如若到了长安,李德愿意她插上一手,破局便指日可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粮价,以后会翻十倍二十倍,都是商机。
    檀笙活着的时候,告诫她不可碰粮,如今他死了,她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要倒运,顺便,如果这个圈子宋凛自己要往里跳的话,正好将他套死,吞了他之后再踢出去!
    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好生计划了一番,这边赖三已经倒了几车绢帛过来。
    从前徐家没散之前的那些人,多数都观望了一阵,自从檀家接济了之后,圈拢回来一些,云裳坊用不得那么多的人,就干养着了,徐良玉
    忙碌了半夜,只眯了一会,等天才亮,就让人挑着几个稳当地请了过来。
    各自分了绢帛去,让他们分散去各地,换货币的换货币,收粮的收粮。
    如今长安缺粮,便先从这边下手。
    时间过得也快,这最后一日过得特别的快,期间看望了阿姐,她精神还好,没事时候就摆弄一个木头人玩,除了脸色不大好之外,也没别的,心病去了,身体只待养一养就好了。
    陈知府得了好了,定然会照拂一二的。
    她走也能放心,徐良玉去云裳坊也安顿了一番,大事没有,就叫徐有义平日过来看着就行。
    柳相宜这几日因着老娘的病也有苦色,给了折了钱,让他安顿好家里,这便要带他去长安,整整忙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最后去了趟于乐坊,檀笙留下的绢帛已经所剩无几。
    她在坊间里站了片刻,赖三赶车来接她。
    最后这千余绢帛搬上了车,徐良玉也让守门人锁上了于乐坊,赖三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一天一夜到底搬了几千出来,很是高兴,甩着的鞭子都特别带劲。
    他问她不在家,晚饭在外面吃了什么,竟说闲话。
    这时候徐良玉才觉得有点饿,其实已经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可她出了于乐坊竟是不想回家,就让赖三先回了。时间可过得真快,细数从前的话,那些日子就咻地从眼前过去了。
    她十六了。
    在这个少女的妙龄时候,突然也生了一点少女心。
    走在洛州的街头,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檀家的大门口。
    她腰上就带着那块圆玉,守门的侍卫都认得她,自然让她进了,回到从前的大屋,里面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麻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张口想叫她一声,想想还是算了。
    屋里还点着灯火,她走了一圈,打开了窗。
    窗棱一响,清冽的风就夹杂着呼啸的音撞了进来,刷地吹拂在脸上,徐良玉突然有了片刻的轻松,扬起了脸来。
    月光淡淡的,她趴在窗边,看见院子当中站着一个人。
    他负手在后,看见她了,脚步缓缓往这边来了。
    李德挑眉:“怎么,你也想他了?”
    或许从明天开始,她便要学会隐藏所有情绪了,徐良玉双手捧脸,一指在脸边刮着也不答他,只是对着他浅浅一笑:“殿下生的这般好看,可将这月色比下去了~”
    第38章 三十八
    第三十八章
    朱雀门街上,车队行得缓慢。
    前面鸣锣开道,后面车马缓缓,街边林立的牌坊各有千秋,走走停停,天气渐暖了。徐良玉一身翻折领连衣窄袖仙桃色长裙,衣裙宽大,腰系宽色束带,上身露出香肩,下面拖曳在地。
    她妆容精致,额头还贴了一朵兰花,打眼一看,风情微露。
    其实不喜欢这样繁复艳丽的裙子,因为这样走不快。为了体现女子线条,下面拖曳裙摆也狭窄得很,她轻快不起来。此时她双手安分地放在膝头,上面还捏着她的帷帽,窗帘挂了一个小角,她的目光就好奇地瞥着长安城里的景观,眼睛动,身不动。旁边坐着的李德靠在车壁上,已经睡着有好半晌了。
    一路上,他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只要她端正的坐姿有一点松懈,他在她旁边,立即像长了眼睛似的,手一动藤条就抽在她的后腰上,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路上竟然也将正礼学得有模有样。
    从朱雀门往兴庆宫的方向去,是要绕过兴庆宫,先到雍王府,然后从北门走进大明宫。
    这是李德说的,往兴庆宫的路上,正好路过东市,徐良玉更是好奇,回头瞥着一直没有动静的雍王殿下,期期艾艾凑到了窗边,以帷帽半遮着脸,微探出了些。
    长安城繁荣锦盛,外面好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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