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也懒得应付这些礼节,当即站直了身体,抬手去拿。
    不敢置信的是,他竟然十分配合,后退了一步,把休书送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她伸手拿过,李德却未放手。
    她抬眸:“殿下何意?”
    他声音淡淡的,似是不经意提起一样:“才走过时,听你说起何事难办,可是想好了,本王只管家事。”
    和檀笙不同的是,面前这个人喜怒无常,而且不喜言笑。
    但是从他对待檀笙可看出,李德的确是极其护短的个人,他两指夹着的,是休书,风淡云轻地说出家事这两个字,是可以帮她的意思,但是前提她得是家人。
    他将檀家看做家人吗?
    是要她在休书和难事当中,选择一样吗?
    她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慢慢地放了手,并且后退两步低头:“请殿下做主。”
    李德满意地看着她的识时务,很快将休书收了起来,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是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总得有得有失,你懂选择就好。”
    火盆里最后一抹亮色,也终究灭了去。
    徐良玉眼睁睁看着他收起休书,抿唇不语,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眼底的不甘,他又重新拿了出来,送到她的面前:“既是他给你的,你拿回去也好,本王不会勉强你留在檀家,只是觉得至少不该这个时候撇清干系,怕他寒心。”
    他喜怒无常,越是看着和颜悦色,越是心惊,她哪敢再接,只扬声道:“殿下只知檀郎寒心,却不知民妇也寒透了心,就连枕边人都可能是害你一无所有的人,就算他再深情,过去也不能重来,不能原谅。”
    她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李德挑眉,将休书递给了身旁的荣生,示意他去拿火盆,这就往出走。
    徐良玉连忙也跟了上来,她还没有跟他说阿姐的事情,自然不能离开。
    荣生挑着灯走在前面,可才出了院子,李德又顿了足,他的目光远远地瞥着那些僧人,一手扶在了园墙上,示意她给他提灯,徐良玉连忙在荣生手里拿过灯笼,站在了前面。
    荣生拿了火盆去一边去收拾,这边只剩下了她和李德两个人。
    她以为他这是要回竹屋去,可他就站在暗处,竟是不动了。
    过了半晌,招魂结束,檀越引了师傅们从后门处离开,院子当中只剩一个铜鼎香炉,香火寥寥。徐良玉侧立一旁耐着性子等着,好半晌李德才收回目光,他突然瞥着她,像是才想起有她这么个人一样:“那是你生在百姓家,若是天家,何止枕边人,父母兄弟姐妹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人心最是叵测,不禁一试。”
    徐良玉愣住,显然,这个人今天说的话,不该出自他的口。
    寻常百姓家,哪个敢妄论当今天家,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她不敢接话,全当没听见。
    当没听见,是当没听见,入了耳了,自然在心里掂量一掂量,其实他说的话绝非偏激,亲人朋友爱人,这世上又有几个能够全新依靠的呢,很多都还不如有利益纠葛的,至少明码实价,是敌是友,不用想太多。
    心下唏嘘,脸上也不变颜色。
    幸好,李德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是向前。
    一弯月牙当空照,诵经声一停,漆黑的各处角落里显得更加的静寂,他走在后面淡淡道:“檀笙既死,要紧的是补上他的空缺,虽然他推荐了你,你也得有本事争得上,明日本王去商会放帖子,你与徐家同去,当然了,要是半点没有来争的心一直这么酸溜的,大可不去。”
    与徐家去的意思,她也懂得,现在的她还代替不了檀家,只得借助原来的徐家身份去。
    说话间荣生已经回来了,他在徐良玉手里接了灯去,给二人挑着灯。
    这么个夜里,若是平常女子,早避嫌了去。
    她也不在意,脸面什么的若不踩在脚下,何时才能出头,就跟着李德身旁,连忙表态:“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矫情,真假对错他人都死了,我还在凡世,等上了高处,即使是假的,也自然多的是人疼我,”她说这话也有赌气的模样,只态度着实凉薄,“殿下放心,明日必定早早去。”
    李德瞥了她一眼,负手向前。
    走了竹屋跟前,他也没再开口,眼看着荣生开了门,徐良玉实在等不得,上前一步:“殿下!”
    他并未回头,只是顿足。
    她连忙欠身:“那家中阿姐的事……”
    李德嗯了声,只说本王记得了,也不问她什么事,大步进去了。
    之前想必她和檀笙絮叨的时候,他听见了,如此一想也放心了,青萝在前院忙完,在院子里寻了她一圈,她才返身出了竹林,就撞上了,徐良玉一身素服,走路脚步也轻,吓得这姑娘还一惊一乍的。
    徐良玉之前生气离开檀家,其实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
    多数的东西还在大屋里,檀笙不叫人动,没有人敢动,他人一走,被褥都换了新的,麻姑还把隔壁她临时放的东西,都收拾了一起,这些日子忙前忙后一直不得休息,睡时是倒头就睡,起时是天不亮就起,真没仔细拾掇过自己了。
    真是疲乏,旺儿提了水来,青萝帮着放了。
    徐良玉脱了衣衫,这就入了水。
    浑身的疲乏被温水一包围,顿时舒服许多,她趴在边缘上,就对着屏风。
    青萝就在她背后给她擦着被,偶尔还四下张望两次:“小娘子啊,你害不害怕,婢子怎么觉得郎君还在屋里似地呢!”
    她盯着那屏风看了好半晌,正是昏昏欲睡,听着她说着话,半梦半醒间还犹自嗤笑:“他不在屋里能去哪?”
    吓得青萝忙推了她一下:“小娘子!”
    徐良玉顿时清醒。
    就是方才,她迷迷糊糊以为檀笙还在里面躺着,醒过来不由抿唇。
    匆忙洗了一番,擦干上床。
    青萝在这屋里很是害怕不肯离开她半步,她二人也算一同长大的,没有那么多说道,就一起歪了床上,只不过分明也是两个人一床被子,分明也是挤着挨着一起,她却是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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