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这身子真是禁不住一点折腾了,李德也是淡淡地:“怪不得这些年也不见你给家里添置一样东西,省下来的每一文都用来添置粮食,然后去做善事了……罢了,扶他回去吧,叫大夫过来,他若敢撒手离去,再寻一个人来做庾司便是,只叫他家破人亡。”
    旺儿和徐良玉连忙扶了檀笙起来,七手八脚地给人背回了自己屋里。
    他唇边还有血丝,她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让旺儿赶紧去叫大夫,晚风吹进屋里,桌子上的烛火跳得厉害,以前就剩两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害怕他会如传闻当中的那样说死就死,然而现在她也害怕,却是怕他当真离去。
    抖着手给他擦了唇边,又是呆坐在在他的身边。
    旺儿还没有回来,她心中惶然,才要起身,檀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眸,惊喜得看见他睁着双眼,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不认识我了?”
    徐良玉惊喜交加,趴在床边看着他都不敢眨眼:“你、你没事了?”
    檀笙对她眨眼:“当然,我咬破自己吐的血,骗他的。”
    她松了口气,又气又恼轻轻捶了他肩头一粉拳,他脸色不变,只笑道:“口中都是血腥味,想漱漱口。”
    这还不简单,徐良玉连忙回身去拿水,里间没有,就听着她的脚步声哒哒地快步去了外间。自她转身,檀笙的笑容才是渐失,回手在枕下拿出绢帕来,一偏脸顿时又一小口血吐了出来。
    他脸色更白,仔细折了绢帕依旧放了枕头下面,不消片刻,徐良玉拿了水回来,不等漱口,旺儿也带着大夫赶了过来。他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有数,大夫看了无数次,说的话也都是一样,只说让他好好将养这点心血,好好养着。
    除此之外,也毫无办法。
    他自己是不以为意,只让旺儿好好送大夫回去,便要歇息了。
    徐良玉因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担心他,就捧脸趴在他的身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檀笙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也侧过身来,枕在软枕上面,伸手刮着她挺翘的鼻尖:“干什么,这么喜欢看着我了?”
    她笑,心底安宁得很:“有一点,看着你觉得很有意思。”
    他失笑,然后扬眉:“怎么样,知道你家郎君是雍王身边的一个庾司,有没有更高兴一点。”
    少女的脸上,笑意渐去:“我这个人,不喜欢稀里糊涂,我想知道全部。”
    说着伸手拉下了薄纱帐,大有漫漫长夜,还有大把时间听他解释的意味。
    纱帐一放,有点闷。
    她拿着团扇,轻轻给他扇着风。
    一起一落间,能见她的脸,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目光温柔,按住了她手中团扇:“以前,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给檀越檀溪找一个阿嫂,让他们也放心,也给他们寻一个依靠。望你能真心相待,其实我并不是檀笙,真正的檀笙早在檀越小的时候就死在了平乱时候。”
    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徐良玉怔住:“这……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檀笙自嘲地笑笑:“当年,他救过殿下,殿下面冷心细,便将我安在了檀家一举两得。我从小孤苦,不想也有了个家,从此有了弟弟妹妹,有了更多的牵挂。说来也巧,檀越生来与我真就有几分相像,时日久了,竟是快想不起我的本家了。”
    她眨眼,想抬扇给他继续扇风。
    他再抬手,依旧按着团扇,不让她动:“娶你是个意外,从前没有想过娶亲,那时就想找个人,我走后也能够撑着这个家,哪怕直到檀越成家立室,再改嫁也好。我暗自计算了许多时日,可算计来算计去,竟是算不出人心,现在看着你……呵~。”
    徐良玉心中稍安,后面他说的什么竟是没注意到。
    按这个他的意思,那就是想花两万银钱,买个雪中送炭。
    她只是刚好撞上来,符合这个设定。
    由此可见之前,他多次试探,多次相助,是在算计她何时心软领他的情,日后好真心帮衬着檀越兄妹。
    她发髻上发饰简单,因为不喜繁琐不喜珠光宝气的,一待回来就将金钗等物全都摘了下来。
    如今头顶发间只剩一条桃红发带,此时被檀笙轻轻一扯,掉落下来。
    他犹自缠在自己的指尖,似是玩笑:“这几年,粮仓从未错过分毫,其余盈利所得钱财都用来重置善粮,以雍王的名义暗自布施,当然,从前他还不是雍王的时候,一直也并未察觉。然而去年今年由于连年大旱,百姓多饥,善粮先送一步,不等银钱再置全粮食送往大广粮仓,便中途出了差错,是以被人发现。”
    徐良玉张口想问那原本用来置粮的银钱去向,忽然抿住了唇。
    两万银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她抬眼,看着他目光复杂。
    檀笙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抢过她手里的团扇,用力在她脑门上竖着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货币不均,难以置粮,不全是那两万银钱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她看着他的目光更加复杂,许久都无言以对。
    半晌,徐良玉趴累了,就偎在他身边了。
    檀笙也是没多精神,一会就闭上了眼睛,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少女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到底也是倦极迷迷糊糊入了梦乡,身边的人才是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着风,目光中隐隐都是笑意:“人心总是难以算计,谁能料到,我了无生趣的一生,临了,还能这般欢喜呢!”
    言语虽轻,却也白了脸。
    团扇才一放下,男人唇角便是又出了一抹殷红。
    第十章
    第十章
    香账之内,鸳鸯交颈。
    白藕一样的玉臂在被外,微微弯曲着,拐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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