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叶楠打来的,劈头就问:“囡囡,你怎么回事?怎么家里没待几天又往外跑了?你这次又去哪啊?什么时候回来?”
    显然童佳昨晚发消息的时候没说得很明。
    “妈,我有急事出去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
    童佳边说边用手指抹了抹眼角,再睨林竞尧,那人竟然一点不避嫌,就杵在边上整理起旅行袋来。
    “你长春那套房子呢?还卖不卖?”叶楠担心童佳突然离家是因为心里那一道又开始摇摆,紧张地问了句。
    “卖啊,等我回来,回来后再处理。”手机音量大,自己说什么都有可能被某人听去,童佳不得已之下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进入后她直接锁了门。
    可刚才那些林竞尧还是听去了,等童佳再次出来时他索性直问:“你要卖房子?”
    童佳把洗手间里的洗漱用品一起拿了出来,往他包里塞,没想他问话那么直接,手上动作一滞。
    她抬眉看着他,没给他答案,开始策起来:“我说你现在怎么那么八卦?尽干些没品的事!”
    “那房子现在值多少钱?”林竞尧继续问,他身材不是那种特别健壮特别魁梧的,但身高和体型都很完美,双手插胯直挺挺立在跟前时能形成一道无形的压迫感,沉重地压在对方心上。
    童佳乖乖回答他:“听说有四十万吧。”
    他们住那时租金不过五六百,隔了五年,房价涨了不少,又是长春热闹的地段,再破的筒子楼也有价在。
    林竞尧笑了笑,“那破地方能卖这个价不错啊,赶紧出手。”
    一点没有惋惜或者留恋的意思,似乎就在说一件赚钱的买卖一样。童佳心里闪过一丝难过,也就她把那小屋当成宝,空关着五年,精心维护,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她转过头,不搭腔也不抬杠,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匆匆收拾完行李,又囫囵吃完了早餐,两个人开始上路。
    车行向北,很快抵达南京。
    对南方人来说,长江是条分割线,以南部分被称为南方,以北一概都被称为北方。童佳换到了副驾驶座,人靠着车窗玻璃望向窗外。外头是大桥,底下是滚滚长江水。江面宽阔,水流至此一路向东,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像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林竞尧专心开车,没和童佳说话,车里难得安静。
    没多久,童佳手机响了。一看是周舟来电,她这才想起忘了和周舟取消约会了。
    那边还不知情,接起后问童佳有没有收到自己发来的地址。
    童佳内心愧疚,斟酌了几秒才说:“不好意思,周,今天的约会要取消了,我有点事离开上海了。”
    那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童佳说:“一点私事,我长春的房子要卖,我得赶着过去一次。”
    “长春?”周舟反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顿了顿,他补充:“长春我挺熟的,或许可以帮到你。”
    他其实没有不熟的地方,只是她根本不是去长春,他要去了,谎言不仅被拆穿,连解释都很难解释。要她怎么和他说?说自己一时冲动跟着前男友出门寻找分手答案来了?怎么想都是满满的荒唐。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的,已经都联系好了。”童佳说道,她眉头微微皱着,眼神看向前方,没有任何焦距。
    那边一直以来扮演的都是不强人所难的性格,听童佳这么说只能作罢,但却在电话中温柔关照道:“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遇到什么麻烦事记得给我电话,不要一个人硬抗。”
    童佳应是,又和对方寒暄几句,说了几声对不起,约定等她长春回来后两人再碰。
    等挂断电话,童佳撇见屏幕上那款地图软件,想了想,还是按了删除键。
    她收了手机,才想合眼休息,隔壁某个人的笑声就传入耳来。
    笑声有点挑衅,接着说的话同样也是:“你还真能耐了,撒起谎一点都不心慌,简直信手拈来。”
    童佳心烦,好脸色一点没留,嗔骂道:“多事!要你管?”
    林竞尧又笑了声:“和我有关的我自然要管了。”见童佳瞪着他他继续说:“你怎么不说实话?”
    “说实话?”童佳回问,她觉得他这人很好笑,“那你呢,你怎么不说实话?你直接告诉我理由不就得了,犯得着把我引出来陪你跑高速吗?”
    昨天她问了几次他们去哪,他都没有明确回复,只说跟着走就是了,她是真的鬼迷心窍了才会上了他的道,经过早上的对话,她总算又清醒过来,分手原因是什么早不重要,结果如此才是真相所在。
    童佳没指望林竞尧会回答,她已经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就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头没耍。
    林竞尧还真没答话,自管自开着车。
    一直到下一个休息站,两人都是互不搭理的状态。
    童佳去上洗手间,回来时发现车门被锁了,林竞尧根本没在车里。她下车时没拿手机,这会儿只能矗在原地四处张望。
    等了好一会林竞尧才回来,嘴里衔着烟,手里提着一袋食物。他把袋子递给童佳,开了车门,却不坐进去,在车边抽着烟。
    童佳也没坐进车里,她站在太阳底下,手在袋子里捣了捣,翻了罐咖啡出来喝。
    虽是夏末,但太阳毒辣,金橙橙的阳光直直晒下来,没多久就把童佳的皮肤晒得发红,林竞尧吸完一支烟站在车边看童佳喝咖啡,她一口一口罐得挺猛,没多久就把咖啡喝完了。
    才扔了空罐子,空中一条抛物线,一串钥匙飞了过来。童佳单手接住,林竞尧说:“一会儿你开车。”
    童佳愣了愣,林竞尧又说:“今天要开十几个小时,你先替我一会。”
    童佳问:“开去哪?我又不认路。”
    林竞尧已经走到副驾位,开了车门手虚虚搭在上边。童佳举着手拿着钥匙和他对峙,他看了眼,没给机会拒绝,对童佳说:“跟着导航走,我们去绥德。”
    这一路总共十五、六个小时,停了五六个休息站。
    越往西北路越不好走,休息站的条件也越来越差。太阳从正日头到西落,直把童佳给晒晕了。最后几个休息站,她有点不舒服,换了林竞尧开夜路。
    这一路上他们俩话都不多,刚替他那会儿童佳还问几句,问他去绥德干嘛,又提了提去那是否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他有句没句的回答,但没一句感觉是真的。后来童佳觉得无趣,也不同他说了,反正已经有了心里建设对这人不再抱有希望,就等着最后的结果。
    开到绥德已经过了午夜,西北地区不比南方,白天太阳底下暴热,一旦到了夜晚,晚风徐徐,徒增一层凉意。
    后半段童佳一直蜷在车里,睡睡醒醒,头晕脑胀。下车时是被林竞尧摇醒的,他问她能不能自己走,要不要他抱。
    她睡眼朦胧地看他。他脸上倦意不深,嘴角晕着层淡淡的笑,眸色黑亮,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好看。
    他的话又令童佳产生错觉,以为回到从前,自己和他还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每次都会这么看她,饱含深情,溢于言表。
    童佳没反应,林竞尧就又问了一次,童佳总算回过神来了,再看他时清醒了不少,人还是那个人,但感情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份感情了,她用手挡开他,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腿脚往车门外的地上一蹬,人险些摔倒。原来人也不是当年的人了,她感叹道,只多坐了一会车腿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麻利,站不住。
    林竞尧今天提前订了房,绥德是个县城,酒店屈指可数,好在不是着名的旅游地,还有空房可住。可他还是只要了一间,童佳竟然没反对,迷蒙着眼跟他上了楼。
    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县城,酒店的房间却比汤山的大,除了有卧室还带了个客厅。
    童佳自顾自往里走去,见到床直接倒下。赶了一天的路,油门踩了七八个小时,此时的她已经累到脱形,只想好好躺一会。
    林竞尧放了行李跟进来,见童佳一身齐整倒在了床上,走过去帮她脱了鞋。他又拿了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过来搁在她的床脚下。
    他在床边立了一会儿,见她动都不动,索性挨着床沿坐下。童佳的气息渐渐平缓,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他立马推推她,说:“乖,先别睡,去洗个热水澡会舒服些。”
    他的声音温柔,童佳累极了,嘴里恩恩呀呀出声,手臂挡在眼部,死活不肯起来。
    他笑了笑,起身去卫生间帮她调热水。
    不一会儿,水声淅沥,一股热气从卫生间冒了出来。童佳缓过一阵,总算舒服点了,睁眼时见到浴室透出的光缭绕着一层雾气,很有吸引力。她又发了会儿呆,想着要不要起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头没挪眼,没想里边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挽着衬衣袖子,脸上还有些未擦干的水珠,眼神清澈,精神很不错,见她就说道:“缓过来了?进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拿衣服。”
    他把旅行袋里童佳的换洗衣物取出,又拿了她的睡衣睡裤以及洗漱包一起塞到她怀里,“你先洗,我去下面逛逛,买点宵夜。”
    路上只有休息站,童佳不喜欢吃方便面,对休息站里的快餐也兴致缺缺,又被晒晕头,根本没吃什么,此时林竞尧一说,她还真有点饿了,对他点过头,让他快去快回。
    他下去没多久,她突然从卫生间里跑出来,跑到客厅开了窗子往下看。
    这家酒店在绥德县的繁华路段,虽已过午夜十二点,但时值夏末,底下摆摊的人自然不少,旁边又是条美食街,排挡堵了半条路。
    酒店房间同样在叁楼,路边情景一目了然。
    童佳眼神在车流人海里寻索,没多久就找到了林竞尧的身影。他站在一盏路灯下,边上一台轿车里下来叁个人,有一个提了个行李箱给他。
    他掂了掂,和那人说了几句,眼神扫回到酒店这里。童佳害怕他发现自己偷窥,反射性往回一躲,后脑勺直接敲在窗框上。
    林竞尧回来时童佳已经洗完了澡。她坐在客厅沙发里,手按着毛巾在后脑上一圈圈揉着。刚才那一撞挺猛,洗澡的时候发现都起包了。
    林竞尧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把买的宵夜放到茶几上。他看了眼童佳,随后拖着箱子去了卧室。
    童佳盯着那箱子又瞟了一眼,刻意收起好奇心,去拆他买的宵夜。他买了一份炒面和几份烧烤,都是她喜欢的。她故意不等他,执筷子捞了面条往嘴里送。
    林竞尧从卧室走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走到她边上,开了瓶水递给她,随即帮她揉起了后脑勺。
    她喝水的动作一顿。
    “你刚才偷看我啊?”林竞尧笑嘻嘻地问。
    童佳一口水喷了出来。她呛到了,咳嗽不止。
    林竞尧蹲下身帮她拍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是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啊,怎么?那么怕我跑路?”
    她还在咳,眼泪都咳出来了,没法反驳他的话。他自顾自地说:“放心,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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