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穗是个及其高傲的人。
    一身凭空而来的傲骨支撑着她的一路走上了抛夫弃子的道路。
    安隅不喜她,她素来不会用热脸去贴她旁人的冷屁股。
    当然,倘若那人与她有利益往来,这个冷屁股也不是不能不贴。
    就如同彼时的赵波,她傲骨再笔挺,不也还是使劲儿手段眼巴巴的贴上去给人做了后妈?
    且还是一个不被人喜的角色。
    安隅了解胡穗,了解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就好比农名伯伯了解自家粪坑里的屎一样。
    她的虚荣、攀比,刻薄,她了解的万分透彻,
    她来找自己能有何好事吗?
    不见得。
    就她近几日只晓得消息,胡穗恐怕已经明白了赵波的处境,知晓,搞不好,她这辈子处心积虑、煞费苦心、费尽心思谋来的一切都将成为泡沫。
    所以,即便此时,她这个当女儿的对她表示万分的不喜,她也会碘着脸打这通电话。
    安隅看见名字,便知晓这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接吗?
    自然是不接。
    明摆着胡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又有何需去讨那个心塞。
    她巴不得赵波就此落入云端,好让她碎了这多年的豪门梦。
    她越是不接,胡穗便越是锲而不舍,大有一副你不接我便不挂的架势。
    唐思和迈步过来看见上面这通电话,拧了拧眉,伸出手,落在半空,看了眼安隅,见后者面色平平,没有拒绝阻止的意思,。
    伸手拿起手机,欲要接这通电话。
    不料手指落在屏幕上正欲滑动时,安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仰头望着他,神色不耐:“罢了,徒惹心塞。”
    唐思和抿了抿唇,没言语,心想,确实是如此,
    这通电话,接不接,都很心塞。
    索性,将手机放在桌面上,转身,将磨好咖啡端过来,坐在安隅对面。
    旁人的家事,他本不会过多参与,但这人,是胡穗,是安隅。
    大抵是年幼时见过胡穗对安隅的冷言冷语与漠不关心,所以,一直以来,唐思和对胡穗是不喜的,且极为不喜。
    你见过亲身母亲在天寒地冻之日将女儿赶出家门吗?
    你见过寒冬腊月里亲生母亲端着水泼女儿一身吗?
    他都见过。
    彼时,尚年幼。
    罗薇长期处于公司与家庭之间来回颠簸,因有时要出差,不能很好的兼顾家庭,唐思和总觉得罗薇不够称职。
    可见过胡穗之后,他觉得,罗薇最起码还算是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而胡穗呢?
    说她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母都不为过。
    不不不,继母是拿着毒苹果给继女。
    可胡穗是将毒苹果塞到亲生女儿嘴里。
    恨不得能弄死她。
    “为了赵波?”唐思和端着杯子啄了口咖啡问道。
    安隅视线未曾从外面瓢泼大雨的窗外收回来,漫不经心道:“为了她自己。”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生怕自己的荣华富贵就此到到头了。
    胡穗这辈子啊!最怕的就是过上穷苦日子,赵波若是完了,她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回到解放前不说,且还会背上不好的名声。
    她离开安家时,年龄摆在哪里,又生的美,尚且还有些资本。
    若此时赵波出了任何意外,一个五十来岁的半老徐娘若在想去找下家,可谓是难上加难。
    如此,胡穗不得不使劲儿全力的为赵波谋求出路。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人正聊着,茶水间的门被人敲响,宋棠站在门口,安隅微微转动椅子过去,望着她。
    后者有些为难的将视线落在唐思和身上,安隅倒是随意:“自己人,说吧!”
    “胡穗在楼下,”宋棠望着安隅稍有些为难开腔。
    “前台将人拦住了。”
    闻言,安隅好看的眉头狠狠的拧成了一股结:“不见。”
    见了也是徒惹心塞。
    宋棠站在门口,到未急着走,权衡利弊之后斟酌须臾开口道:“毕竟是市长夫人,若是推了,怕是传出去不大好听。”
    这栋楼里不仅仅是安和一家公司,多的是人在暗地里看着他们的笑话。
    见不见胡穗倒是没什么,就怕有人抓住这个大做文章,回头影响他们的声誉。
    宋棠的想法,完全是以公司利益出发。
    “安和不靠名声,”一旁,唐思和云淡风轻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宋棠目光落在安隅身上,带着些许叹息。
    她怕的不是安和的名声。
    怕的是回头那些流言蜚语飘起来伤着安隅的心。
    但这话,怕是说了她也不大在意。
    算是知晓安隅的意思,宋棠转身,正欲离去,却被安隅唤住步伐。
    这人似是想起什么:“让她进来。”
    宋棠闻言,面上一喜,转身下楼。
    唐思和错愕的目光落在安隅身上,不解涌上心头,只听后者笑意悠悠道:“别担心。”
    言罢,她将手中最后一口清茶喝干。
    担心?
    以往会。
    现在?
    不会。
    年幼时分,唐思和曾有一段时间担心安隅在赵家被虐待担心的彻夜难眠,夜半难以入睡时站在赵家院落里,望着阁楼的小窗子。
    想着她要是被虐待了,不开心了,会不会同往常一样推开窗子看看天空。
    可那日,直至天亮,他都未曾见到她。
    唐思和起身,将手中咖啡杯放在茶几上,而后伸手,安隅会意,将手中茶杯递给他,后者转身给她泡了杯清茶端上来。
    正准备送到安隅手中时,妆容精致的胡穗出现在了门口。
    身影出现时,唐思和睨了一眼,手中动作不停,迈步过去,弯腰伸手将水杯递给安隅,而后伸手端起自己的咖啡杯,道了句:“有事喊我。”
    转身出去了。
    与胡穗擦肩而过时,二人都没什么客套寒暄的话语。
    胡穗知晓唐思和不待见她。
    而她身为长辈也断然不会去跟一个晚辈点头哈腰。
    擦肩而过,如同陌路人。
    这声有事喊我,更是将胡穗当成了洪水猛兽。
    好似她会关起门来撕咬安隅似的。
    安隅呢?
    冷漠无痕的视线从站在门口的胡穗身上一扫而过,而后,脚尖落在地面上缓缓的转动椅子,将视线落向窗外,全然不觉胡穗此时就站在自己身后。
    她有多淡然,胡穗便有多难堪。
    若说这二人是母女关系,只怕是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说是敌人,还贴切些。
    往常胡穗来,最起码有人端茶送水。
    可今日、并无。
    就好似全公司的人无一人欢迎她。
    “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胡穗伸手将手中包放在沙发上,坐在了刚刚唐思和起身的那个位置上。
    安隅漫不经心的撩了人一眼,冷嘲道:“怎?还得放个一万响的鞭炮欢迎欢迎你?”
    “你非得如此刻薄?”
    安隅受教育十几年,读了十几年的书,虽说大学是在国外,但她的语言能力还没差到如此地步。
    刻薄?
    适用在她身上吗?
    于是,她牵了牵嘴角,笑道:“相比于您,我这哪儿能上的了台面?”
    小巫见大巫。
    她的刻薄跟胡穗比起来,简直是相形见绌。
    说她刻薄,真不知是胡穗忘记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所作所为,还是她太高看自己。
    “江河万里总有源,树高千尺总有根,安隅,你别忘了自己的出处,”江河湖海不管流淌多远总有源头,树高千尺也有根基。
    胡穗这是在说她忘了自己是谁呢!
    她的源头在哪儿?
    安家?
    赵家?
    还是在胡穗这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抛夫弃子的女人身上?
    安隅默了良久,都未言语,转而,伸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漫不经心的语气如同那寒冬腊月里的冰刀子似的:“你放心,你不死,我是绝对忘不了的。”
    胡穗的存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自己出自哪里。
    “嫌弃我的时候恨不得让我去死,有求于我时跟我讲根源,赵太太,你可真厉害,”安隅对于胡穗素来补习兜圈子,且还生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不够毒辣,伤不了这个恶毒女人的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冷嘲了声,转动椅子,视线落向窗外。
    夏季的雨天,天黑的比较早,此时,明明才六点不到的光景,天空灰蒙蒙的,一副要黑不黑的架势。
    而胡穗坐在一旁,看着娴淡自如的安隅,看着她一头波浪长发披散在肩头。
    白衬衫包裹着她消瘦的身子,让整个人干起来跟精干。
    “华铭案件的事情你最好出手帮帮赵波,”胡穗这话,很平静,很平静的在要求安隅。
    没有半分恳求的姿态,就好似,她活该有义务必须要去听她的话一样。
    强硬,霸道,且还万分有自信。
    安隅哼笑了声:“你怎么不让我去当总统啊?”
    如此强硬霸道,是谁给她的自信?
    “安隅,一旦赵波有事,你的所作所为会公之于众,到那时,我若是坐不稳市长夫人的位置,你徐家少夫人的位置,怕也是难稳,”胡穗今日来,压根儿就没想低声下气恳求安隅,因为她知晓,自己的女儿,心肠有多冷硬。
    即便她死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所以今日,她来,不是恳求,是谈判,变相的谈判。
    安隅靠在椅子上里,一双高跟鞋半脱掉在脚尖缓缓的晃着,那悠然自得的姿态瞬间因为胡穗的话语卡咯嘣而止。
    威胁她?
    好、好、好,当真是极好。
    她牵起嘴角,缓缓转眸,望向胡穗,那不咸不淡的嗓音没有半分温度:“威胁我?”
    “交换”胡穗开口,纠正她的措辞。
    “让我坐不稳这四少夫人的位置?”她在问,话语依旧冰凉,清明的眸子被浓厚的寒霜蹭蹭覆盖。
    “互利互惠,”胡穗在道,这话,就差直接说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跟我交换?你拿什么跟我交换?拿你这副万千男人睡过的身子,还是拿你这副破皮囊?亦或是拿你这颗肮脏黑暗的心?”
    胡穗离开安家,投入赵波怀抱之前,勾搭了多少富豪权贵都不得其果的?
    最终,若不是赵波丧偶,那个位置恰好空出来了,她以为自己真有那个本事能坐上去?
    啪、手掌跟茶几的碰撞声。
    随之而来的是胡穗怒目圆睁的一声爆喝。
    她不以为意,缓缓转动椅子面对胡穗,看着她温怒的面容,毫不留情的开腔:“让我身败名裂?让我一无所有?让我坐不稳徐家少夫人的位置?胡穗,”她唤她。
    很温柔,很平静。
    “在你将我粉身碎骨之前,我定然不惜余力将你碎尸万段,”比狠?比手段?
    她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还以为自己任她踩踏?
    还以为自己一无所有?
    “你我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胡穗那张脸,即便年过半百,也依旧是美的,她崇尚自然,不于其他豪门阔太一般为了留住青春去动刀子,去滥用医美的拉皮技术,相反的,更为注重气质的包养,所以此时,远观,她是优雅的。
    可近看,你会发现,她嘴角牵起一抹及其恶毒的笑颜,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修长的指尖落在木质茶几上,扣的轻轻作响,她说:“一起死。”
    你我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一起死。
    这是胡穗对安隅说的话。
    论手段,安隅与胡穗谁更甚一筹?
    怕是不分上下。
    商场上,或许安隅更胜一筹,可若是豪门阴险手段中,却不见得。
    “你以为你能威胁我?你今儿告知大众媒体徐家四少夫人赵家继女给心狠手辣给亲生母亲下了几十年不孕不育的药,明儿我就将你们小时候恶毒打我的视频以及伤残报告甩在大众跟前,让大家看看,那个得民心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市长大人,以及你这个慈善家及富爱心的市长夫人是如何恶毒的殴打亲生女儿和继女的,也让大家看看,赵家每一个人的真实面孔,到那时候,赵波,赵涛,骆家,全都要给我陪葬,你想弄死我?可以啊!左右我是一个人,能拉着这个一大群人给我陪葬,我也不亏。”
    “好啊!”胡穗闻言,冷笑一声。
    “我这辈子没有苦苦挣扎过,没有拼尽力想要爬出某一个地方,也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没有就没有,放弃就放弃,倒是你,拼尽全力苦苦挣扎得来的这一切终究要毁在我身上,到那时候,我要让你看看,我能生你,亦能毁你,安隅,你拼尽全力如何?你苦苦挣扎又如何?你护在心头的安和,你摸爬滚打不眠不休为了证明自己打拼来的事业终将付之一炬,你殚精竭虑想要站在顶端俯瞰那些曾经欺辱你的人,到头来,你不得不和他们同日死。”
    胡穗恶毒吗?
    恶毒。
    她知晓安隅的痛处就想唐思和知晓安隅的尊严一般。
    唐思和也好,徐绍寒也罢,无疑是在守护她。
    让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翱翔,让她始终对的起安律师这个名称。
    因为这些,是她想要的。
    也是她多年来拼尽全力得到的。
    徐绍寒没有起过让她退出安和的心思吗?
    怎么可能没有。
    放任自己老婆跟前男友在一个屋檐下,说不嫉妒是假的。
    只是,他巧妙的化解了,将那份嫉妒埋葬下去了。
    只因,她尊重安隅,他懂安隅的自尊。
    在安和,她永远都是律政一姐安律师,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拼尽全力打拼来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人们见她,先是喊一声安律师,在然后是徐太太。
    可离了安和,一切都变了,她会被灌上徐太太的标签。
    这不是安隅想要的,徐绍寒从不会过多的去要求她。
    看、金融大亨护在掌心里拼了命宠着的人儿今儿竟然被人如此威胁。
    安隅望着胡穗,冰冷的眸子里跟淬了毒似的落在她身上,端着杯子的手背青筋直爆,面无表情的神色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鬼。
    四周空气突然安静,周遭的气息在一点点的变稀薄。
    无论是胡穗也好,安隅也好,都不是仁慈之人。
    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安隅想弄死胡穗,胡穗想弄死安隅。
    在如此情况下,说是血腥弥漫不为过。
    窗外,豆大的雨点儿霹雳扒拉的砸下来,屋外灰蒙蒙的阴暗正好衬托了屋内这阴森的气氛。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声在这逼仄的空气中响起。
    “死?”简短的一个字从安隅喉腔中冒出来。
    “你想的太美了,”她缓缓摇了摇头,而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若有一天,我坐不稳这四少夫人的位置了,失去了这一切,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活着,你不是要这荣华富贵,不是要这金山银山?我会让你活着,把你丢到难民营里,让你跟着那群人在社会的底层匍匐挣扎,难民营里多的是饥渴难耐许久未曾碰过女人的男人,以你的美貌,足够让他们垂涎欲滴,到那时,她们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隅阴狠的目光落在胡穗身上,落在她精美的衣物上:“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高枕无忧?出门有司机回家有佣人的生活,都将成为泡沫跟幻影,你不是唯利是图吗?你不是贪慕虚荣吗?你放心,我会让你活着好好感受感受这个世界对你的爱戴,让你活的人不人狗不狗,让你看看这世间的美好。”
    胡穗爱什么?
    爱权利,爱钱财,她为了得到这些不折手段,为了稳固赵家夫人的位置付出多少精血?
    她苦苦谋来的这一切,被夺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让她在过了几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后再去感受这个世间的恶毒,让她活在绝望中。
    安隅的话语,如同那黑白无常那在手中的锁链,拖在地上滋滋作响,闻着恐惧。
    “你放心,即便我那时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把你送进难民营的本事还是有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不在人世,我还能拜托别人来做,就好比你当年。”
    “你知道什么?”胡穗闻言,面上一阵惊骇,望着安隅带着些许惊慌。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她开口,高深莫测的话语就好似呃住了胡穗的咽喉,让她稍有些不能喘息。
    “胡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了坐稳赵家夫人的位置做了多少恶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与我斗?让我身败名裂?”
    哐当一声,安隅手中的玻璃杯在胡穗脚边碎开了花。
    抬眸只见,安隅站在对面,冷漠无情带着血腥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恶狠狠道:“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转而,她话锋一转,冷笑声想起:“你放心,我说了,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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