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厌看着那庙宇伫立在小道旁,身后是灰黄色的芦苇,这空落落的布局看着也让人不舒服,又想着里面还有个死人,越发觉得阴风阵阵,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心里犯憷,不敢进去,便乖乖在门口等着。
    赵呁砚也懒得理他,径直将书箱放在门槛处,缓步进去,在佛像背后果真发现一个黑布裹着的身子。
    那身子的主人穿着黑袍,身子蜷曲面向佛像的台柱,看着单薄得很,像是个老人或者小孩子。
    放慢步子,慢慢靠近,呼吸都轻了不少。
    他一介书生,自小在乡镇长大,平平和和的小地方,又哪里见过死人?说是不怕,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慌,只是不想在君厌那武郎面前漏了怯,这才答应进
    若是有蛆虫,他也恶心,干脆就不住这里,再重新寻个地方吧!
    赵呁砚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安慰自己,迷迷糊糊地竟已触到那黑步尸体的肩膀。
    跟想象之中冷得发僵倒是不同,隔着薄薄的袍子软软的有些发烫。
    这世上还有泛着热气的死人?
    不对吧!
    赵呁砚立马将那人翻转过来。
    ”君厌!这人没死!“
    ”啊?“
    活人?!
    君厌一听,连赵呁砚一时情急改了称呼都没发现,赶忙一个跃步冲进屋子,便见那黑袍小团子蜷缩着腿伏在赵呁砚腿上,被他双手半抱着。
    ”怎么回事儿?“
    一靠近蹲下,才见那黑扑扑的小脸,眼睛紧闭着,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嘴巴微张,看着像是深睡过去了。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瘦瘦弱弱、脏兮兮的,应该是个乞丐小子。
    ”这小孩还有气,像是发热了。“
    赵呁砚皱着眉道。
    君厌一探鼻息,发现非常微弱,去摸额头,果然滚烫如火炉。
    ”是温病吧。把你衣服拿来给他盖上,我去找个郎中检点草药。“
    君厌说完便去门口将赵呁砚的书箱拿了进来。
    赵呁砚正待把小孩往地上放,却发现腹部的衣服被紧紧拽着,也不知这小孩哪里来得力气,把他的青色衣衫拽出一个深深的褶皱,察觉到衣衫的主人的离意,急得鼻翼扇动,呼吸急促起来,看着十分可怜。
    “乖,哥哥给你拿衣服。”
    君厌见状,忙将手放在小孩紧攥衣衫的手上轻拍安抚着,语气温柔。
    这小孩手还挺软。
    那小孩似乎得到了抚慰,手慢慢松开了,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君厌不忍心把他再放回地上,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自己腿上。
    感觉热乎乎的一个小团子半靠在自己怀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蓦地想到了家中小弟,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软软暖暖的,最是黏他。
    唉,自己可能是太久没与人亲近了,连个乞丐小子都生了想多抱一会的冲动。
    这边小孩的手一放开,赵呁砚便去翻开书箱,寻了两件外套出来,在小孩的黑袍之外裹了两圈,将他的身体裹得紧紧实实的。
    “赵呁砚,我记得你不是有件皮毛制的衣服吗?快拿出来用用呀!你这两件薄薄的脏衣服顶个什么用?”
    君厌有些不满。
    “那件不行。”
    书生气的脸一寒,直截了当地拒绝。
    那是阿娘特意缝制的,要他进了皇城天冷了御寒用的,怎么可以给个乞丐用,弄脏了怎么办,他已经不嫌弃地将两件衣服贡献出来了,还要如何?
    这君厌,站着说话不腰疼。
    “瞧把你抠的,算了算了,你来守着,趁着天还没黑,我去讨点药来?”
    “你还有银钱?”
    赵呁砚把小孩接过来,眼睛一眯,疑惑地问道。
    当时他们二人相遇,便是因为借宿同一家客栈的柴房,结果有人花了点银两要住,那老板娘便将他俩赶了出来,君厌说他没钱,想要一同搭个伙,蹭点馒头,赵呁砚想着身边有个保镖也好,遂才答应下来,这几日一直省吃俭用的,想着要负担两个人的吃食......
    “我也没说我没有啊!只是住不起客栈,检点便宜草药的钱小爷我还是有的。”
    君厌尴尬地摸摸鼻头,痞子气的脸上讪笑道,说完便利落地出了门去。
    赵呁砚也懒得去计较,想来君厌也不可能布袋子里一文钱都没有,他自己不也藏了些么?君厌这些天也就吃了他几个馒头,值不当什么,人在外不露财,也是正常。
    赵呁砚把乞丐小子的头揽在膝盖上,细细打量他,虽然五官看不清楚,可露出来的短至肩膀的头发看着乌黑秀亮,虽然脏脏的,但刚刚无意中碰到,也是细细软软的,乡下常年干活的姑娘都不会有这样好的头发,心里起了怀疑,这莫不是哪家的小公子?
    用手去搽他的脸,却越搽越脏,还把自己的手心都弄上了一丝臭臭的脏污,恶心地停下,一脸嫌恶地把手放到裹着小孩的衣服上擦了擦,可能手心有薄汗的缘故,狠擦几下便干净了,手变白净,赵呁砚这才消停下来。
    赵呁砚迷迷糊糊靠着那佛像便睡着了,直到傍晚,天快黑君厌回来的脚步声才将他吵醒。
    “这城镇可真是远,可累死我了。”
    人未至,声音便已经传来。
    一掌灯笼透出的薄薄的微光由着主人越走越近,越发敞亮,打在眼皮上,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赵呁砚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带着小乞丐睡到了地上,还将乞丐抱了个满怀,可能是那乞丐本就烫人,倒被他误当了暖手炉,因为挨得近,小乞丐身上淡淡的油腻的馊味一股股的充斥着鼻腔,还未等君厌进来,赵呁砚惊醒似的一把推开乞丐,心里不住泛着恶心。
    君厌一进来,便看到这副画面。
    乞丐被丢在一旁,裹好的衣服微微撒开, 赵呁砚站在一旁,眉头紧皱,厌恶地拍着身上。
    “你这人,对个要死不活的人,怎么这般粗鲁!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这赵呁砚!看着也就个穷酸书生,倒是比他还贵公子脾气,真是越相处越不喜他那做派。
    君厌边数落着,手里的东西一放,利落地将带回来的一大把芦苇草往地上一铺,把乞丐小心地拖到草上,细心地将松散的衣服裹好。
    赵呁砚被数落得有些尴尬,想到刚刚自己将那乞丐抱着,心里便不舒服,脸微微发热,也懒得反驳。
    “你随我去外面搁了芦苇杆来,晚上好铺床。”
    君厌没好气地道。
    天太黑了,也懒得去扫,两人折腾了好一会,才把芦苇床铺搭好,又寻了好些粗壮的枯枝和芦苇杆来,借着灯笼的烛火,生了个小火堆。
    君厌把路过农家偷来的废弃的小铁锅借着树干搭上去,将腰间的小葫芦解下来,将葫芦里面存下的水和买来的草药倒进锅里,这才坐下。
    庙门严严实实地关紧了,冷风吹不进来,屋里又生了火,倒是一点感觉不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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