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深爱着顾凉月,绝对是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的。若真以凉月为由对天启开战,无异于给凉月冠上了红颜祸水的骂名。封寻没有这么笨。
    那么,这半年来,永元的小动作不断,近日的意图愈加明显又是因为什么?轩辕子离揉碎了信纸,觉得头更痛了。一连几天通宵批改奏折,他应该是有些累了。
    靠在乾元宫的软榻上,帝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布曜站在面前继续禀报一些事情。他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困意,朦朦胧胧之中,好像又听见了那天在宗人府里听见的惨叫声。
    轩辕启都狰狞地对他道:“对亲兄弟尚且如此残忍,轩辕子离,你这一生注定众叛亲离!”
    冷笑一声,帝王睁开眼睛。面前的布曜被他吓得一怔,停住了正在说的事情。
    亲兄弟,他怎么会有亲兄弟呢?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还不知道,轩辕启都算哪门子的亲兄弟?
    即便是他亲手为先皇奉上的茶里有毒,那又如何呢?先皇的心不在江山上,坐着这龙位也是痛苦的不是么?还不如随着木贵妃去了,在地下也能团圆。
    登上这龙位的时候,他的确是用尽了手段,只为皇兄临终前告诉他的那句话。他要他好好治理这江山,要除奸臣,清叛贼,重新将天启带入盛世。他现在在做,并且做得很好了不是么?就算有什么报应,也应该是在他身上,他不怕。
    “陛下…”布曜有些担忧地喊了他一声,看着轩辕子离额上的冷汗,倒像是刚刚做了噩梦一样。
    “朕没事,你继续说。”帝王抿着唇,淡淡地道。
    布曜点头,继续道:“臣以为还是集合兵力,以防万一。自内战之后,天启的兵力削弱。虽然后半年操练有素,但是也不及从前。永元兵力现在是难以捉摸,真有一朝对上,结果不太好说。”
    明轩帝点头,道:“你便卸去这后宫禁军统领之职,顶替司徒赫宇的位置罢。”
    布曜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道:“皇上别同臣开玩笑,现在我还没有那个能力坐那位置。”
    “朕说你有,你便有。”轩辕子离站起来道:“你有战场的经验,也有很好的反应力和统率能力,朕相信你。”
    “可是…”布曜心里有些没底。他还未过而立之年,能服众么?
    “放开手去做吧。”轩辕子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朕的兄弟,独孤臣是靠不住了,便只能依仗你了。慕北你虽然平时也很吊儿郎当,但是从很久以前封寻闯乾元宫的那天起,朕便知道,你会变得同以前不一样。现在,是你证明自己的时候。”
    布曜瞳孔一缩,有些意外地看着帝王。他竟然都知道么?从初见封寻开始,自己心里对他的恐惧,以及想超越封寻那份心,帝王原来都知道啊。
    因着凉月,他一直没有仇视封寻。但是那一夜的血染乾元宫,他不会忘记。若有一朝能与封寻面对面地较量,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武功比不过,不是还有军队么?他败过太多次,也总有一次要全力以赴看看。
    “臣遵旨。”布曜躬身行礼,声音坚定有力。
    轩辕子离勾了勾唇角,继续坐回软榻上发呆。
    晚上的时候,帝王摆驾净月宫。凉月正穿着寝衣抱着小奶娃放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他挪啊挪。
    “这是做什么?”轩辕子离走到凉月身边,疑惑地问。
    桌上有一张白纸,还有一盘子墨,小不点儿委屈地扁着嘴,看着自己画出来这自己都不认识的字体,转头朝着自己父皇便哭了出来。
    他想写字来着,可是身子太小了,又软,根本画不出来什么。
    凉月一脸同情地抱过他来,轻轻哄道:“乖啊,写不出来就算了,不要哭。”
    帝王黑着脸揉了揉额头,显然还是不太习惯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做这些事情。不过看着他那圆鼓鼓的小脸儿,脸上泪痕一条一条的,倒是有些心生怜意。
    “虽然是有些不同寻常,但是也是我们的孩子。”明轩帝站在凉月背后,伸手便将母子二人统统抱进了怀里,淡淡地道:“等他能说话,能写字了,便会好好同我们解释的,不用急。”
    凉月抿唇,白天的怒意还有些没有消散,但是被人这样温柔地抱着,也难免有些没出息地心软了。闷声道:“不嫌他奇怪了么?”
    帝王嘴角微抽,想了想,道:“也不是特别奇怪…”
    至多有些像拥有懂事年纪的人的灵魂一样罢了…不奇怪…真的不奇怪…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不奇怪…
    凉月冷哼一声,微微红了脸道:“放开我吧,这个时辰,诺儿也该睡了。”
    帝王松了手,凉月站起来抱着孩子便往凤榻上去。
    “等一下。”轩辕子离看着凉月这动作,微微皱眉道:“诺儿要在你的床上睡么?”
    凉月回头,理所应当地道:“要照看仔细些,当然是寸步不离。”
    那他睡哪儿?帝王黑了脸,拦住凉月道:“晚上不可以在旁边放个小床么?若是睡着了压着他可怎么办?”
    凉月想了想,好像也是啊。可是大半夜的哪儿去临时做一个小床?
    “今晚将就着吧,明日我让摘星揽月去做。”凉月说着,绕开帝王上了床榻去。
    襁褓里的小奶娃抖了抖,感受到了来自自己父皇的敌意。怪不得以后那么不待见他呢,原来根源在这里来着。可是他现在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婴儿,的确很需要母后的保护啊,太需要了!所以轩辕诺明智地选择了装睡,蹭在母后怀里,吐着无辜的泡泡。
    帝王扶额,他果然是太宠溺凉月了么?这人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宫灯燃燃,芍药进来替帝王更了衣,也没有提醒凉月将小皇子抱出去的意思,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轩辕子离翻身睡到凉月的背后,轻轻拥着她,闭上了眼睛。
    他最近经常做噩梦,梦里是轩辕启都的惨叫和父皇的脸,睡也很难睡好,头也就更痛了。许久没来净月宫,他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拥着凉月,他的心里会安静许多。
    也许他是满手鲜血,不配幸福的人。但是,怀里的人,他也要拼尽一切护好。该他承担的东西,不能放在凉月身上。
    凉月感受着身后这人的呼吸,也慢慢闭上了眼。怀里的小奶娃睁眼看了看,形势一片和谐,也便安心了。一家三口,很温馨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轩辕子离睁开眼的时候,凉月还在熟睡。一夜无梦,果然在她身边,自己会觉得安心。帝王笑了笑,伸手将凉月翻了个身,抱进怀里。凉月动了动,朦胧地睁开眼道:“你该早朝了。”
    轩辕子离心情甚好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道:“让摘星揽月给诺儿做小床吧,我走了。”
    凉月哼了哼,转身继续抱着诺儿,又睡了过去。
    宫里生活久了,凉月也慢慢变懒了啊。帝王小心地下了床,任由芍药服侍着更衣洗漱,然后再吩咐了摘星揽月一遍,才走出了净月宫。
    天才蒙蒙亮,慢慢走去朝堂也来得及。轩辕子离带着四熹,走在微冷的宫道上。脑子里还在回想昨天布曜的话,眼前便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什么人!”后面的禁军低喝一声,轩辕子离回过神,便见穆倾心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低声道:“属下有急事禀报。”
    她用的是“属下”,而不是“嫔妾”。
    轩辕子离看了她一会儿,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四熹会意,带着一众宫人退远了去。
    “什么事?”帝王沉声问。
    穆倾心一身简洁的装束,脂粉不施,抬头道:“近日里,属下的父亲查出了半个月前行刺陛下的人。那人是接了逍遥宫发出的追杀令而冲着陛下来的。”
    明轩帝一顿,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地道:“朕没有让你去查这些。穆倾心,穆家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不必多做什么。”
    闻言,穆倾心咬了咬唇,勉强笑道:“除去属下的身份,嫔妾还是您的妃嫔,应当为君分忧,刺杀皇上的人,必然要绳之以法。而那位封宫主,似乎与皇后关系匪浅…”
    “够了。”轩辕子离面无表情地喝止了她,俯视着她那张不甘心的脸,冷声道:“朕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违抗了。刺客的事情朕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
    眼里的希望涅灭了,穆倾心沉默片刻,静静地问:“用不着我的话,陛下便不会正眼看倾心一眼了是么?”
    轩辕子离皱眉。
    “您分明知道,顾凉月是接了追杀令就能对您拔剑相向的人,她与封寻交好,封寻又是想杀您的人。留顾凉月在身边,百害而无一利,您又何苦…”
    “朕说过了。”明轩帝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寒声道:“朕的事情,轮不到你过问。穆家的功劳朕记着,也给了相应的回报。至于其他的东西,穆倾心,不要妄求。”
    身子僵冷在地上,面前这男子的话更是冰冷如铁。穆倾心笑了笑,抬头看着那双吸引人的黑眸,冷笑道:“我不过问,您被蒙蔽了都不知道。顾凉月一直是要置您于死地的。您身上那一箭,嫔妾也查出来了,是谁所为,您又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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