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闻言,不禁低声笑了出来,挑眉看着独孤臣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又改变过。我姑且想着他兴许是为我好,这样想着,也就没那么难受。”
    “为你好?”独孤臣皱眉看了凉月一眼。见她脸上净是平和之色,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叹息道:“罢了罢了,我是不懂你们一天在想什么。他那样做,若还是为你好,那情爱这东西,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招惹。”
    凉月垂了眸,看着自己微微有些剥茧的手心,沉默不语。她只能这样想,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吧。轩辕子离要充盈后宫,要争夺这天下。他想将她完全排除在外,不见她,亦不再宠她。慢慢地,让众人觉得他对她已经再没有半点心思。以后成也好,败也好,也就与她无关了。
    可是,她哪里又是安于乱世之外的人呢。
    …
    御书房里,帝王衣衫未乱,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之后继续批改奏折。左青菱咬牙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宫装凌乱地裹在身上,半分气质也不剩了。
    “先回去罢,朕过两天再去看你。”轩辕子离淡淡地开口,将改好的折子放在一旁,又拿起新的一份。
    左青菱有些不甘心,可是想到墨凉月那样离开,心里也就微微平衡了一些,整理好衣裳低声道:“嫔妾遵旨。”
    她好歹,也是入了帝王的眼了。虽然晚了一些,却也还来得及一步步往上爬。宫里寂寞的日子太久了,入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帝王独处。没有帝王恩泽的后宫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布曜守在门口,见左常在终于出来,眼神紧了紧,抬步跟着进了书房里去。
    轩辕子离抬眸,看着下面脸色不太好的布曜,放下折子问:“怎么了?”
    布曜静静地直视了帝王一会儿,低头道:“恕臣直言,陛下一向理智清醒,今日却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宠爱嫔妃,乃后宫之事,如何能扯到这里来。”
    微微一愣,帝王意外地看着布曜道:“好难得你会同朕说这番话,慕北,你在为月贵妃鸣不平么?”
    月贵妃…布曜一震,皱眉看着帝王道:“这番话是作为臣子而言罢了。而若为月贵妃,臣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应当直接骂你才对。无论如何,用这样的法子伤害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子,太过残忍。”
    明轩帝闭了闭眼,轻轻叹息道:“慕北,这样久了,朕以为你会成长一点。”
    布曜瞳孔微缩,呆愣地看着轩辕子离。
    “如今朕是皇上,即便与你和祁御再好,平日里该尽的职责还是要尽。现在我是君,你是臣。作为臣子,你应该按照君主的意思办事,而不是用你的意思强加在君主身上。”轩辕子离站起来,走下台阶:“朕自然有朕的想法,而能担起这江山,朕的想法就不会错。你若真能做好人臣的事情,就该看清朕的态度,然后做事。”
    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布曜才开口道:“臣愚笨,请问陛下的态度,对月贵妃的态度,现在究竟是如何呢?臣也好弄清楚了,再继续做事。”
    轩辕子离站在布曜面前,听着他的话,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沉声道:“朕许久未去净月宫,便已经是说明了态度了吧。短期之内,朕都不会去看她,在后宫算来,月贵妃这是失宠了。”
    布曜僵硬地点点头,表情晦暗不明:“臣明白了,待会儿就可以撤走净月宫最后几个禁军了罢。”
    帝王一顿,随即转过身子,淡淡地道:“你看着办就是。”
    布曜轻笑,抱拳道:“那臣就先告退了。本来是独孤大人让臣来传话说月贵妃动了胎气,也怪臣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臣这就去继续守卫了。”
    轩辕子离身子一僵,身后却很快传来殿门开合的声音。布曜退出去了。
    手指慢慢紧握,帝王在大殿之中站了很久。四熹在外面守着,也没听见帝王任何吩咐,想来也是不去净月宫了罢。可是,偷偷看进去,明轩帝站在大殿里,背影沉默如一尊雕像,也不改折子,就这么一直站着。
    饶是他再会体贴帝王心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何?”看着布曜一个人回来,独孤臣大概也知道了结果,却还是问了一句。
    净月宫外的院子里,布曜和独孤臣相对而坐,石桌上放着两杯茶。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不要插手凉月的事情。并且,是很有可能会将她冷落的意思吧。”布曜恼怒过后,心里一片平静:“我大概知道子离的意思。但是他这样做,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保住了这天启江山,也护住了凉月完好无损。可是,他们之间本来误会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一朝即使他一统天下,也会失了顾凉月。”
    “是这样啊…”独孤臣沉吟片刻,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里松了些,道:“那么子离对凉月并非是无情,还是极其深爱着的罢。他脑子在这方面向来很笨的你不知道么?总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一点也不会顾及对方的感受。将来冰块儿若真弃了他,我会帮她逃跑的。”
    “喂,祁御。”布曜皱眉道:“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独孤臣笑了笑,懒懒地道:“我没有开玩笑,这是认真的。告诉他凉月动了胎气他都不来,以后也活该尝尝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了。”
    布曜斜了他一眼,道:“凉月好端端的,没动胎气对罢?若是帝王真来了,你不怕你脑袋不保么?”
    “不怕。”独孤臣爽快地摇头道:“我才是大夫,帝王那点儿把脉功夫怎么可能知道凉月究竟如何。所以他来了的话,嗯,看表现吧。要是还是无动于衷,那我就告诉他孩子已经没了!要是他还有点儿人性,那就告诉他孩子快没了好了。”
    布曜一口茶喷了出来,抹了抹嘴,黑着脸道:“你也真是…”
    “但是。”独孤臣正经了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净月宫主殿的方向,喃喃道:“还是希望他来的罢,我也不愿看他以后孤独终身。轩辕子离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也未免可悲了些。”
    两人沉默地坐着,慢慢地喝尽了茶。
    晚上的时候,芍药姑姑端了药来喂凉月喝下。凉月皱眉看着那黑漆漆的东西,摇头道:“姑姑,我没什么事,可以不喝么?”
    芍药严肃地摇头道:“独孤大人说你心气不顺,要喝些药才行。最近的睡眠也不好,他特意加了助眠的草药,今晚您就好生休息罢。自己的身子没照顾好,怎么有力气养肚子里的孩子?”
    凉月为难地看了那药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接过来喝下。摘星连忙塞了蜜饯给自家主子,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儿,不禁有些想笑。主子还是这样怕喝苦药啊。
    独孤臣的药极好,几日来没有睡意,今日也难得困乏了起来。凉月打了个呵欠,甩掉脑子里多余的想法,乖乖让芍药更了衣,然后躺上床去睡了。
    芍药叹息一声,帮凉月盖好被子,然后吹熄了宫灯,带着几个丫头出去守着了。
    夜深人静,净月宫的禁军也尽数撤走了,防备极弱,轻轻一个翻身,便可以潜到主殿里去。
    主殿门外摘星和揽月在守夜,却没有人看得见一个影子从旁边的窗户进去,慢慢地靠近那帷帐低垂的床。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药味,轩辕子离掀开床帐,黑暗之中,也看得见凉月熟睡的容颜。
    有些瘦了,是怀孕的缘故,还是什么?帝王轻轻在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凉月的脸颊。眉心轻皱。
    “封寻…”凉月模糊之中感觉有人触碰她的脸颊,眼皮却累得怎样也睁不开,只能喃喃喊了一声。
    向来封寻都喜欢伸手触碰她的脸,像确认一样小心翼翼,像是想靠近她,却又压抑着一样。那感觉太熟悉,所以她才以为,是封寻回来了。
    这两个字落在帝王耳里,却是同惊雷没有什么区别。手僵在半空,许久才轻轻收了回去。胸腔里有一种慌乱的情绪,是恼怒还是嫉妒也分不太清,只觉得闷闷地生疼。
    她在想念封寻么?睡着的时候,竟然还会念他的名字。是他这几天太过冷落她,所以她想念封寻了么?
    不,顾凉月不是那样的女子。亦或者,封寻本来就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的,未曾离开过罢。
    手指渐渐紧握,轩辕子离的脸色很难看,现在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目光落在凉月的腹部,眼神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们的孩子,还好么?
    下午听着布曜说动了胎气,现在好了没有?帝王抿唇,伸手慢慢放在了凉月的肚子上,温热的感觉让他微微走神,只觉得手下有微微的跳动。
    是那孩子的心跳么?轩辕子离微微张大了眼睛,眼底有压抑不住的喜悦,慢慢地盈满那双黑眸。
    低头,轻轻地吻了吻这熟睡的女子,轩辕子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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