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在手里捏得温热,明轩帝一路回了御书房。方才还觉得不错的心情,现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封寻当真是对这皇宫越来越来去自如了啊,居然还给顾凉月送药来。他想证明什么?证明他比自己更加能照顾好顾凉月么?
    不好意思,他当真不是什么贴心的人,没办法这么关心顾凉月,甚至在晚上的时候连过去一趟也不行。比起他,封寻是要好得多。他也是江湖人,与凉月有共同语言,一条道上的。嗯,各方面都好得很。
    “啪——”
    墙边硕大的青瓷瓶被帝王一拳击得粉碎,芍药吓了一跳,看着帝王的背影,脸色白了白,低声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去拿药和纱布。
    轩辕子离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玉瓶,站在原地出神。右手手背流着血,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那瓶子是上好的白玉雕成,瓶身洁白无瑕,触手温和。帝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将塞子拔开。
    一股清香冷冽的气息飘散了出来。瓶子里是几十颗雪白晶莹的药丸,尾指尖大小,应该就是所谓的冰雪丸了。寻了这么久,想不到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得到的,还当真是讽刺。
    想起走的时候顾凉月的表情,帝王心里沉了沉,烦躁地走到书桌后坐下。
    “陛下。”芍药轻声开口,看着他手背上的血迹,担忧地道:“先让奴婢帮您将伤口上药罢。”
    轩辕子离沉默,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地道:“不碍事。”
    不碍事?分明都流血了。芍药皱了皱眉,叹息一声走到帝王手边,索性犯上,直接抬起帝王的手,清理了碎瓷片,洒上药,包扎起来。
    “您若真恼,方才又为何不能好生同月嫔娘娘说话?”芍药仔细地包着,淡淡地道:“奴婢看月嫔的神色,不是与您过不去,只是…毕竟您一去,说话也生硬了些。即便有人给药给月嫔,奴婢觉得,您表达不满不会让月嫔不开心,可您表达的却是一副为着皇后去的模样。如何让月嫔不伤心?”
    帝王一怔,侧头看着芍药,皱眉道:“朕方才说的话,哪里不对?冰雪丸是解寒毒的东西,顾凉月未曾中了寒毒,朕问她一句为何也有错么?”
    提起寒毒,顾凉月的脸色就变了,分明也是知道司徒凝身中寒毒之事啊。芍药叹了口气,看着明轩帝皱眉恼怒的模样,摇头道:“人一嫉恨,就容易看不清东西。即便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也一样。您方才说那么多,无非就是嫉妒了。可是那些话听在月嫔耳里,又是另一个意思。误会往往便是这样产生的。”
    帝王沉着脸,一声不吭,只将手中的玉瓶塞好,放在书桌上。
    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有些不对,轩辕子离抿唇,看着那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闷闷地开口道:“那该如何同她说?刚刚出来的时候,她好像很生气。”
    芍药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乍听得这句话,倒是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看着帝王仍旧生着闷气的侧脸,想了想,低声问:“这瓶药,陛下当真要给皇后娘娘么?”
    轩辕子离一愣,低头去看那药瓶。这是封寻给顾凉月的,却也是他寻了十几年的药。若是司徒凝的寒毒能因此而解,他会少很多很多的麻烦,将来也更能…可是,如芍药姑姑所说,他若将这给了皇后,顾凉月会记恨他么?
    “皇上。”正在犹豫,便见四熹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帝王耳边轻声道:“去江淮的人回来了,带回了安都督所说的密函,另,独孤大人正在往御书房赶来。”
    神色一凛,帝王将玉瓶收回袖子里,正声道:“让人进来,等会儿独孤臣来了,也让他直接进来。”
    “是。”
    芍药见状,便也就行礼退下,在门外候着了。不一会儿就见几个亲卫走进了御书房,再过一会儿,就是独孤大人。
    独孤臣在外查了几天的线索,今日才终于回来。他的眉目间淡漠了许多,少了以前的那种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认真,抱着一个盒子便进去面圣了。
    芍药叹了口气,有些同情里面坐着的那孩子。国事未平,情事未了,大事小事就没有断过,要想过自己的日子,还早得很呢。
    “主子。”摘星看了看凉月,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帝王刚才的言行实在太让人寒心,本以为是来关心主子的,却不想竟然是为了…主子该有多难过?
    凉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窗户的方向发呆。比起摘星揽月的难过,她心里倒是一片宁静,波澜都不再起了。
    先前所有的期盼都变成了妄想,不被人在乎的时候,他压根就不会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嗯,那又何必呢?他要什么,她给了,然后互不相欠罢。爱错了的时候,即使覆水难收,也得留着自己的最后一点儿尊严不是么?
    想了一会儿,凉月打了个呵欠,看着摘星道:“你们继续去门外守着就好,我继续装病睡着。皇上也来看过了,更加证明我是病了,各宫应该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扰。过两天就清净了。”
    揽月皱着眉头,深沉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主子,那药,给了陛下没有问题么?”
    凉月抿唇,嗤笑道:“有什么问题?大不了是我有愧于封寻,也总好过等圣意亲口要我送去坤宁宫的好。你们不用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摘星揽月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应了是,退出了内殿。
    接下来的两天,当真也没有人来净月宫,只有太后让人传话,关切了几句。其余的宫妃,倒是没有来挑事的。当然,明轩帝也没有再来过。
    四月一日是出巡的日子,天将晓的时候,净月宫的人便起来收拾东西了。圣意允许带两个宫人随行,凉月便吩咐四熹好好照看净月宫,然后带了摘星和揽月一起去。
    由于是微服私访,帝王没有惊动后宫,只下旨让太后暂管国事,墨致远与司徒将军共同辅佐,对外依旧宣称帝王抱病,不上早朝,只在御书房处理国事。
    轩辕子离站在马车边,看着远处一抹白色的影子渐渐朝这边走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凉月换了简洁的长裙,玉簪束发,往日里的英气又回来了几分。身后两个丫头拿着包袱,找到属于她们的马车,细心地安置好。
    “嫔妾参见皇上。”凉月走到明轩帝面前,没有看他,只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行礼。
    轩辕子离眸色一沉,抿唇看了她一会儿,才沉声道:“出了宫不用唤朕皇上,也不用一见面就行礼。”
    凉月看着地面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么,主子,我该坐哪一辆车?”
    主子?轩辕子离听得好笑,微微眯起眼看了凉月半晌,嘲讽地道:“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么?”
    两天不见,气居然还没有消,女子都是这般小气的么?明轩帝咬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只能瞪着她低着的头。
    “我如何会同您闹脾气。”凉月淡淡一笑,道:“您多想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出发罢。主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便与摘星她们一辆马车就好。”
    言罢,凉月转身朝摘星揽月的方向走去,始终没有抬眼看帝王一眼。
    轩辕子离沉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凉月的手腕,低喝道:“你便不能好好同我说话么?马车你同我坐一辆,不必与她们挤。”
    凉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一使力,挣脱了开来。点头道:“明白了,那主子先上去罢,我也才好上去。”
    “……”
    手顿在半空,轩辕子离恼怒不已,却又有些无奈,转身便上了中间最大的那辆马车。凉月随后跟上。四熹公公不随帝王南巡,便留在宫里,倒是帝王的暗卫全部出动,一路保护帝王安全。
    凉月进了马车,坐在离帝王较远的地方,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经意地,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嗯,很熟悉的一个人,依旧厌恶她至深的眼神,一张俏脸上都是怒意。
    是练姣。
    青玦和白钰也都穿着寻常的装束,骑马护在马车周围。练姣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便冷哼着骑马走到前面去了。
    四熹公公检查了车队,便在马车外给帝王禀告。帝王听完,冷冷地说了一句出发。
    一共三辆马车,八个暗卫护驾,前面的马车里不知道坐的是谁,后面的倒是包括摘星揽月在内的几个宫女。一群人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出了宫,慢慢地离开国都。
    离开宫门的一刹那,轩辕子离听见马车里有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似叹息,又似轻松。他抬头去看顾凉月,后者依旧是看着窗外,丝毫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侧脸冰冷如霜,就如同以前的那个顾凉月一样。
    “你,在恨我么?”犹豫了一会儿,轩辕子离终于闷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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