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姑娘是以前王府之中的人都知晓的人物,但是甚少有人敢在轩辕子离面前提起。她起先也是不知道这人是谁的。直到一次有侧妃上门挑衅,说了一句:
    "王妃又怎么样?凝姑娘一回来,还不是得乖乖让位?您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本也不在意这些,却鬼迷心窍似的跑去问了轩辕子离一句:"凝姑娘是何人?"
    那天是轩辕子离第一次对她发火,表情阴霾得让人看不下去。她站在他面前,几次都以为他会对她出手。可是最后,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不是你该问的人,顾凉月,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她低笑,转身退出了他的书房,再也没有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事情。连听人提起都会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那位凝姑娘在轩辕子离心中,该是怎样的地位?
    墨丞相微微点头,叹息道:“皇上对那位,据说是用情至深。可是司徒凝,她是司徒将军的女儿。”
    凉月一怔,脑海里浮现一张温和的脸,下巴上有青须,一身的豪气。司徒将军,是天启最大的功臣,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为天启立下无数战功。不过三个月以前,司徒将军就以驻守边关为由离开了京都,其家人也是一同前去的。
    她有些不明白,既然轩辕子离注定会登基,那位司徒将军为什么不留在京都相助,反而是全家都去了边关呢?
    “丞相大人,难不成司徒将军,与那信件有什么关系么?”凉月皱眉,轻声问了一句。
    墨致远捋着胡须,看着散乱的棋子道:“若是我说,那信件是司徒大人密交先帝的,你信是不信?”
    瞳孔猛地放大,凉月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心下是又惊又疑,喃喃道:“不可能,司徒将军没有理由那样做,更何况司徒凝是极可能成为皇后的人,他那样做对自己半分好处也没有。”
    “是啊,为什么呢。”墨丞相闭了闭眼:“老夫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家女儿当上皇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他不知足。”
    不知足?凉月皱眉,墨丞相的意思,难不成是指司徒将军有篡位的意图么?怎么可能,司徒家一家都是朝廷重臣,一心为国为民,从来没有做出半点不公允之事,也是她所知道的官员当中唯一产生敬佩之意的人,怎会…
    “罢了,老夫能说的就是这些。”墨丞相摇摇头,脸上又恢复了带些阴险的笑容,朝凉月道:“老夫是千夫所指的奸臣,那人是万人敬仰的忠臣。我若是你,也会选择不相信我自己。”
    “凉月出宫,不是只带了眼睛出来。”顾凉月走到棋盘边上,将打乱的棋子一颗一颗放到她认为对的地方,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多谢丞相告知凉月这许多,信与不信,要等我查过了才知道。若是太轻信或者太独断,可是会死得很快的,所以丞相放心,若事实真是如此,凉月会站在您老这一边。”
    墨丞相惊讶地看着顾凉月,眼里划过一丝赞赏,这姑娘好生奇特,真和其他妃嫔不一样。比起说她美丽,倒不如说她英气。真是难得的好女子,陛下又没有看清这个人的好啊。
    眼角瞥见顾凉月腰间的剑,墨丞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老夫有些奇怪,姑娘以前是做什么的?”
    凉月微顿,抿唇道:“庶民,什么都做。丞相,凉月先告退了。”
    未等墨致远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从墙头翻了出去,身姿潇洒。
    什么都做?墨丞相愣愣地低头,却发现棋盘上的棋被摆成了刚开始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顾凉月执白多走了几步,黑子已入绝境。整盘棋,再无力回天。
    心里微惊,墨丞相抬头看着凉月离去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天色晚了,凉月回了布曜府上。管家说布曜被皇帝传召入宫去了,凉月点头,也没多问,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封信,若是司徒将军送去先帝面前的,那么司徒将军是怎样得到的呢?
    点了一盏灯,凉月坐在桌边喝了一口茶,开始慢慢地想事情的经过。她拿信、送信,没有差错,但是书房里的人不是轩辕子离,而她没有发现。所以信是到了假扮轩辕子离的那人手里。
    那么谁能假扮轩辕子离呢?并且,轩辕子离是被先帝传召入宫了,理由是…
    眼睛一亮,凉月捏紧了拳头,倒吸一口气。
    没错,理由是司徒将军回朝了。这时间未免太巧,巧得像一场阴谋。
    可是,墨致远此人,她基本没什么了解,外界对其的评价也是极差,是他陷害司徒将军也未可知。她若按这个逻辑推理下去,幕后黑手就应该是司徒将军。
    若是这样简单的话,轩辕子离难道查不到么?还折腾这么多出来作甚?
    摇摇头,是她想太复杂了吧,今天脑子里有些乱了,干脆早些睡,明日再说罢。
    留了灯在桌上,凉月看了看床榻,脱掉外袍躺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窗户突然轻轻地响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只是窗户纸被戳开一个小孔。可是,凉月还是醒了。她的睡眠本就极浅,多年来被暗算的也是不少,早就不会在不安全的地方熟睡了。
    轻轻起身,凉月拿过枕头边放着的面巾戴上,静静地看着窗户上的动静。
    手法太拙劣,看来是没太把她当回事呢。凉月轻笑,站起来飞身上了房梁。看着窗户上的管子里有白雾被吹进房间,暗自摇头。
    伤没有好全,但是不在宫里,她就莫名地顽强许多,现在像一只豹子一样伏在房梁上,肩上的伤口有些痒,却一点不痛,她甚至还有一些兴奋。
    太久太久没有过这种打猎的感觉了。凉月静静地等着,半个时辰之后,她锁好的房门就被人撬开了。
    来人有三个,无声无息地朝她的床榻走去。凉月正想要不要出手,免得脏了她的床,便听见外面一声怒喝:“什么人!”
    是布曜的声音,看样子是回府了。不过,大半夜的倒跑到她这里来了。
    三个黑衣人一惊,两人迅速地朝布曜攻去,一人则持刀往她床上砍去。这会子动作倒是透出几分高手的味道,刀也极快,瞬间就到了她的被褥上。
    可惜,被人阻了。
    桌上的灯已经被灭掉了,唯有外面的月光透进来,能看见一些人影。凉月静静看着那个抓住黑衣人手腕的男子,嘴角微弯。
    轩辕子离浑身煞气地将那人的刀反转,瞬间砍入黑衣人的心窝,一招毙命。冰山似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面前倒下的只是纸人。凉月正看着,就见他抬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道:“下来。”
    被发现了啊,凉月跳下房梁,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行礼道:“奴婢参见陛下。”
    轩辕子离看着面前的人,眉梢微挑地道:“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一出宫就被暗杀。”
    凉月直起身子,无奈地道:“奴婢身上人命甚多,所以被暗杀也在情理之中。倒是陛下您,这个时辰身犯险境是为何?”
    还能为何?轩辕子离冷哼一声,看着外面解决了两个人的布曜,阴冷地道:“朕只是来慕北府上看看。”
    嗯?这府上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这个时辰。凉月奇怪地看了明轩帝一眼,低着头不说话了。
    布曜唤来管家处理这几个刺客,然后一捞袍子走进来,上下打量凉月道:“你没事吧?”
    凉月摇头,正想说话,身子却被轩辕子离给拦在了身后。
    “你府上的守卫该换换了。”帝王看着布曜沉声道:“今日刺杀得了她,明日说不定就刺杀了你去。你不比这人灵敏,丧命也未可知。”
    布曜眼睛一瞪,怒道:“臣哪里不灵敏了?刚刚可是一对二,臣毫发无损啊。”
    帝王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臣知道了,明日就换。”布曜泄气似的道:“时候不早了,陛下是秘密回宫还是就在臣这里歇了?”
    帝王抿唇,冷声道:“朕自己回去。”
    他是突发了闲心才会出来逛逛的,今晚倒是还见了血,当真是不虚此行。轩辕子离一甩袖子便往外走。布曜朝凉月笑笑,也跟着出去了。
    房间里还有血腥味,凉月微哂一声,拿过自己的外袍也走了出去。
    今晚月色不错,估摸着这两人是出宫赏月了。凉月坐在庭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地想,明天她该从哪里查起。
    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眼前出现轩辕子离那张冰山脸,要么是憎恨的表情,要么便没有表情。面对她的时候,帝王的情绪还真是单调。
    可是,她记得轩辕子离有一次是笑了的。在王府的花园之中,拿着一块玉佩,唇角微勾。那个模样温柔得紧,却不属于这王府之中的任何人。
    现在才明了,那玉佩估计也是和凝姑娘有关的。她曾经仰望许久的人,到现在才知道他心系谁,是不是也太迟了,活该他不喜欢自己。
    就这样静静坐了一宿,凉月一直没有睡意。好不容易天亮了,却得到了一个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的消息:
    司徒将军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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