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子只得一只,不是一对。柳丝丝瞧了一眼,轻轻笑:“太太哪里话,别说这礼不薄,即便太太甚么都不赏,也是使得的。”
    柳丝丝双手接了张氏的赏,身边已经有人扶她起来,柳丝丝对上霍水仙温柔含笑的眼,霍水仙拿了一个红封给她,又给她套上另一只赤金镯子,嘴里说:“凤凰,凤凰,本该就是一对的。”
    ......
    “你们是没瞧见,太太简直要咬碎了牙......” 芳儿在霍青棠房里,讲得绘声绘色。
    石榴在那边‘哧哧’笑,道:“太太也真是的,送人龙凤镯,哪有只送一只的,若是送簪子,倒也没甚么。”
    芳儿嗤道:“这还有甚么,太太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膈应我家姑娘呗。”语罢,她又摇头,“错了,错了,她不是膈应我家姑娘,她是想膈应黄莺。我跟你们说,你们是没瞧见,张氏见到我家姑娘的脸,那茶差点没泼到地上,她呀,真是受惊了......”
    石榴端了茶水过来,璎珞一直在霍青棠身后站着,一声未吭。
    青棠笑看着芳儿,“来,喝茶。”
    芳儿笑嘻嘻的,“大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她日后懂得投桃报李,大姑娘只管放心,这宅子她替大姑娘看着,日后......”
    青棠低头一笑,道:“如今该改口了,柳姨娘是聪明人,青棠很放心。”
    霍青棠一双威严有光的大眼睛扫过芳儿,芳儿脸一红,立马连声道:“是的,婢子错了,是柳姨娘,婢子说错了,大姑娘莫怪!”
    青棠看了璎珞一眼,璎珞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封,她递给芳儿,“这是大姑娘给柳姨娘的贺礼,太太病了,姨娘新进门,有些规矩不懂,大姑娘先跟姨娘通个气儿,省得姨娘日后想岔了。饭吃错了肚子疼,事情做错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柳丝丝进门之前,已经打听过霍宅的事情,这璎珞本身是霍青棠的贴身丫头,过去很是得宠,还跟着霍大姑娘一同去了苏州,可见是个重要的。但不知什么原因,璎珞后来跟着张氏又折回了扬州城,等于从霍家姑娘的房里出来,成了张氏的人。
    后来张氏也没有薄待她,她回了扬州之后,掌管霍蝶起的起居,也是有几分脸面的。年末的时候,大姑娘从苏州回来过年,璎珞也跟着回了大姑娘身边。看样子,大姑娘还是舍不得璎珞。
    这些都是芳儿从厨房的嫂子那里听来的,方才璎珞与霍大姑娘连声连气,璎珞一开口,芳儿眼睛就朝她多看了几眼。
    璎珞很漂亮,这种漂亮不同于霍家大姑娘那种眉眼间就夺人眼球的霸道的漂亮,璎珞是那种温柔中有柔韧的漂亮。
    芳儿多看她几眼,就想起了鸣柳阁过去的一位红姑娘,看着温柔,实则倔强。那位姑娘正当红的时候,非要赎身,跟着一个书生跑了。
    后头听说那书生无甚么出息,反倒要将那姑娘卖了换钱。最后也不知那姑娘怎么样了,有人说见她投江了。
    芳儿见了璎珞,就想起那个姑娘,也不知是甚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们二人的眉宇中都透着半点轻愁。柳丝丝和鸣柳阁的老鸨子都说过,有了这点愁的人,想不开。
    芳儿由此及彼,想得老远。璎珞道:“柳姑娘先进了门,过不了多久,黄莺姑娘也是要进门的。”
    芳儿从远思回过神来,回道:“嗯,我家姑娘......我家姨娘特意遣婢子来问一声,大姑娘是个甚么意思?”
    青棠侧目,璎珞说:“大姑娘觉得柳姨娘能干,能帮着理家是最好的。太太病了,无事的话就让太太养病,不要让太太多思多虑,坏了身体。至于黄莺姑娘进门做姨娘,那她也是排在柳姨娘后头的,先后有序,柳姨娘是大的,既要有威严,也要有胸襟,等黄莺平安产下子嗣,柳姨娘也是功德一件了。”
    芳儿笑,“大姑娘真是爽快。我家姨娘说了,黄莺姑娘的孩子该生就生,家里子嗣不丰,谁生下孩子都是好事,这点大姑娘不必忧心。至于太太,我家姨娘说她心里有数,大姑娘也不必担心张家,我家姨娘会看着张家那位舅爷的。”
    青棠点头,“既然柳姨娘都懂,那就不多说了,来日父亲加官进爵,柳姨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芳儿从塌上起身,她握着红封,弯腰道:“那婢子先回去了,大姑娘若有事吩咐,随时可以着人来唤。”
    石榴为芳儿打帘子,“芳姐姐慢走。”
    青棠亦从榻上起身,璎珞过去扶她,说:“张家舅爷摔断了脚骨,怕是难好了。”
    霍青棠抬起头,眼睛里有光,“贪饕邀利,害人害己。”
    璎珞手指动了动,低声道:“门口泼了一勺桐油,如果摔得不够重,媚春姑娘还有后手。”
    “你恨张家?”
    璎珞垂了眉眼,“婢子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咱们上男主...我都想他了 ......
    ☆、春又来
    正月十五。
    霍青棠端着一碗枣泥熬成的点心进霍水仙书房的时候, 柳丝丝正在替霍水仙点灯, 他们二人在灯下相视一笑,露出几分才子佳人红袖添香的韵致来。
    青棠敲门, “父亲”,又看向柳丝丝,“柳姨娘好。”
    柳丝丝侧目, 风流体态迎了过去, “大姑娘来了,快,里面坐。”
    霍水仙气色很好, 他穿湛蓝的锦袍,袍子上滚着藏青的毛边,他搁下手中的笔,望向自己女儿, 用眼神询问她。青棠迈步进来,将点心搁在桌上,“父亲尝尝, 这是璎珞新制的点心。”
    枣泥软糯,霍水仙吃了一口, 眉眼含笑,“找爹爹有事?”
    柳丝丝在一旁道:“大姑娘, 书院几时开课,姨娘给大姑娘书院的先生备了几样节礼,大姑娘要不要先去瞧瞧, 若是不满意,咱们再添几样。”
    霍青棠看向柳丝丝,“多谢柳姨娘,青棠此行正是来向父亲和姨娘辞行的。”
    霍水仙抬起头,“青棠,爹爹预备......”
    霍水仙预备在扬州替女儿寻一家书院,他上次写给史侍郎的家书中也提及了此事,只是还没等到史侍郎的回复,女儿就来同自己辞行了。
    霍水仙望着霍青棠,“青棠不愿意与爹爹在一处?”
    此话方出,柳丝丝就‘吃吃’的笑,“老爷哪里话,大姑娘慢慢大了,哪能整日与老爷在一处?”她捂着嘴轻轻笑,又低声道:“大姑娘是姑娘家,姑娘家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日后许了婆家,哪里还有今日这么安逸。如今大姑娘想去苏州府读书,这是好事,兼且侍郎大人也一道在苏州,老爷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柳丝丝这一番又是劝,又是哄,霍水仙终于叹气,“那好,你预备几时动身,我着人送你过去。”
    霍青棠道:“多谢父亲,青棠预备这几日就动身。”说罢,她看了柳丝丝一眼,眼睛里有微微笑意。
    在石榴忙着收拾琐碎杂物、柳丝丝忙着准备节礼又替青棠打点行装的时候,史顺来了。
    史顺来的时候,石榴正好在厨房帮忙,璎珞则在院中与月满说话,月满说:“你既然随大姑娘去了,往后就不要使小性子,且安心跟着大姑娘,只会有好的前程。”
    璎珞只是笑,“月满姐姐心善。”
    月满拉了璎珞的手,“不知这柳姨娘是甚么时候与老爷......”
    话才说半截,月满就去睃璎珞的脸,璎珞淡笑,“主家的事情,我不清楚。再者,我随着大姑娘,月满姐姐随着太太,照理说月满姐姐应该更清楚才是啊。”
    璎珞的手从月满掌中滑了出来,月满亦是笑,“等黄莺姑娘也进了门,家里就热闹咯......”
    两个得宠的掌事丫头在院子里站着,做些杂事的小丫头们都不敢靠近,一个端着炭盆子的小丫头从园中小径上走过,月满回头将那丫头一叱:“望甚么?”
    那丫头许是太过慌张,低头走快了两步,又撞到了渔石身上,渔石身子轻巧一侧,“弄什么鬼?”
    渔石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丫头端着炭盆子,盆中银炭早已烧成灰,也不知她怎么的没站稳,盆中的炭灰径自泼洒到渔石身后那人的脚下。
    渔石将那丫头一提,“你疯了不成?”
    那丫头端着黄铜的盆子,羸弱的眉眼一抬,惊恐地望着渔石,“我......我不是......”
    渔石叱道:“甚么你不是,你不是甚么?你弄脏了史管家的鞋,还不快给史管家擦干净!”
    那头起了风波,月满与璎珞一同望过去,月满穿着粉色镶毛边的坎子,璎珞则穿着鹅黄的小袄衬宝蓝长裙,裙面堪堪盖过脚。月满瞧见史顺,她略停了一停,“这人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的。”
    史顺的目光停在了璎珞身上,导致那个小丫头低头给他擦鞋,他也没察觉。
    月满轻轻哼,“哟,好大的架子。”
    璎珞不看月满,朝史顺走了过去,史顺也一直盯着她,如今的璎珞已然不像当初的丫头,反倒像个,像个姨太太。
    璎珞一动,月满也动了,渔石笑道:“璎珞姐姐好,月满姐姐好。”
    月满睃渔石,“家里来了客人,也不晓得介绍介绍。”
    渔石站到史顺身侧,“这是......”
    “这是侍郎大人家的管家。”璎珞头微微垂,轻声道。
    渔石也笑,“是的,这是咱们侍郎大人家的大管家,特意来接大姑娘回苏州的。”
    月满闻言,眉头一挑,“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来过咱们宅子的。”她移步往旁边一让,指着张氏的居处,“史管家,这边请,老爷去了府衙还没回来,太太倒是在家......”
    后头芳儿站在廊下,道:“这样冷的天气,几位哥哥姐姐都不要站着了,我家姨娘在花厅设了座,说请史家管家和大姑娘一道喝茶。”
    月满本想拉着史顺往张氏那边倒,顺便告霍水仙一把,说她宠妾灭妻。
    结果张氏还没出马,又被柳丝丝截了胡,月满眼睛一弯,笑道:“那不打扰史管家喝茶。史管家难得来一回,我这就去与太太说,说侍郎大人着人来看望她了。”
    璎珞看了史顺一眼,说:“史管家,这边请。”
    璎珞看史顺的这一眼平平常常,说话的语气也平平常常,史顺却无端的有些失望,难道璎珞真的入了霍宅做个姨娘,这本是应该预见的事情,那自己又失望甚么呢。
    柳丝丝在花厅里设了座,小几上摆了茶水和果脯,芳儿领了史顺过来,柳丝丝侧了身子,道:“史管家自苏州府远道而来,辛苦了。此刻老爷还未下衙,史管家先坐着,大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柳丝丝样貌出众,待人亲和有礼,史顺心里做了一个评估。他从衣袍里取了个小匣子出来,道:“姨娘好,这是我家老爷给霍大人和姨娘的礼,里头是一方砚台,姨娘莫嫌弃。”
    “史管家哪里话,侍郎大人一番心意,妾感激都来不及,哪里敢嫌弃。”柳丝丝双手接了匣子,“妾无礼,先替我家老爷收下了。”
    史顺点头,柳丝丝指着茶座,“史管家坐吧,外头天气冷,史管家一路过来也是劳累。”
    史顺就着下首的方向坐了,芳儿过去斟茶,说:“大姑娘方才传了话,她马上就过来。”史顺才端起杯子,就听见柳丝丝的声音,“大姑娘来了,来,里面坐。”
    霍青棠的脸映在花厅正门,史顺起身道:“姑娘好。”
    后头的石榴凑过来,“石榴给史管家请安。”
    石榴这一来,屋里的人都笑了。
    青棠也笑,她拍拍石榴,石榴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封来,“史管家倒是会选日子,正好赶上元宵节后,我家姑娘说了,若是再过几日,这红封过了年,可就不算数了。”
    史顺微微弯腰,“那就多谢姑娘赏赐了。”
    花厅里密密麻麻站了一票子的人,有渔石与芳儿,有柳丝丝与璎珞,还有当值锁门的小丫头,霍青棠一来,还跟着石榴,这么一串子的人杵在这儿,简直要挤满了原本就不宽敞的花厅。柳丝丝道:“老爷快下衙了,渔石出去迎迎,厨房今日做什么菜,芳儿随我去瞧瞧。”她又扫了众人一眼,“余下的不要偷懒,院子里的雪扫了吗?”
    柳姨娘这么一吆喝,厅中人少了大半,唯独剩下霍青棠璎珞石榴主仆三人,青棠指着椅子,“坐吧。”
    史顺跟着青棠坐下了,道:“霍大人新娶了妾,后头又听说换了人,老爷着我来问问,怎么回事。再者,霍大人给老爷去了信,说大姑娘要留在扬州读书,这是第二桩,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姑娘的意思。”
    青棠道:“原本是应该迎黄莺过门,但黄莺做错了事,父亲生她的气,恰巧柳姨娘与父亲遇上了,父亲喜欢柳姨娘,便纳她进了门。黄莺有身孕,也会进门的,只是迟一步而已。我还是想去苏州城读书,我与父亲也说好了,不日便可动身。”
    史顺看石榴,石榴点头,“大姑娘原本决定是这几日就动身的,史管家既然来了,那就更好了。”
    史顺说:“老爷说了,姑娘愿意在哪里读书,都随姑娘的意思,扬州也好,苏州也好,这些不必争论。只是也不必要生出嫌隙来,就得不偿失了。”
    青棠低头抿一口茶,“嗯,这个我晓得,父亲若是非要我留在扬州的话,我也不会逆他的意思。”
    史顺亦是点头,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石榴见了,‘哧哧’发笑,“史管家可真不容易,这也操心,那也操心,那以后成了大管家,可不得急白了头发?”史顺瞧她一眼,“嬉皮笑脸。”石榴嘟嘴,“新的一年,难道要我哭丧着脸啊。”
    史顺叹气,“你在我面前说几句也就算了,你回去若还是如此,恐怕要挨板子。”
    青棠侧目,史顺道:“二公子来了苏州,我爹也来了。”
    石榴睁着眼睛,“真正的史管家来了?真正的史大管家?”
    史顺点头,“嗯,真正的史大管家来了,你可小心点,若有行差踏错,谁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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