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夏太监在金陵省是咳嗽一声,地面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可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同为留守,且又有监督织造之责,同行就是竞争对手,明里暗里相互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实在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人际关系,简在帝心是一件事儿,办好差事,风风光光的让君上有面子,这才是更好的。
    “那老祖宗为何不成全了那个薛宽的心意,何须给这十多岁的小孩子一个面子呢?”小涂子有些不明白,“虽然是这有志不在年高,可这样的纨绔子弟,看上去也不是当差的料。”
    “那个五房的薛宽,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夏太监冷笑一声,“他们五房管着丝绸,八房管着蚕丝,可绣工,还是在长房的手里!还用什么瞎话来糊弄我,说什么,若是他们两个能够执掌薛家公中事务,绝不会耽误了进献织造的任务,可笑啊可笑,世界上有许多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最后都死在了自己的聪明上。这些人就是如此。”
    “都是些井底之蛙而已,”小涂子拍着夏太监的马屁,“日日困在这金陵城,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其实是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他们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最厉害的人物,都去了京师,这个说法,怕是错不了,”夏太监摇摇头,“以前不相信,今个一看,还真是如此,这些人,见识少了,行事就有了偏颇,说起来,还是那个小子的话对咱家的胃口,拿着这样大的事儿搞窝里斗,顾全大局,说的好啊,”夏太监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可我瞧着,也没什么厉害的,他若是真的顾全大局,那怎么会不痛快着把管家的权交出来,他这是口是心非的人,”小涂子有些看不起薛蟠,“也是念佛的老狼精,哦,是小狼精罢了!”
    “哈哈,你这猴儿,”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瞧不惯人家这小小年纪就对着咱家一点都不胆怯,似乎还颇为镇定吧?”
    “老祖宗昔日在京中,是多威风霸气的,如今到了金陵城里头,还要被这样的小人物看不起,奴才都替着老祖宗觉得冤呢!”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夏太监伸了伸懒腰,“金陵省可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这几年呆下来,水土养人的很,比在洛阳那边风沙天可是舒服太多了,万岁爷对着我不薄啊,选了这么好的地方给咱家养老,嘿嘿,”夏太监笑道,“这还要怎么样?你也太不自足了些。”
    这里说笑了一番,夏太监揉了揉眼睛,原本锋利的眼角变得柔和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这小子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可你想想看,这样的义愤填膺,光明磊落,顾全大局说的这样坦荡荡的,又把自己的利益顾全了,可是天生就混官场的料子啊,”夏太监显然是十分看好薛蟠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我那个时候都被他唬住了,还真以为薛家出了一个海刚峰!”夏太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才知道被他下了套了。”
    “你说的不错,我原本也可以不顾及什么,直接让他就把公中的大权交出来就是,可你有一点就是说对了,小涂子,这有志不在年高,的确是没错的,这小子还是小孩子一个,说起来,好像有些懂事了,礼数什么的,”夏太监朝着那锦布盖着的翡翠点点头,“很是周全,可有些方面,你瞧着他说的那些话,似乎又还透着一股天真的意思在里头。”
    “咱们可是怕薛家五房八房那些横的,可他们,也怕薛家厂房那个楞的,若是惹恼了他,就算是交出了公中的掌事之权,可他就扣着那些供奉不出来当差,你觉得,就靠着那些人,能够把进献万岁爷的织造给拿出来吗?”
    “小涂子啊,咱们虽然不靠着万岁爷,可到底,咱们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在这些小事上得罪万岁爷,若是万岁爷一个不高兴,拿着这个玩意作伐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不好交差了。”
    显然,夏太监也深知这官场三味,不应该平白无故得罪一些不应该得罪的人,特别是九五之尊的大婚庆典,“防着那小子狗急跳墙,所以我也给他一个面子,另外呢,也给贾家这些勋亲一个面子。”
    “说到底,这小子的娘,可是和王子腾是一母同胞,又是荣国府贾政之妻王氏的妹妹,王子腾现在还不显眼,可他算是万岁爷夹带里头的人,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何况按照王子腾的脾气,平日无礼还要占三分,若是占了礼,他可是不管不顾的,这孙大圣当面和我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丢脸的可是我呢。”
    “如今给了他们一个面子,多少宽限一些时候,不管如何,有了这半个月的宽限,我将来也有话可以说,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讲,这四家,对着前头……还是尊敬的。”
    涉及到宫闱之事,夏太监掩口不言,小涂子也十分聪明的转移了话题,“老祖宗难不成您不看好那位薛蟠少爷吗?”
    “看好他?”夏太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把房顶都震动的摇了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大户人家你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养公子哥的?”
    。。。
    织造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薛蟠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上的素面折扇,实在是内心焦急的很了,不然不会在这三月天,就忍不住的摇扇子,他又来回的在书斋里头来回踱步,“我就不信,这事儿,没有办法解决了!”
    张管家和臻儿头拨浪鼓似的来回转动,看着风车一样在书斋内来回走的薛蟠,“按照张爷爷你的意思,难不成,咱们现在,上头交代金陵的织造东西,咱们自己个做,补不起来?”
    “的确是难,”张管家为难的说道,“只怕再给一年,也办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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