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人说起赵玉琴,都会用上才貌双全性情温雅宜室宜家这些美好的字眼,只有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这位姑娘其实心胸狭窄性情暴躁。
    此时的赵玉琴心情极糟,秀雅的眉毛皱成一团,精致的面容狰狞无比,春草才不敢自行退下,惹恼了姑娘,自己就等着吃苦头吧。
    赵玉琴一怒之下将矮几上的茶壶茶杯通通扫到了地上。屋里动静太大,将外头的胡妈妈招了进来。
    胡妈妈是赵玉琴的奶妈,也是芝兰院的总管,是常氏的心腹陪嫁,赵玉琴最信任的人。她见赵玉琴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哆嗦,不由大为心疼,温声劝道:“我的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你犯了事,你何苦这般气恼!”
    赵玉琴泪如走珠,哽咽道:“妈妈好生糊涂,那孽障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子,她做下这样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事情,我岂能不受连累。毁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叫赵玉笙给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笙姐儿被关在牢里,所以这章还是没她的戏份,我争取尽快将她弄出来。
    第5章 静观其变
    “她怎么不去死!真是祸害遗千年,当年那样湍急的水流都没淹死她!没淹死她就留在民间也好,偏偏还叫爹爹给碰到了!爹爹也真是的,这样满身土气野性难驯的东西将她带回府里做什么,就该在下头胡乱给她配个小子嫁了才是!”
    因为愤怒,赵玉琴精致的眉眼扭曲得可怕。
    胡妈妈急得直顿脚:“姑娘姑娘,你小声些,仔细叫人听到宣扬到老太君和三老爷耳边,传到外头就更糟。姑娘你可是名满京都的淑女才女,最是温和知礼的。叫人知道你这么说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子,人家会怎么看你。”
    赵玉琴愣了一下,跟着又痛哭起来。京里妒恨自己的贵女很多,这下自家摊上这样的丑事,她们不知道会怎么贬损自己。尤其是诚安郡王,那可是自己暗自仰慕的郎君啊。
    诚安郡王地位显赫英俊威武,若是能做他的嫡妻,自己就是堂堂郡王妃,太后娘娘的外甥媳妇,出入皇宫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宫里的各类赏赐享用不完,一下就会成为京都贵妇当中最叫人羡慕的人。
    可赵玉笙那个野丫头,居然砸破了诚安郡王的头,而自己是那孽障的亲姐姐,诚安郡王恨屋及乌,自己的郡王妃梦彻底破灭。诚安郡王怎么就那么好性子,当时就该直接掐死她,省得她回府继续祸害家里人!
    当年那算命先生说得太对了,赵玉笙就是个灾星,至亲手足碰上她准没好事!赵玉琴握紧拳头只恨不能大声尖叫,精心修剪的指尖深陷进掌心直接折断了她都没察觉。
    再说萱瑞堂这边,等众人走后,崔氏姑侄两个又将刑部几个官员扒拉了一通,都察院几个骨头较硬的御史也扒拉了个遍,然而妇道人家毕竟对官场之事不了解,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崔老太君急得直骂,怪大儿子也就是新昌伯赵清源,边关巡视都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家主却不在府里出主意。
    婆媳两个正焦灼间,赵玉笙的老子,新昌伯府的三老爷赵清溪回府了。
    赵清溪还没到而立之年,相貌儒雅,斯文气质中带着几分为官者的威严。素来注重仪表的人,此番为着闺女的事情,愣是走得鬓角汗湿步伐凌乱。
    崔老太君看到儿子形容狼狈,又是心疼又是担忧,道: “三郎你是京都的府尹,这时候本应在衙门办公。你为着笙姐儿的事情中途跑回府,御史们会不会说三道四啊。”
    赵清溪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非常时期,顾不上这些了。再说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子都不回家来看看,反倒违背常情,御史们还不至于这般不讲情理。”
    崔老太君点头,喊珍珠给儿子倒茶。怕赵清溪不清楚事情经过,崔氏正要跟他再说一遍。赵清溪却说自己已然从秋山那里了解清楚了。
    他让老母大嫂不用担心,说自己已经打听到都察院的御史们虽然为这事吵翻了天,但站在赵家这边的显然占了上风。再怎么说赵玉笙都是伯府嫡女,元倓仅仅为了自己的奶娘对赵玉笙抬手就打,实在是太过。
    赵清溪的意思是自家这边先按兵不动,等御史们上了折子之后,看宫里是什么反应。如果太后不问情由一味偏袒,自己再联合交好的勋贵们,一道去皇上跟前鸣不平。
    崔老太君点头,然接着又担忧。说这样一来时间可能就拖得久,赵玉笙在牢里日子难过。那孩子行事鲁莽闯下这弥天大祸,固然可恨,可终究是自家的亲骨肉。刑部那里恐怕还得打点打点。
    赵清溪却摇头,说刑部那些官员大多精滑,风向不明之时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所以笙姐儿在牢里日子不会不好过,但也不会太好过。
    况且自家去寻刑部那几个官员,极有可能达不到目的不说,还因为瞒不过那元倓,反而弄巧成拙。眼下最好是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不愧是久混官场的人,一番说道让两个内宅妇人连连点头。商量完毕之后,赵清溪起身准备回衙门。崔老太君道:“你媳妇和琴姐儿吓得不轻也担忧得很,你还是回苍松院安抚安抚她们吧。”
    赵清溪迟疑了一下,摇头说府衙还有事,自己得赶紧回去,说完大步走了。崔老太君看着儿子的背影愣了片刻,低声对崔氏道:“我怎么觉着三郎似乎对常氏有些生气,大概是想着不是常氏行事不周,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所以不想回苍松院。”
    崔氏笑了笑,道:“您想多了,三弟不是说了衙门有事,急着赶回去嘛。”
    崔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不是我说,常氏这阵子就顾着惦记彦哥儿琴姐儿的亲事,对笙姐儿这个分别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闺女却不大上心。上次勤国公府的花会,她就没带那孩子去。”
    崔氏皱眉嗔道:“姑妈,弟妹明明是怜惜笙姐儿风寒初愈,不想她受累,您却这么说她,叫弟妹听到了得多委屈。”
    崔老太君哼了一声,又说正月常氏娘家侄儿给孩子办满月宴,她也没带笙姐儿去。
    崔氏笑道:“这个弟妹跟我说了,说是她娘家一个侄女过年的时候笑话过笙姐儿,两个人才闹过不愉快。笙姐儿自己不大愿意去,弟妹心疼笙姐儿就由着她罢了。笙姐儿是弟妹身上掉下来的肉,人家怎么会不心疼呢。”
    崔老太君这才不说话了,稍后又道:“真是飞来横祸,笙姐儿竟然会碰上这样的祸事。好好的孩子去刑部大牢呆了一阵子,往后京都只怕寻不到好人家了。”
    崔氏道:“寻不到就去下头州县寻,只要郎君好,咱们多多给笙姐儿置办嫁妆,那孩子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错了。”
    “可怜笙姐儿受苦多年,好不容易回府过上好日子,却又落上了牢狱之灾!”崔老太君先是叹息,跟着又咬牙切齿,“都是那元倓小儿可恶,害我孙女!”
    这边新昌伯府为赵玉笙坐牢之事闹得人仰马翻,那边刑部大牢当事人自己却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实在闲得无聊,她便将自己短短十四年生涯粗粗回想了一遍,然后才发觉自己的人生经历还真是复杂得可以。
    单是名字就先后有四个:六岁以前叫于招弟,七到九岁的时候叫于笙,十岁到一十岁的时候叫桑葚,此后就叫赵玉笙了。流浪过的地方也不少,身份更是多变不定。只要能活下来不饿死,但凡能做的营生她都干过。
    大概是老天爷还嫌她的人生阅历不够丰富,所以这次干脆将她弄进了监狱。活了两辈子,她都没吃过官司,拜元倓所赐,这下她总算知道女牢是什么样子了。
    “吃饭了,吃饭了,快过来拿饭!”赵玉笙坐在地铺上正胡乱想着心事,外头女狱卒的大嗓门忽然响起,赵玉笙被这一嗓子惊得坐起。转身一看,栅栏外面起先那瘦个子女狱卒正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她瞪了一眼赵玉笙,冷冷地道:“还不过来取饭,难不成还要我给你送进去?”
    赵玉笙赶紧胡乱套了鞋子走到栅栏边,女狱卒从担子里取出一碗饭递了进去。赵玉笙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大半碗米饭上头盖着些青菜萝卜干,半点荤腥也无。
    虽然对方没个好脸色,赵玉笙还是说了句“多谢”,坐回地铺开始大口吃了起来。她今日还只是在府里用了早膳,午饭原本是想母女三人在大相国寺用斋饭的。可她提前回府,然后出事给送到这里,到这时候肚子还真是饿了。
    瘦狱卒因为要收碗回去,分发完了饭菜之后就在牢房外面走动等候着,顺便监督那些体壮彪悍的女犯别强抢身小力弱之人的饭菜。
    她原本以为伯府千金肯定吃不下这粗劣的饭菜,忍不住发牢骚或者哭哭啼啼地倒苦水,没想到赵玉笙却大口大口地吃得很香,收碗的时候她那个碗竟然是最干净的。瘦狱卒大出意外,忍不住多看了赵玉笙几眼。
    赵玉笙哪能瞧不出她眼神里的意思,心道自己可是正经做过叫花子的人,这样的伙食在她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那么糟糕。
    当年眼睛饿得发绿,曾经从一条狗嘴里抢过来半个包子,她那时候也不过九岁而已。这牢饭虽然口感差些,好歹能填饱肚子,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吃完晚饭不久天就黑了,隔壁牢房关着的人多,叽叽喳喳地很是热闹,赵玉笙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在狭窄的牢房里转悠了一通权做消食,然后缩进被窝继续发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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