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声停歇,黄城东门外,烟尘如清晨浓雾般弥漫四野,少顷,烟尘散殆,但见尘埃过处,一支支戈矛如山林般直插青天,戈矛之下,一辆辆马车如站军姿一般排成整齐的队伍,如巍巍群山,一眼望不到尽头。
    楚国的战车在东丸早已享有盛名,历经几代的改造,此刻的车骑兵如一架战争机器一般,不单牵引马车的马匹全副武装,就连马车的车轮也设计了铁质勾齿,让试图接近的敌方兵士在冲阵之前先做思量,在如此浩大的军容排开之前,让敌对三国军士不觉望而生畏。
    “果然不愧为万乘之国,看来楚国能称霸南国,绝非仅仅凭潇湘宗之势力!”看到如此严整的军容,就连金陵李将军身旁的中年琴师鲍先生也不觉赞叹吧。
    中年琴师身旁的李将军刚要作色辩驳,却听到楚军中号角声响,只见车骑军中,最前排的几辆马车缓缓前行,辘辘的马车声不觉让对阵三军神情一紧,然而却看到前排的数量马车向四面散开,须臾,从阵中徐徐行出一辆驷马齐驱的马车,马车装扮华丽,车顶有华盖相撑,掀开马车的帘幕,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大汉,傲然立于马车之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八王爷?”囚在牢车中的叶湘伦听见身旁的军士小声议论了起来。
    “参见八皇兄!”见到面前的阵仗,立于黄城军阵营中的芈太守首先俯身参拜道。
    “参见八王爷!”
    “参见八王爷!”
    看到芈太守参拜之后,黄城郡守苏将军以及城外芸芸军士同时下跪参拜,一时之间,黄城之外伏倒黑压压的一片。
    “众卿平身,大家守城辛苦,为楚国守下孤危之城,他日得胜之时,人人当有封赏!”中年男子大袖一挥,示意众人起身。
    “谢八王爷!”
    待得众人起身之后,叶湘伦这才注意到,这名身披铠甲的中年,单单是身上的一身重铠目测就有近百斤重,若在加上那根通体黝黑的长戟,合起来恐怕比自身的体重还要重些。
    “看来这位八王爷并非养尊处优的金色龙雀,倒不知他是否会袒护他这个不成器的孩子。”叶湘伦一边猜想,一边放眼向丹阳军中望去。
    “爹爹,快救孩儿!”叶湘伦目光刚刚锁定,便听到丹阳军中传来芈谋的喊叫。
    “嗯?”目光再次回到八王爷身上,由于琴师耳目敏于常人,是以叶湘伦能清楚的看到,这位八王爷听到远处传来的呼救后,面色只是微微一沉,便向身前驱车的车卒打了个手势,随之,马车缓缓调转,待到车轮停歇后,拉着华盖车帐的四只马匹刚好面相黄城北方三方军队。
    “姑苏、金陵、丹阳三国老友,芈某这厢有礼了!”说着,华盖车帐上的八王爷向北面三军一一拱手,打了个扇形的手势,目光凛然却并未在囚锁爱子的丹阳军中驻留。
    “芈王爷,别来那么多虚的,我等三军可是为伐楚而来,可不是来向你讨酒喝的!”声音传自最东边的一方军中,叶湘伦料想,应该是自己未曾谋面的姑苏国军队。
    “哈哈哈,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世侄亲自督军,汝家父王身体可好?”八王爷坦然大笑道。
    “不劳王爷费心,本将军来时,正是父王亲自把我送出国门!”叶湘伦留意到说话的男子年龄大概三十出头,身形虽算不上魁梧,却是相当的健硕,尤其是眉目之间透漏的犟劲儿,一看便不是好说话的角色。
    “本王自任株州牧以来,已十余年未曾拜见姑苏王,甚是想念,如今听闻姑苏王身体安康,本王也就放心了!”面对三军紧张的局面,八王爷侃侃而谈道。
    “既然八王爷挂念,等楚国国破之后,小侄亲自搭在着你,向父王扣头谢罪便是!”说毕,青年将军仿佛得胜般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听到青年将军的戏谑,对阵三国军队的兵士同时欢笑起来。
    叶湘伦有意观察八王爷的神态,发现这位中年将军听到下辈的冒犯,脸色只是微微一变,随即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
    “大楚与姑苏国同为芈氏一族,每值清明祭祀同一先祖,当年东丸封侯时,我芈氏一族开疆扩土才有如今南国盛况,大楚与姑苏争端,无非是江阴一带疆土,本王在出征之前已再三向吾王劝谏,要保芈氏一族的和气,大王也已答应,把江阴东西三千里一带疆土,尽数归还姑苏国,如今南部侯国近百,而我们芈氏正统却寥寥可数,在如此血脉攸关之时,贤侄万勿要考虑到宗族渊源啊!”八王爷言辞激切的道。
    “江阴三千里疆土?!”
    听到八王爷的许诺,姑苏国军士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要知道江阴一带位于黄岭以北,土地肥沃,一马平川,是一块极为富饶之地,此地本以淮阴河为界,北为姑苏所有,南为楚国管辖,只是近些年来,淮阴河不断改道,由于事先以江水划分,在不断争执之下,致使姑苏国损失江阴一带近半土地,原本姑苏国民众颠沛流离以致民不聊生,姑苏国也是由此和楚国结下仇隙。
    如今,姑苏国举国来犯,也无非是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但八王爷却把江阴纵横三千里的土地全部化为姑苏所有,这对姑苏国来说,却有着极大的诱惑,姑苏国向来以海产和农贸为支柱,而江阴一带正是盛产这些,倘若真能把江阴尽归姑苏,姑苏国便能独居淮阴河要塞,甚至直接垄断整个海产市场,那对于姑苏国来说,国力几乎能够成倍攀升,也不由得姑苏军士不去激动。
    “空口许诺,鬼才相信,不战而得数千里土地,我姑苏国得之有愧!”虽然姑苏世子立即矢口拒绝,但叶湘伦从他的口气中还是能够感知到他的心动。
    “哈哈哈,大楚疆土辽阔却地势万千,江阴一带由黄岭所隔绝,本来已算是一片世外之地,若楚国继续居有,不仅镇守起来空耗兵力,连年征战亦劳民伤财,大王做此决定,也是要联谊血脉之谊,在出征之前,吾王更是拟下草约,只要师侄在合约上签字,江阴上下三千里土地便可为姑苏所有,师侄何必损兵折将空耗国财呢?”说毕,八王爷向身旁的兵卫打了个手势,兵士得令后,立即把一分黄绢锦布呈到他的面前。
    八王爷手握黄绢锦布,施手一松,一面写满字迹的合约展于众人面前,他立于车马之上,用淡然的口气道:“师侄可要看看?”
    话语一出,众军数十万双眼睛齐聚那名青年将领身上,叶湘伦注意到,三军中武陵李将军此刻双全紧握,做出一副愤恨状,然而姑苏国青年将军却迟迟不做声。
    “嗯?”
    八王爷见状,大手一挥,坐下一名骑兵校尉会意之后,手持黄色绢布策马向姑苏军驰去。
    面对大楚国骑兵校尉策马而来,三军均未做出任何举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兵书上一则墨守成规的约定,姑苏军阵前一排马军眼望着骑兵校尉而来,把黄绢缎布交于青年将军之手,复又眼望着校尉离去。
    待到校尉兵返还大楚阵营,姑苏青年将军已经浏览完黄绢布上拟定的合约,此刻他合上合约,长出一口气,似乎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世子可别被他谎言所迷惑,别忘了当初我们三国之间的约定!”金陵军中李将军见姑苏军青年将领迟迟不语,勒住坐下烦躁不安的马匹,乃高呼劝诫道。
    囚车中的叶湘伦见状,乃回视大楚军中八王爷,只见八王爷面持微笑,似是成竹在胸,不觉对着八王爷另眼相视。
    果然,青年将军忖度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此事,小侄做不了主,需向父王禀告!”
    说毕,青年将军令一旁文书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快速书写,须臾,把写成的书信交于文书之手,用信封包裹,连着黄绢合约一并交于一名哨兵手中,吩咐其用加急快骑送往姑苏国中。
    哨骑兵得令后,一阵马蹄扬尘,消失于众人视线。
    原来,这份黄绢缎布,书写的并不仅仅是一份合约,更以一脉宗亲的口气,入情入理的剖析了姑苏国的局势,旨在告诉姑苏国君,用兵得不偿失,青年将军虽然气血旺盛,但在国家大义面前,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师侄刚才冒犯,望八皇叔万勿见怪,小侄在此保证,在父王来信之前,姑苏国绝不会出动一兵一卒!”书信送出后,青年将军一改之前的叫嚣和傲慢,突然变的谦恭起来。
    “为将当勇,世侄不仅能统领万军,在大事面前能为国着想,姑苏国后继有人了!”八王爷听后,坦然的一笑,身姿立即转向了金陵和丹阳二国军队,“我大楚与丹阳国远隔千里,期间有无数小国附庸,大楚与丹阳国的争端无非是这些附庸国的归属问题,吾王深知丹阳国富民强,大楚国原本一些附庸国纷纷归属丹阳,这原本是民之所向,奈何大楚国靠这些附庸国以为贸易通道,向丹阳国求购物资,是以才不断强求这些小国归顺,不若我们两国就地协商,楚地西部山岭一带小国无论国别归属,一应设为贸易通道,丹阳和大楚商旅可以自由通行何如?”
    丹阳国中,无论官商还是百姓都知道,丹阳国最大的贸易流向就是楚国,丹阳之所以富庶,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楚国的资金流向,丹阳与楚国为敌,也就等于自断饭碗,虽然此次东征丹阳军是打着附庸国受胁为由,但其真正的想法却是为国门打开通道,至于南国霸权这档子事,丹阳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其实并无多大欲望,只是自武牧入丹阳以来国君深受其蛊惑,其实丹阳士族一直在暗中反对此事。
    加上此次应征而来的兵士多半已经老弱,他们更不想在军旅中卖命,所以自八王爷声明之后,军队上下也不停的议论。
    八王爷见丹阳军领帅一时沉默,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居中的金陵道:“而大楚真正的敌人,只有金陵一国!丹阳姑苏两国万勿被其蛊惑以致为其所用!”
    “这个八王爷怕是忘记自己的儿子还在丹阳囚车之中吧!”叶湘伦见八王爷对丹阳军中苦苦哀求的儿子视若未睹,心中嘲笑道。
    “八王爷,恐怕你忘了一事,我丹阳三世子正是为汝儿子所杀,这笔账要怎么算?”丹阳的领军见其对己国三世子之事只字未提,乃嘲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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