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扪心自问即便是让我仿制,也做不出这样的精美绝伦的器物。”程千手抬头看我一眼。“赵阎可是号称一眼阎王,就连他都无法一眼断代,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离奇。”
    难得这两人能在一件事上同心协力达成共识,让我给他们几天时间,好好研究玉猪龙的来历,两人的注意力全然在来块引起他们兴趣的赝品上,根本不理会我这个五年不见的人,丢下我转身就走。
    他们对古器都到了痴迷地步,我哭笑不得一个人摆弄凌乱的棋子,一个人坐到我对面,抬头看见是不苟言笑的封承。
    “封叔,五年没看见您了,您身体……”
    “别扯没用的,我问你件事。”封承硬生生打断我的话,看他样子有些疑惑惊诧。
    我在心里苦笑,真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五年不见,居然没有一个人多问我半句,就好像昨天还看见我一样。
    “什么事?”
    “宫爵可有什么事瞒着你?”
    ……
    第585章 故地重游
    我眉头一皱看着对面的封承,五年不见,一上来居然问我如此唐突的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宫爵有事瞒着我吗?”我反问。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越听越迷糊。“不对啊,宫爵不是跟您在一起,他,他人呢?”
    “亏赵阎还有脸称自己是一眼阎王,教出来的人竟然……”封承自言自语淡笑一声。“宫爵有事先走,本让我转告,既然看见你了,免得我多跑一趟。”
    “转告什么?”
    “让你去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他在那里等你。”封承起身同样也没有对我这个五年不见的人寒暄半句,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拍拍我肩膀意味深长笑了笑。“好自为之吧。”
    “不,您,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封承根本不理我,临走前表情很奇怪,居然不是我早就习以为常的恨铁不成钢,分明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原本我想着五年没见到这帮人,看见我不指望他们嘘寒问暖,至少能喜笑颜开吧,现在才明白,我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当铺这帮老东西就好像我压根没有离开过一样。
    封承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我,他向来严谨古板,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欲言又止捉弄人了?
    天色渐晚,我琢磨封承告诉我的话,宫爵让我去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说的应该是城东宅子的后山。
    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宫爵,所有的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和宫爵好好聊过,事实上是我一直在选择回避去面对他。
    到了后山已经是晚上,我回到古墓边,就在第一次发现盗洞的地方坐下,从这里能眺望到叶九卿的宅子,想想时间过的真快,等我重新回到这里已经是七八年以后。
    如今坐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变了,当初嚣张跋扈放荡不羁的顾小爷,现在成了肩负龙伯神族的国主,那个时候我还仗着叶九卿的名望在外面不可一世,而如今却希望自己能与世无争。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熟悉的声音,我知道后面走来的是宫爵。
    “为什么到这里来?”
    “别回头,就这样坐着和我聊聊天。”
    宫爵坐着我身后,偏过去半边的头转了回来,是啊,其实我也想这样的聊天方式,至少我看不见宫爵的脸,我不用纠结到底该用什么身份和心境和他谈话。
    “有多久了?”宫爵声音有些惆怅。“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有人喜欢问我时间,可却没人明白,对于我来说,这个问题已经变的很难回答:“很久了吧,时间太长我也记不得了……”
    我极目远眺,那或许是神域故国的方向,我的记忆能让我追溯到雪域,至今已经有几千年,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认识身后这个人。
    “你说,当时你是不是真打算把我埋在这儿?”
    “……”我一怔,想起第一次看见宫爵的场景,淡淡无力的苦笑。“那个时候我还是顾小爷,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你当时要是再强横些,指不定我真把你给埋了。”
    “当时的你也挺惹人厌恶的,你往我脸上踢石子,我都恨不得爬上来把你筋给抽了。”
    我笑出声,信手拔了一根野草在手指上缠绕:“说真的,长这么大,除了将军还真没人打过我,上次和你在公园,你下手还真够恨的,要不是当着叶九卿和宫羽的面,我当时铁了心要把你打的爬都爬不起来。”
    “看把你能的,说真的,你认识我后悔过吗?”
    “后悔?”我再一次无奈的苦笑,这话我之前还问过叶九卿。“说真的,我当初要是真把你埋在这里,估计也就没后面的事了,你非要问我后不后悔,还这有点。”
    一颗石子打在我后脑勺上,并不是很痛,夜风袭过好不惬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轻松的闲聊。
    “上一次去公园,叶叔带你去见我师傅就是为了月宫九龙舫?”宫爵问。
    “也不全然都是,掌柜说给我寻一门亲事。”
    “相亲?”宫爵在身后噗嗤一口笑出声。
    “掌柜是这样说的,宫羽前辈的机关术只传女子,掌柜就自以为是,想给我撮合一门亲事,谁知道宫羽带了你来。”
    “我怎么了?”
    “说真的,我当时还真有点心动,原本想着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到底好事,结果遇到你,亲没相成,还被打的鼻青脸肿。”我淡淡一笑望着远方说。“谁知道,我居然和你一路走到现在。”
    “怎么着,听你这意思,还挺不满意啊。”
    “那倒不是,就会没想到吧……”我的记忆又开始切换,我是龙伯国主,而身后坐着的却是一个至今我都没确定身份的人,宫爵即便不是归墟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任何时候我和他之间都应该剑拔弩张才对,而现在却悠闲自得聊天。“对了,干嘛把我叫到这里来?”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这才想起来,宫爵的确有瞒着我一件事,确切的说也不叫瞒着,他本来有好多次是打算告诉我的,但每次他要说的时候,都是生离死别,他像是在交代后事,我生怕他说出来以后就会撒手人寰。
    因此我一直不肯听,但等到事情过去以后再问宫爵,他就怎么也不肯告诉我,谁心里还不能有些秘密,何况我都瞒着他们那么大的事,所以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对啊,去魔国之前你还说过,等到平安离开魔国你就告诉我,现在也是时候了,你到底有什么时候瞒着我?”
    身后好久都没有声音,估计是宫爵还在犹豫,我无奈的笑了笑:“又没人逼你,真不想说就算了。”
    “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蓬莱?”
    “记得啊,怎么了?”
    “我们遇到黑鳞鲛人时,各自都看见幻像,我在幻像中看见……”
    宫爵在我身后娓娓道来,他看见自己在一处阳光明媚的楼阁上,房间富丽堂皇,他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轻松惬意的看着书,远处有悠扬低沉钟声传来,他放下书走到楼阁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顶端。
    站在上面可以俯视到很远的地方,远处是起伏的山脉,郁郁葱葱春意盎然,在高楼的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城市,但宫爵说自己从未看见过这座城,但却莫名有一种亲切和熟悉。
    城市在群山的环抱之中,只有东面有一处山丘,而他所站立的那处高楼,是整个城中最高的建筑,坐落于城池的最中心,从高楼直直向下俯视,你会看见一个犹如镶嵌在地面中的长条形轮廓……
    听到这里我放松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宫爵描述的地方我见过,而且我还亲眼目睹那座城池被火海所吞噬,那就是归墟人的国度,我曾经率领龙伯大军兵临城下。
    我曾许下誓言,要用血与火将这座城市变成残垣断壁的废墟,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做到了,如果不是那艘船的出现,我现在应该还在神域,那些赤胆忠心的近卫还跟在我身后。
    如今的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难道在后山我有片刻的轻松,我试图简简单单当一会与世无争的顾朝歌,可宫爵的话把我来回到现实,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我想起还被禁锢在那座城邦中的龙伯大军,想起在我眼前灰飞烟灭的近卫,想起他们留下的那些令我无法去承受的记忆。
    我是龙伯国主!我肩负着整个龙伯神族兴亡的使命,我已经遗忘过一次自己的责任,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太入神,感觉自己完全被无法宣泄的仇恨所吞噬,硬生生扯断手里的草根,脸阴沉的面若冰霜,幸好宫爵看不见我如今的样子。
    “当时你在那座城邦之中?”
    “在,而且好像我身份还不一般吧。”宫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声音的变化。“当时太匆忙,很多事都来不及说。”
    “身份不一般?”我眉头一皱。
    “应该很不一般吧,当我走到高楼边,能看见下面的人向我行礼膜拜。”
    我手指不由自主抽动一下,神域之中等级相当森严,龙伯被驱逐到雪域之后,归墟俨然是最强大的神族,那座高楼分明是归墟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
    我曾经目睹过那座高楼的宏伟,也曾下令不惜一切也要摧毁那座在归墟人心里具有象征意义的建筑,能坐在高楼之巅的绝非是一般归墟神族。
    那是归墟国主的神宫,可是我很清楚和肯定,宫爵在幻像中看见的绝对不会是归墟国主,因为……
    因为在攻克神族联军的时候,我亲手处决了年迈的归墟国主,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毁灭之力吞噬,我把龙伯人几万年来压抑的屈辱和愤恨,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然后……
    然后我亲手砍下归墟国主的头颅,就插在黑色三眼麒麟旌旗上,开始率领龙伯大军向归墟国发起攻击,我要每一个归墟人都看见他们国主的下场,要让他们每一个人发自肺腑的感到绝望和恐惧。
    我知道归墟人不会因此而投降,但我根本不需要,也不会接受投降,我要的只有毁灭和死亡,我要归墟国主看着他的臣民如何被屠戮和摧残。
    第586章 王冠
    宫爵上次告诉我,他出现在归墟高楼之中时,当时我浑浑噩噩还没有记起作为龙伯国主的记忆,但现在细想宫爵所说的幻像,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你,你当时在那座高楼之中……”
    我喃喃自语重复他的话,而且在后来的魔国里,当我开启机关时拼凑出龙伯标志,宫爵同样一眼就认出来,在他记忆最深处,这个标志代表着黑暗和死亡。
    记得宫爵向我描述过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在幻像中看见的颜色都是明媚和光亮,直到远处的黑暗出现,随着那片黑暗的蔓延,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吞噬和淹没。
    安静被哀嚎所替代,祥和被杀戮所占据,流动的黑暗中,有东西在向他逼近,像是梦魇一般吞噬着他在意的一切。
    龙伯神族的旗帜代表着死亡的混沌,那是我要刻在每一个背叛龙伯人的神族心中的恐惧,可这个标志只有神域中的人才会见到过。
    我和近卫离开神域之后,所用的是经过简化的图腾,也就是后世传闻中,代表祖神的三眼麒麟。
    宫爵居然会认识龙伯神族的旗帜……
    “当时我还,还带着好像很贵重的头冠,白色的,那头冠似乎很纯洁和神圣。”宫爵应该没有意识到我声音越来越冰冷。
    ……
    我整个人彻底的愣住,身体僵硬嘴角蠕动一下,对身后的宫爵说,那顶头冠是半月形,围绕头冠一圈是九条羽龙,每条羽龙身上都以璀璨明亮的宝石装饰,尖端则是一颗绚丽的明珠,在灯火的映照下璀璨夺目,异常威严华丽……
    “你,你怎么知道?”宫爵在身后用指头戳我。
    我身体愈发的冰冷僵硬,不由自主蠕动喉结,我当然知道,在我砍下归墟国主头颅的时候,那顶头冠就掉落在我脚下,那是归墟神族的王冠,只会戴在国主的头上,象征着归墟神族至高无上的神权。
    记忆中归墟国主的血沾染在上面,那些璀璨夺目的宝石映射出血红的光芒,落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时候比那一刻更让我满足,似乎看到一个世仇的神族被血所吞噬。
    我并没有毁掉那顶王冠,而是从俘虏的神族中挑选一名归墟人,让其带着这顶被鲜血侵染的王冠返回归墟国,我用这样的方式宣示复仇的开始,同样,我也用这样的方式,让其把恐惧和耻辱带给归墟残存的族人。
    按照神族的体系,国主之外是世袭,新继位的国主才有资格戴上这顶王冠号令归墟神族,但这并不是让我吃惊的地方。
    我亲手杀掉归墟国主,但是我很清楚和肯定,归墟神族不可能有下一个国主,因为归墟神族的继承者是一名女子,早在我率领龙伯大军离开雪域,攻下第一座城邦时,我便从俘虏的嘴里重新掌握了神域的现况。
    归墟国主的继承者是公主!
    “那顶王冠怎么会戴在你头上……”我再也按耐不住,惊诧的转过头去,当我看见宫爵时,目瞪口呆震惊在原地。
    “你干嘛这么快就回头,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呢。”宫爵看上去比我还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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