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家这一窝子就没好东西,赤井信成当了倭寇,跑到咱这里杀人放火,他老子叫赤井刚夫,侵华战争的时候,是日本陆军少佐,但实际上并非是军人。”
    “那是什么?”封承问。
    田鸡放下水杯一五一十告诉我们,赤井刚夫是考古专家,日军占领葫芦岛后,他便常驻在此,期间组织当地民众对锦西进行过大规模的挖掘,这人虽然没有参与正面军事战争,可极其残暴不仁,被奴役致死的国人难以计数。
    日军战败之后,带着大量珍贵文物返回东瀛,后来以被抓,关押期间不思悔改,在监狱自尽。
    “赤井嘉隆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严重的激进军国主义思想,骨子里流的都是坏水。”田鸡说。
    “这么看起来,赤井家觊觎锦西宝藏由来已久,从赤井信成开始就没有中断过,赤井信成带回东瀛的书信中,遗失了至关重要的宝藏位置,想必这就是赤井刚夫随同日军到葫芦岛的原因。”我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难怪看赤井嘉隆年纪轻轻,对于锦西宝藏的事似乎了解很多,原来都是从赤井刚夫那里继承来的。”
    “赤井刚夫在葫芦岛前后五年时间,就差没把整个葫芦岛全翻个底朝天,但是也没有找到这处宝藏的确切位置。”田鸡站起身正义凛然说。“这事咱不能不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赤井嘉隆得逞。”
    “他得逞不了。”我轻轻拍了拍田鸡肩膀,淡淡一笑说。“宝藏的位置,我们已经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么快就找到了?”田鸡大吃一惊,但很快喜笑颜开。“在什么地方?”
    “碣石宫。”宫爵笑着回答。
    “碣石宫?”躺椅上的封恭睁开眼睛,吃力的坐起来。“那不对啊,日本子在锦西的确挖了不少地方,碣石宫也被挖过,听老人说,挖的还不浅,可也没听到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你们确定是碣石宫?”
    “如果是碣石宫的话,倒也能说的通,我们最开始追查的是候公,这人在东渡之前,曾在锦西奉命驻守长达十年,而在候公驻守的期间,也正好是碣石宫修建的时间。”封承收起手里的折扇说。“难道,这座宫殿还另有其他玄机?”
    “碣石宫到底是干嘛的?”田鸡好奇的问。
    封恭活动了一下肥硕的身体,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述说碣石宫的由来,碣石宫其实是一座秦始皇的行宫,但真正的意义远非于此,这座庞大的宫殿,象征的大秦版图中东面的门户。
    当年秦始皇东临碣石的驻跸之地,这座宫殿到底有多雄伟宽广如今已经无法去判断,但从如今残留的遗址地基上看,面积超过十五万平方米。
    “我说点你敢兴趣的事。”我推了推已经入神的田鸡。“恭叔之前说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话,但传闻中,碣石宫可并非仅仅是一处宫殿,古籍里的描述是,黄金银为宫阙,其宝珠玉不尽……”
    “啥,啥意思?”田鸡明显在吞咽口水。“啥叫黄金银为宫阙?”
    “傻子。”我拍了一下田鸡的头。“碣石宫是一座金宫,并非夸张的描述,而是真正用黄金银盖造而成的宫殿,至于其宝珠玉不尽,是说里面各种宝物数之不清。”
    “黄金……黄金宫殿……”田鸡麻木的蠕动一下嘴唇,整个人嗖的一下站起来。“走,咱们现在就去碣石宫。”
    “八九不离十的事,地方咱们都找到,你慌啥。”我哭笑不得白了田鸡一眼。“恭叔说,日本子也在碣石宫挖过,但没有结果,要么是挖错的地方,要么就是没找对方法,纪家先祖留下的宝藏,如果真是碣石宫的话,没那么容易让我们轻而易举找到。”
    “那我们现在干嘛?”田鸡急不可耐问。
    “我还有一件事没搞清楚。”我说完看向封承。“封叔,那个戴金丝面具的锦衣卫你可查到眉目?”
    封承没说话,旁边的肥雕挪动一下身体,竖起一根指头挠了挠稀疏的头发。
    “你打听的这人,我倒是听闻过一些。”
    “知道这名锦衣卫的来历吗?”凌芷寒问。
    “这事说来话长,赤井信成强攻锦西的时候,也正好是大明派军入朝鲜和日本人交战的时候,锦衣卫算是御林军,从来不会参与正面的交战,主要的作用是刺探情报和暗杀以及追捕,在当时,锦西一带的确有过锦衣卫出没,带头的指挥使也的确戴着一副金丝面具,但没人知道他的长相,甚至连名字也不知晓,只知道这支锦衣卫除了穿着飞羽服外,还披着血红的披风……”
    “血红的披风?”我眉头一皱,想起赤井嘉隆给我们看的画像。“可画里那人披风是黑色的啊?”
    封恭并没有回答我,指头有节律的敲击着扶手,娓娓道来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这还是从老人嘴里听来的传闻。
    出现在锦西的那批锦衣卫,他们带着轻薄的绣春刀,并且毫不掩饰的披着肆意的红色,他们和一般的锦衣卫不同,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潜伏,只是一言不发跟随在统军的指挥使身后,便是那个戴着金丝面具,目光透射寒心的男人。
    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奋力的挥刀,屠灭那些试图攻进锦西,嗜杀且顽强的倭寇。
    倭寇总是在月夜发起突袭,在月辉中,锦衣卫的锦袍闪耀着血般的红色,这无疑会轻易的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可这支锦衣卫没有人愿意脱下象征身份的标志。
    他们的敌人,是东瀛丧落的武士,流落到异域的狂人,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征战,从名将俞大猷的藤甲兵、戚家军的鸳鸯阵下生存下来,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他们不相信复杂的军械,也不相信巧妙的布阵,只相信单纯的勇气。
    但那个戴这金丝面具的男人,仿佛失去生命的傀儡,毫不作声的厮杀,甚至没有格挡的动作,那面具男子似乎完全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敬畏,率领着身后的锦衣卫所向披靡。
    那男子身披着红色的披风,因此可以忽略血迹的飞溅,一层一层鲜血覆盖在上面。
    干涸、飞溅、再次干涸……
    久而久之原本鲜红的披风,被层层叠加的鲜血侵染成令敌人触目惊心的漆黑。
    听到这里我们无不动容,我再次想起画像中,那男子漆黑的披风,那黑色落在倭寇的眼中,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恐惧和不寒而栗,到底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如此无畏和不惧生死。
    可以用敌人的血染黑自己的战袍……
    难怪就连是他的敌人,赤井信成也会对这人如此的敬重,不!是敬畏!
    就如同赤井信成在家书中说写的那样。
    那人屹立在残破的城池上,亦如一只永远也砍不断的大明旗,只要有他在,除了望城兴叹外,剩下的就是绝望……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金丝面具男人会统领锦衣卫,不惜一切阻杀倭寇,甚至在文史中都没有一字一句的记载。”封恭终于停止了敲击,声音也慢慢变的平缓。
    “后来呢,后来这位指挥使去了什么地方?”田鸡听的热血沸腾。
    “没有后来,倭寇对锦西最后一役结束时,那金丝面具男人,还有他所统帅的锦衣卫,就亦如当初他们出现一样,突然消失在锦西,以至于后来这段历史渐渐模糊,甚至都质疑这些锦衣卫是否真的出现过。”封恭说。
    “消失的还有赤井信成。”宫爵听完冷静说。“按照赤井嘉隆告诉我们的经过,赤井信成先是派出主力当诱饵,诱导锦衣卫和面具男人离开,他才有机会攻进锦西,可赤井信成便是在那个时候离奇的消失。”
    “应该是金丝面具男人在杀退倭寇后反应过来,折返追击赤井信成……”我猛然抬起头吃惊的说。“这样说起来,我们的推测应该是对的,不但赤井信成知道锦西宝藏的所在,恐怕这些锦衣卫也清楚,他们回防锦西,一定是到了藏匿宝藏的地方。”
    第231章 黄雀在后
    第二天我们出发去碣石宫,封恭为我们准备好所需的补给和器材,出到门口我背上背包,转身看着单薄的封承。
    “出来这么久,这边的情况掌柜还不知晓,这一趟,封叔就别跟我们去了,麻烦封叔先返回成都,把这里的事告诉掌柜,有你在掌柜身边,有什么事,掌柜也有一个商量的人。”
    “想赶我走?”封承冷漠的看着我。
    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封承从来没对我笑过,不知道等到他死那天,我会不会看见他对我的微笑,在我眼里,他不但是严师,更像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严父。
    封承的脸一如既往的阴沉,什么也没说,忽然伸手帮我整理好肩上的背包,胸口敞开的纽扣也被他一同扣好,然后手轻轻拍在我身上,他一直话都不多。
    “活着回来。”封承这话说的很惆怅。
    忽然心头一热,努力让自己笑的轻松,往着封承头也不回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有一种空荡荡的难过,我没说,但相信封承心里懂,只要他们安平,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封承走的干脆,他不是不想留下,只是,他不想我无时无刻分心去考虑他的安危,而妨碍了我们,十几年的相处,他虽然从未对我笑过,但我心里清楚,他和将军一样,为了我,他能做任何事。
    目送走封承,我心里也再无其他牵挂,和其他人赶去碣石宫,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到达东海之滨。
    我们站立在离海边不远的黑山头,这里刚好可以将整个碣石宫一览无余。
    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
    在我读阅的文献中,对碣石宫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可从中也不难看出碣石宫的雄壮和巍峨,碣石宫前临一望无际的汪洋,后靠巍峨连绵的燕山,山上有逶起伏的长城,海中有昂然耸立的碣石,故此得名。
    碣石宫南北五百米,东西三百米,左右两翼各有阙楼环护,呈合抱之势,正对海中碣石,据传碣石宫高耸入云,魏武帝曹操当年平定了三郡乌和辽西、辽东后,登临此处,极目远望,纳百川,汇江河,一碧万顷、水天一线,沧海浩瀚无际。
    不禁心旷神怡,感慨万千,写下了气壮山河的诗句,观沧海。
    “碣石宫呢?”田鸡站到我身边,眺望着前方急不可耐问。“这么大的宫殿在哪儿?”
    我多少有些惋惜的苦笑,如今我们站在这里,也只能通过这些文字,来勾画出传说中那座旷世雄壮的宫殿。
    事实上,我们就站在碣石宫之上,只不过没有耸入云霄的楼阁,一抹黄土勾画的痕迹,能清晰的看见当年这座宫殿建筑的遗迹。
    “碣石宫修建于秦代,可远在东汉之前就消失了,没人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座旷世金宫仅仅存在于文献的描述当中。”凌芷寒对田鸡说。
    “曹操写下观沧海时,在他的诗词中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他看到的也只是碣石而已,并没有提及过碣石宫。”宫爵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海边,
    宫爵所说的碣石是海中不远处耸立的三个岩石,碣石近海而立,别具一格,站在不同的角度观赏此石有不同的效果,看看周边,似乎也可以算的上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风萧瑟,洪波涌。
    “又骗我,说好的黄金宫殿呢?”田鸡挠着头一脸失望。
    “你傻,可秦始皇不傻,光天化日之下修一座黄金宫殿,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宫爵白了田鸡一眼。“你看见的是碣石宫,但至于那座黄金宫殿,就得咱们自己找了。”
    “纪家先祖留下线索,直指碣石宫,想必要传递给后世子孙的,就是这座黄金宫殿的位置,这也和纪家宝藏传闻吻合,纪天华说过,那宝藏金玉满山,指的应该就是碣石金宫。”凌芷寒性子好,估计是和田鸡接触时间不长,还能慢条斯理给他解释。
    “可恭叔说过,日本子也在这里挖过,但没有发现啊。”田鸡问。
    “你真当千古一帝跟你一样是榆木脑袋,这里叫碣石宫,你就认为那座黄金宫殿也在这里,真这么简单,还能轮到咱们,恐怕早就被哄抢的渣都不剩。”我手搭在田鸡肩膀上,有些无语的苦笑。“纪家先祖留下宝藏的线索,其中一句是众所周知的,北鼠食月逐火狐,这是用星宿来标示方位,可问题是,这个方位缺少一个参照物。”
    “懂了,我们之前以为,需要一幅地图来结合星宿坐标,事实上,整座碣石宫就是我们要找的地图。”田鸡恍然大悟。
    “你要一直都这么开窍就好了。”宫爵冲田鸡笑了笑。
    等到天黑,夜幕上繁星璀璨的时候,宫爵让凌芷寒把罗盘借给他,依托罗盘上的方位,宫爵胸有成竹一边走一边观望星象,他在找寻虚日鼠和心月狐,这两个星宿交汇的位置,这是很古老的一种机关术,就如同赤井嘉隆说的那样,懂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即便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也没可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宫爵停在一处地方,让田鸡站上去别动,他再往东行走,很快又指着另一个地方,让我站上去,宫爵和凌芷寒退到一边,然后让我和田鸡同时向前面直行。
    北边的田鸡和东边的我,渐渐越走越近,最终我们两人交汇在一起,我看见宫爵翘起的嘴角,他从背包里拿出探铲,扔给田鸡。
    “不是想要黄金宫殿吗,就在你脚底下。”
    田鸡这才反应过来,我和他分别被宫爵定位,代表星宿中的虚日鼠和心月狐,我们相交的地方,就是碣石金宫秘密的所在。
    田鸡立马来了精神,挽起衣袖二话没说,拿起探铲就开始卖力的挖掘,过了大约半小时,田鸡满头大汗可劲头不减,我蹲在一边看被挖出的土样。
    最先挖出来的是活土,里面层次纹路,一看就知道曾经被人为发掘过,这和封恭告诉我们的情况吻合,但探洞打到两米,带上来的土层结构依旧松软,质地混杂颜色也杂乱无章。
    “别挖了。”打到五米的时候,土层变的湿润,这里临海土质潮湿说明已经接近地下水。
    “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田鸡气喘吁吁问。
    “不会,如果承载星宿坐标的就是碣石宫的话,位置绝对应该是这里。”宫爵胸有成竹肯定。
    “再往下就要挖通地下水,这下面不像有修建的痕迹。”我搓揉手里的土壤说。
    “我说过,就算有人破解宝藏的线索,没有我,同样也于事无补,看来各位并没有把我说的话当真。”
    我们太专注,突然有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的时候,还真吓了一条,夜色里我们看见五个黑影,犹如鬼魅般向我们走来,借助月色我看清最前面的人。
    赤井嘉隆依旧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他浅笑,笑容在清冷的月色下更加阴冷,赤井嘉隆取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打量着我们。
    跟着他身后的四个人,井然有序呈扇形站在我们四周,我这才留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紧身的黑衣,能轻而易举淹没在夜色之中,每个人的手里各自拿着长长的布袋,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田鸡站起身,握着探铲站到我旁边,仰着头冷问:“想干嘛?”
    “各位别误会,我们找的都是同一样东西。”赤井嘉隆往前走一步,文弱的身体显得弱不禁风,可站在田鸡能攻击的距离内,没有丝毫惧怕。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宫爵问出我想问的事。
    “先祖留在家书中的线索,我反复核对,确定是利用中原一种古老机关术来定位,懂这门技艺的人,如今少之又少,我一直在打听这方面的高人,我从很多人嘴里听到同一个人的名字。”赤井嘉隆重新戴上眼镜,笑的轻松。“千机匠,宫羽。”
    赤井嘉隆能探寻到宫羽,看来他真是煞费苦心,他再往前走一步,几乎就站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惜,宫羽不见了。”
    “我师傅怎么了?!”宫爵大吃一惊。
    “宫羽是我求之不得的高人,礼贤下士都来不及,怎么会对千机匠无礼,我派人去请千机匠出山,可事与愿违,宫羽的下落不明,没人知道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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