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伤心,心里的伤口好像会无限扩大,你看不到其它,只看见了自己的伤,明明没有多么大不了的事,在伤心的那一刻,就是觉得很大不了,很过不去。
    等第二天醒来,或者伤口愈合后,会发现自己竟为了些很小的事去伤筋动骨,去小题大做,不断强调自己活的有多苦……其实这世上,哪一个幸福的人,不曾经历过苦难呢。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只能更加敏捷的嗅到幸福的味道,才会更加珍惜幸福。
    你会想,完啦,昨天的自己真糟糕,真搞笑,怎么就是没崩住呢,那一瞬?
    其实也只有你最爱,最再乎的人,才能轻易让你卸下防备。
    就像经历了一声狂风暴雨,明明是肝肠寸断,却在雨后又如看见彩虹一般,那样美丽的重生。
    一大早的,杨如就从背后紧紧搂着苏上景精瘦的腰身,紧紧依着,不发一语。
    像个充满依赖的小孩子,那般安静乖巧。也好像突然收起了她所有的刺与高傲,在他面前像个乖巧的孩子。
    她没动,苏上景也没舍得动。
    两人七点多就醒了,一直这样抱着到八点多才起床。
    起床时,杨如皱着眉甩着胳膊,苏上景好笑的问,
    “胳膊酸了吧!”
    杨如蹙眉有些小委屈的看着他。蓦地想起什么,突然干瘪的出声委屈问,
    “那你每天拿胳膊抱我一整晚,胳膊是不是很酸啊!”
    苏上景不在意的一笑说,
    “都习惯啦,现在一天晚上不抱你,怀里就觉得空荡荡的,睡不踏实!”
    杨如听着,蓦的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昨晚的委屈和控诉,真的好没道理。
    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她明明知道老公有多喜欢他,可有时候还爱故意折腾老公,总觉得他喜欢自己,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像让他用胳膊抱着自己睡一整夜。
    她从没想过老公一直抱着她,会不会胳膊疼。而是想,他喜欢自己,所以更喜欢抱着自己睡。
    她把从小到大那种因为破碎家庭而留下的性格缺陷,全都发泄在老公身上。
    因为老公家教好,性格好,所以一直忍着她。
    她真的,应该觉得幸福,满足,感恩,而不是紧紧抓住过去不放啊。
    苏上景看她眼眶又红了,忍不住担心的说,
    “你怎么又要哭了,一个当妈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好不好?”其实只是一种温柔的训斥罢了。说完苏上景就后悔了,他昨晚才决定不再拿“妈妈的身份”去看待她,要求她的。
    苏上景不说还好,一说杨如又忍不住哇哇哭了。
    这样一个早上弄到了快十点才起床。
    阿宽带着两个孩子在客厅,果果和壮壮看到杨如出来,都黏糊的扑上来喊妈妈。
    杨如笑着弯下身搂住两个宝贝,两个孩子一看就是没洗脸就出门的,还有果果齐肩的小黄毛都没有梳,杨如拉着果果去了洗浴室,边走边白了阿宽一眼说,
    “看你怎么给人当爸的,连个头发都不会给孩子梳!”
    阿宽仰着脖子回了句,
    “那我要是会给女孩儿梳头,我不就成女人了吗?”
    说完看苏上景从卧室出来,抚了抚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说,
    “少爷,以前我觉得你女人太暴躁,有时候嘴损。你看这几天吧,她一下子不损人变的文静了,我这小心脏还受不了。
    刚刚她突然损了我一句,我瞬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心也放下来了。”不用问就知道杨如肯定过了情绪的低风谷。
    苏上景笑睨着阿宽,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欠虐!”
    阿宽瞪着眼睛,好半天无语,总感觉夫妻在一起时间长了,有些东西会传染,比方说嘴毒这种事。
    早饭就这样省略了,杨如和苏上景忙着买菜准备午饭。
    吃完午饭,杨如又对阿宽交代说,
    “宽哥,下午你再带半天孩子啊!”
    “别啊!”阿宽一脸愁容的渴求。对于孩子,他也就刚回来时新鲜了三天,因为愧疚自责,硬生生陪了孩子三天玩耍。
    后来,见到孩子就有些怕了。现在的孩子智商太聪明了,他一个大人都比不上孩子,总是煞费脑细胞的去和孩子斗智斗勇,还要接受小孩子天真的嘲笑。
    他真的不想再受这种打击了……所以,他一丁点都不喜欢带孩子。
    “就半天,你瞎叫什么,又不是让你去死!”苏上景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
    虽然杨如没说下午有什么事,但苏上景已经心知肚明。
    少爷一张嘴,像以前一样,阿宽再不情愿也不敢反驳,慢慢的垂下脑袋,瞬间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吃过午饭,杨如和苏上景一同出门,下楼到商场拎了一些礼品,便打算去看刘婵。
    杨如也知道自己昨天话说的太重了,准备今天亲自登门道歉。
    以前出租房的钥匙她还有,也算回自己家,也就习惯性的没有敲门。
    一推开门,她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刘婵和杨大刚竟然像夫妻一样的坐在一起吃饭,她开门的时候,亲眼看到杨大刚给刘婵夹菜,刘婵笑的一脸幸福的样子。
    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刘婵的模样。
    震惊过后,心里是冰凉冰凉的刺痛。她觉得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贱,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一个抛弃了她二十五年的男人。
    屋内,杨大刚与刘婵听到声音立即抬头朝门口望去,看到是杨如,杨大刚尴尬紧张的放下筷子,刘婵也心虚的站起身笑到,
    “小如,阿景,你们来了啊!”
    苏上景点了点头,皱眉担心的看着僵立的妻子,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杨如早被惊的忘了自己登门是来干什么的,甚至连手里提着的东西都忘掉了。
    站了一会儿,她感觉手上好沉,心里一窒,突然扔掉手上的东西。
    她觉得她今天来,简直就是多余的笑话。
    二十五年前,爸爸走了,妈妈沉迷于赌桌,他们为人父母,没有给她交代,让她这么多年活的那么痛苦挣扎。
    二十五年后,他们仍然能轻而易举的狠狠伤她,剜她的心。她太不重要了,所以,他们分开,在一起,都不需要同她这个女儿打招呼。
    所以,她也不要太把自己看成根葱啊。杨如忍着眼泪,高扬着下巴,让自己不要哭。
    不要为这个破碎又不负责任的两个人哭。
    她会当自己没来过,会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索性,她和妹妹都长大了,再也不用去祈求谁,依赖谁,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傲气的转身就要走,苏上景没敢拦她,刘婵明知道自己女生的心气,可还是忍不住急忙跑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哀求说,
    “小如,对不起,妈年纪大了,比起怨恨,妈更希望身边有个人陪,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杨如眼眶里堆满泪水,抿着唇冷冷一笑,偏过脑袋没说话。
    她要走,刘婵紧抓着她不放。
    她咬牙冷声道,
    “你们的人生我干涉不了,二十五前如此,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仍然如此,只要你们觉得幸福就行了,不要管我!”
    刘婵似乎听到杨如说话时,牙齿打颤的声音。她不想逼女儿,便默默的松了手。
    杨如从小区出来后,一路上又哭又笑,不停的自语说着,
    “我真是不懂,她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原谅那个男人,她怎么会有这么伟大的心胸!”
    苏上景想安慰杨如两句,怕自己一说话,她又觉得他在帮别人说话,算了,他还是闭嘴。
    杨如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不开心的事不去想,不值得的人不要放在心上。
    所以这件事没过几天,便在忙碌的工作中淡忘。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工作才是最好的疗伤圣品。
    过了一个月,是她的生日。苏上景,杨意,阿宽知道她最近不开心,便想着把她的生日办的热闹一些。
    杨如不怎么喜欢过生日,但知道是大家为她精心准备的聚会,也假装玩的很开心。
    玩到最后,也好像真的很开心。
    正在这时,门响了。
    门外站着刘婵和杨大刚,提着一盒生日蛋糕,手牵着手,一副很拘谨可怜的模样,阿宽没敢让他们进门,大家都一副很紧张的表情望着她。
    那一瞬,杨如觉得自己在大家眼里是坏人,是那两个人看似很可怜,才显的不让他们进门的自己那样坏。
    杨如特讨厌他们装可怜的样子,好像他们真的很可怜一样,而其实,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杨如冷冷的偏过头,端起酒杯,假装没有看到。
    杨意走到门口,低声劝了两句,
    “妈,你们赶紧回去吧!”没看杨大刚一眼,直接从他手里拽过蛋糕说,
    “走吧,蛋糕我替姐收下了!”
    杨如喝着酒,又冷冷笑了。真他妈觉得好笑。在她六岁需要父母为她过生日,做梦都渴望父母给她过生日时,这两个死人在哪里?
    现在她不需要了,他们两个又跑来凑什么热闹?世界是他们的吗?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孩子就天生得听父母的吗?任何不好的错的,都得咬牙忍受?
    拜托,她做不到。
    所以,在杨意忐忑的把没拆封的蛋糕放在杨如面前的茶几上时,才直起身,就见杨如弯下腰,一把抓起蛋糕,直接大力往门口一甩,憎恨喊,
    “滚!”
    她因为怒气,力气特别大。砸的时候也没特意看,蛋糕不巧就砸到杨大刚身上,从头上直接滚下,蛋糕碎了,杨大刚身上也沾满了白色的牛油,整个人呆在那里很是滑稽。
    杨如没想到会失手砸到杨大刚身上,她再怎么怒气,心里还是有那种不敢跟父亲动手的理念。也许是喝了些酒吧,脑袋微微放空,看到这样的意外场面,只觉得很解气,为自己的手准,再喝一杯。
    在所有人眼里,杨如那个蛋糕好像是故意往杨大刚身上砸。连杨意都吓的捂住了嘴,回过神赶紧把三孩子领到房间去。
    所有人都紧张或怒气惊讶时,只有杨如一个人端着酒杯笑了,完全没有做错事的模样。
    刘婵生气极了,冲着杨如大吼,
    “小如,你怎么有这样对你爸爸!”
    杨如高兴的笑反问,
    “我怎么样了?是你们自己送上门让我侮辱的。”刘婵窒了窒,似是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又气呼呼的回,
    “你这样对你爸爸不敬,会遭天打雷劈的!”
    杨如听到这话,冷笑的走到刘婵面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气场全开的拍着胸口说,
    “天打雷劈?好啊,你让它劈死我啊,现在就把我劈死。告诉你刘婵,我这种被父母抛弃的人早该被雷劈死了。
    我要是知道我有你们这种父母,哈哈,不用雷劈,我一出生就会把自己掐死。
    怎么办,你们的孽种长大了,不受你们控制了!”杨如一手端着酒杯,嘴角噙着笑冷冷说着,眼底是一片绝然和不顾一切的拼命架势。
    刘婵再次被杨如那种疯子样的气场惊呆住。哪有人,哪有人会说自己是孽种的。
    她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又是心疼的落下泪来。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女儿,才让她有这么畸形的思想。
    她转身想拉杨大刚走,谁知这个男人却扑通跪下,在女儿面前磕着头忏悔哽咽说,
    “小如,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气你妈妈,你有什么气都往爸爸身上撒好吗?”
    杨如不用看,也知道苏上景和阿宽此时眼里都是不忍的神情。是啊,这世上有谁看到一个父亲给女儿下跪磕头,还能神色淡然呢。
    那一刻,应该没有谁会说一个父亲的不是,只会责怪那个女儿的铁石心肠。
    杨如的一切都好像定在那里,身体,思想,呼吸。她想笑,却发不出声意,胸腔里有什么一直在震动。
    她想,刘婵为什么会原谅这个男人,是不是这个男人也这样跪在刘婵面前忏悔认错了?
    可惜她不是刘婵,不会那么的容易心软。套句搞笑的话,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好半天,杨如的灵魂才回归原位有了知觉一般,她扬唇轻轻笑问,
    “你终于说了对不起,可是这声对不起,却晚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每一年,每一天你都在干什么呢。”
    杨如咬着唇,豆大的眼泪瞬间滚落。
    “我每天都在等,都在盼,就算很恨,很恨,恨不得杀了你了,心里也有一个声音说,爸爸,只要你回来,我就认你,我会做这个世上最乖最听话的女儿,我会做一个让你骄傲的女儿……
    可是你知道吗?等待太久,就失去意义。
    再我不需要爸爸的时候,再我熬了二十五年,终于不再挣扎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你又凭什么碰出来,凭什么跪在这里,求我原谅?”
    杨如含恨的说着,突然腿一软,跪在地上,闭着眼一副沉痛的神情,任凭泪水不停滑落,骄傲的扬着下巴,轻声坚定说,
    “爸,如果下跪真的有用,如果忏悔真的有用,如果眼泪真的有用,我求你,你已经消失了二十五年,就一直消失好吗?我现在,不需要爸爸!”
    杨意站在卧室门口,远远看着,紧紧的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其实她根本没见过爸爸,所以对爸爸也没什么印象。她的记忆里只有妈妈,能影响她心情的也只有妈妈。
    对于爸爸,她没有姐姐那样多复杂的情感。这一刻,看着姐姐哭,看着姐姐难受,她就心疼的想落泪。
    她真想拿刀上前砍了那个男人,砍了那个让姐伤心落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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