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的卧室之中被褥凌乱,慵懒的睡意似乎还未从空气中完全散去,但穿着睡衣的女主人却已被紧紧绑在了屋子正中间的椅子上。
    她的双手反剪绕过椅背,为防挣脱,又被单独绑了一圈,两只脚也被分别绑在椅子腿上,这副可笑的姿态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待宰的感恩节火鸡。她的嘴里塞着半幅毛巾,剩下的一半沿着下巴垂下来,随着拼命摇头的动作不停摇晃,朦胧的视线惊恐而绝望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隐藏在阴影里的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压低了声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愣了愣,摇头的动作慌张地止住,连忙改成了点头,“呜呜”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溢出来,似乎方才那个问题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因而急于做出承诺。
    但对面的人却毫不在意,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下一刻,闪着寒光的刀锋猛地刺入了女人的身体。
    龙江市中心的商业区里,还不到上午十点,行人就已经摩肩接踵,嘈杂的音乐与鼓点声中,李非鱼避开了人群,孤零零地蹲在树荫底下,怀里抱着三四只大小不一的袋子,眼角下垂,神情困倦,看起来似乎只想回家睡觉。
    过了好半天,最近的鞋店里走出来个高挑的中年女人,在门口站定,左右张望了一大圈,总算瞧见了快要在地上摊平的李非鱼,她拧起眉毛,快步走过去,拿鞋尖朝对方的小腿踢了一下:“做什么呢!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李非鱼含糊地“啊”了一声,慢吞吞抬头看了眼:“妈,出来啦。”
    何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憋了半天,最后却只是往她怀里塞了只硬邦邦的鞋盒子,没好气道:“你看看你,成天散散漫漫的,眼看着再过几年就奔三十去了,还没完没了地让我和你爸担心!当初我就说让你换个工作,偏你爸惯着你,说什么事业是一辈子的事,要看你个人的爱好,行,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可你也得用心啊!你倒好,大太阳底下就这么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不认识的人见着你都得以为是街头讨饭的,谁能想到……”
    没完没了的数落声中,李非鱼掩起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她无所谓地想,讨饭就讨饭吧,反正天底下能让父母觉得无可挑剔的,大约就只有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了。
    想到“别人家的孩子”,李非鱼走神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上出门时见到的那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高挑,挺拔,精悍,无论是英俊到近乎精致的眉眼,或是气质中并存的专注与疏离,都让他独特得像是出自大师手中的完美雕塑。
    李非鱼颇觉有趣地在心里笑了一声。
    何昕说到一半,没听见反应,猛一回头就瞧见闺女耷拉着眼皮,目光呆滞地落在地砖的接缝上纹丝不动,一股心头火猛地窜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飞快地逼近,刺破了周遭和谐的嘈杂,连满大街的音乐和专卖店小妹的吆喝声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李非鱼低垂的眼帘倏地抬了起来,她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开始了疯狂的鸣叫。
    何昕脸色变了变,唠叨声戛然而止。
    李非鱼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听键。
    “我先走了。”片刻之后,她把手机塞回衣袋。
    何昕:“哎?”
    她慌忙接过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不过是一闪神的工夫,就发现李非鱼的背影早已淹没在人群中了。
    龙景花园是龙江市内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位于商业区边上,另一侧则是绿树成荫的人民公园,这样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住户也自然非富即贵。
    可惜安保再好的地方也有漏洞,近几年来,最近的梧桐路派出所里已经存了十来份龙景花园的窃案出警记录。
    李非鱼到了电话中所说的地址时,就见两名保安和几个物业人员正聚在别墅正门外交头接耳,离他们不远处,她的同事刚从警车上下来。
    刘建国回头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李非鱼,走向人群,问:“谁是报案人?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询问保安的时候,李非鱼独自走到了别墅虚掩着的大门前。
    她上下打量一番,鞋尖抵在门缝里,伸手按了两下门铃。
    无人应答。
    她便又屈指用力敲了敲门,清晰的声音在房子里回响,却仍然没能唤来主人。
    看来不是业主回家时忘记锁门了。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听刘建国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嗓子:“8号别墅有人在家吗?”
    仍旧没有回答。
    刘建国往门内指了指:“进去看看!”又回头止住物业人员:“你们别往前凑,都离远点等着!”把人给支到了私人花园门口。
    李非鱼用行动给出了回应,拉开门谨慎地走进去。
    玄关处迎着门的木制艺术墙被做成了仿古的样式,阳光静静穿透了镂空的木格,在地上洒下错落的亮斑。
    透过这些木格,能隐约看见右侧的客厅的桌椅东倒西歪,所有的抽屉都被拖出来扔到了地上,桌布和窗帘的束带也都让翻倒的靠背椅压在了下面。
    刘建国跟了上来:“保安说巡逻的时候透过落地窗看见屋里一片混乱,绕过来发现小花园和房子的门都没锁,又联系不上屋主,这才报了警。唉,这小区住的人都有点来头,要真是被闯了空门,恐怕失窃财物少不了!”
    李非鱼没有往客厅里走,先戴上手套拧开了左侧厨房的门,默默观察片刻,又去查看其他房间:“所以你说可能出大事了?”
    刘建国正在按着物业给的电话号码再次联系业主,答非所问道:“刚问了物业,这家住的是夫妻两人,都四十多岁,没有孩子,男的是做生意的,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女的是家庭主妇,小区都不常出——嘿!怪了,怎么一个都联系不上,不会是换电话号码了吧?”
    边说,两人边上了二楼。
    楼梯正对着狭长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门,并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悬挂的鲜明风景画驱散了半密闭空间带来的压抑感。
    李非鱼抬起头,盯着头顶明亮的日光灯眨了眨眼,心不在焉地说:“你说对了,这回可能真是个大事。”
    刘建国一愣,就听她又说道:“不像是劫财。”
    这话听来寻常,可刘建国心里却隐隐沉了沉。
    走廊最深处的主卧近在咫尺,却被花纹繁复的暗色实木门牢牢遮堵住,过于厚重的木门在冷而亮的白色灯光下泛起隐约的青色,不知为何让人联想到墓穴中的断龙石。刘建国干咳一声,驱散了这个不着调的念头,刚要说话,就听李非鱼淡淡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客厅乱得太过分了,抽屉都被打开,但是明面上的贵重电器却没有失窃,这事不太对劲,另外,方才查看厨房的时候我发现刀架上——”
    说着,她用手肘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下。
    谁也没想到,如此厚的木门居然十分轻盈,仅仅一碰,门扉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随之扑面而来。
    屋子中的墙壁、地板、箱柜,还有柔软的大床全都是白色,唯独正中间雪白的地毯染上了一滩艳色,像是皑皑白雪中盛开着的一朵暗红的花。
    而就在那朵花的中心,女主人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正死不瞑目地瞪着门外的三个人。
    “少了一把菜刀。”
    李非鱼面无表情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转头叹了口气:“别急着联系业主了,先通知刑侦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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