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些话,对薛夏来说就像听别人家的故事。
    毕竟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只是一个词,没有具体的形象。
    然而,对外公和外婆来说却不是如此。
    虽然两老从未在薛夏面前表现出来,可总有些嘴碎的,看不惯他们和宠母亲一样宠自己,多管闲事地跑来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那么宠小夏做什么?要我说,赶紧从老薛家再过继个小的来比较实在,要不像她母亲一样,到时候养大就跟男人跑了,没人给你们养老送终,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哦!”
    对方是当着薛夏的面说的。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尖刻,就算还懵懵懂懂也觉得十分不舒服的话。
    那也是她头一次见到外公外婆如此生气,尤其是平常人看着温柔寡言的外婆竟然直接抄起放在门口的扫帚,用力挥舞着将人赶了出去。
    后来那亲戚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可在整个渔村,外公和外婆也变得更加格格不入。
    这或许正是他们最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据理力争,想要得到更多的补助款和安家费,而是很快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带薛夏搬到镇上的原因。
    尽管他们舍不得从小到大待了一辈子的渔村,却更加地不舍外孙女承受流言蜚语的攻击。
    总之,在薛夏小学升初中的暑假,一切尘埃落定。
    生活的舞台从村里搬到了镇上,薛夏的人生也拉开新的篇章。
    在望海镇,她遇到了一个男孩。
    男孩有浓黑的眉和漆亮的眼,剪着一头利落的板寸头,在薛夏家隔壁的机车行当学徒,薛夏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自己像看到了一只狼。
    桀骜不驯,凶悍倔强。
    与整座城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与他目光对上的瞬间,薛夏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踏入了荆棘密布,古树耸立的野生丛林里,有种自己会迷失在里面的错觉。
    因为这个缘故,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哪怕见了面也是低头加速走过。
    大概察觉到薛夏“不喜欢”自己,男生见了她总是绕道走。
    是以,虽然当了近四年的“邻居”,却是直到薛夏高一了,两人才第一次说上话。
    在一次非常戏剧性的偶遇下。
    “失算了,那小子嘴太紧,逼问不出来消息。”
    “得了,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笨蛋,用点手段就行。”
    薛夏脚步停下。
    “你说得倒是轻巧啊,就是手段用了不行我才想说用拳头逼他,结果,哧……这人虽没练过,但出的尽是些不要命的打法,跟狼崽子似的。”
    “算了算了,你这脸伤成这样,还是先去治疗吧,至于那人……”
    “看他运气了,敢往我脸上招呼,不把他打残了算我好心,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命了。”
    声音渐渐远去。
    “要点脸吧,你们四个大的打一个小的还伤成这样,啧啧。”
    “啧啥啧啊,那人的眼神就不正常,我干过这么多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跟未开化似的,野着呢……嘶!”
    “好了,你少说点话吧,我瞧这撕裂伤一时半会儿难好。”
    待到确定两人离开了,薛夏终于探头,望着彷佛没有尽头的小巷。
    夕阳染过街道,整座小镇都笼罩在一片橙红之中。
    剎那间,薛夏的脑海里闪过了少年孤傲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向后转,朝右手边回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最安全的一条路了。
    没有惊喜,却也不会有危险,然而……出于某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最后,薛夏朝小巷深处跑了过去。
    那是望海镇最出名的一条巷,没有名字,当地人称呼为“无名巷”。
    “无名巷”横贯东西,像是将望海镇从中间剖开来一般,在交通还不发达的时候,曾是镇民们行走的主要干道,然而后来,路网架起,随着更大更宽敞的柏油路出现,小巷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许多人往大城市搬迁,镇上曾经发达过一阵的工业没落,当初沿着“无名巷”发展起来的商家走个精光,废弃的工厂和低矮的民房荒废了大半,又陆续有青少年斗殴一类的流血事件发生,渐渐地,除了沿途支巷的一些住户平常贪图个方便抄近路外,已经甚少有人烟。
    “呼……”
    薛夏拼命地向前跑,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就是体测八百米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过。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不,不是应该,就是疯了。
    然而……
    瞥了一眼发现左手边是条无尾巷后,薛夏没有停下脚步,可就在这时,一阵风恰好吹起,某股极淡的味道随之飘进鼻间……
    薛夏急煞而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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