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府内宅厢房,玉箫轻手轻脚给孩子换好尿布,看着孩子不再哭闹睡着了,松了口气回到侧卧。
    厢房有两个主卧,分别住着耶律南仙和王嫱,或许是之前因为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经略府内即便有空闲的房间,耶律南仙和王嫱也没再分开,互相当做陪伴说说话解解闷。
    孩子是耶律南仙的,玉箫很羡慕,她和李茂有过云雨之欢,可惜肚皮没半点动静,反倒是鲜少伺候李茂的耶律南仙一次中标。
    正准备返回侧卧的玉箫听到开门声,惊讶的看着走进来的李茂,无论如何,李茂远行归来的第一晚,都不该来这里呀!
    玉箫下意识的去解李茂身上的披风,李茂朝玉箫点点头,“照顾小孩子很累,辛苦你了,早点去歇息,我去看看南仙。”
    李茂在外面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而玉箫虽然从丫鬟的身份提高到了侍妾,但终究还是得伺候人,比较起来比以前更累。
    玉箫鼻子发酸,心里却荡漾着欣喜,李茂很少单独跟她说话,不多的侍奉也几乎是王嫱的陪绑,“南仙夫人还没睡呢!奴婢给相公倒些热水,暖暖身子吧!”
    李茂伸手拦住了玉箫,按着玉箫的香肩道:“这么晚了别麻烦,水喝多了还得起夜,快回去睡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胆大的玉箫翘起脚在唇上香了一下,玉箫亲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侧卧。
    李茂哑然失笑,随后叹息一声,家里人多了,再想一碗水端平就是奢望。
    名义上的侍妾中,郑氏姐妹和他感情最好,其他人如玉箫,茵宁等等,就差了一层,用后世的话说对她们非常不公平,但李茂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砍成几份均分吧!
    耶律南仙房中,石烛的光亮跳动着,和李茂的书房不同,温泉的引流温暖使室内如春,她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衫,手托着香腮双眼放空没有焦距。
    最近一年多以来,耶律南仙一直睡不好,神医安道全给开了方子熬药也不管用,她知道这是心病,金石之药无效。
    作为曾经的辽国公主,如今经略府的夫人之一,她多多少少能接触到一些情报,有些情报李茂也没瞒着她。
    作为被强抢来的人,她觉得自己的命已经算好了,除了没有公主的名号,生活上比以前做公主时还幸福惬意,如今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似乎不该有缺憾感。
    但耶律南仙仍旧无法放下自己的家国,每次睡的稀里糊涂浑浑噩噩的时候,总会梦到家人,玩伴,然后这些画面瞬间被铁蹄踏碎,让她中噩梦中醒来。
    她知道宋金联盟准备对大辽开战,而大辽早几年就被女直人打压的没有还手之力,随时都会亡国。
    就在这个当口,她如今最亲近的人,将会带领千军万马在大辽的心脏上再插一刀,这种滋味非常难受。
    李茂开门的时候都没能惊醒出神的耶律南仙,刚才在书房感怀,看到小妹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南仙。
    耶律南仙现在的处境,似乎和历史上相差无几,难道这就是一个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耶律南仙无疑是个爱国者,当然爱的是辽国契丹,正史上因为李乾顺拒不发兵解辽国之困,坐视契丹亡国,耶律南仙可是绝食而死明志,就连和李乾顺生的孩子,西夏的太子也因此郁郁而终少年早逝。
    所以李茂觉得尽快开解耶律南仙很有必要,否则南仙难免会走上宿命之路。
    “相公。”耶律南仙被墙壁上突然出现的影子吓了一跳,转首看到李茂更是惊讶,她和玉箫一样,都没想到李茂会来这个房间。
    李茂搬来绣墩坐在耶律南仙对面,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角垂下的发丝,“冷落了你,心中是不是有怨言?”
    耶律南仙摇摇头,这一年多不算,李茂在家的时候,每个月总会来陪她一晚,虽然偶尔会和王嫱主仆一起,但家里这么多人,已经不算独守空房,毕竟她的身份见不得光,不能奢望和孟玉楼吴月娘等人比肩。
    “相公是大丈夫,岂能纠缠于儿女情长,而且我认为其他姐妹也这么觉得,现在挺好的,不会感到孤独寂寞,我觉得肯定比做西夏的皇后更幸福。”
    李茂握着耶律南仙的手,“你呀!我们也算老夫老妻,还这样说客气话,我一直没有和你说那些敏感的事情,就是怕你多想,没想到还是你想的太多。”
    耶律南仙被说中心事,脸上再也绷不住了,低下头说道:“我毕竟是契丹人,汉人有故土难离之念,我也会有,最近经常做噩梦,梦到无数的契丹人死去,国破家亡应该就是那样子吧!”
    李茂摆弄着南仙纤细白皙的手指,“你是契丹皇室,离开契丹的时候已经明白事理了,就以你的所见所闻,契丹人治国理政做的如何?”
    没等耶律南仙回答,李茂继续说道:“每一个封建王朝到了末期,一切都是相同的,上面有无能的只知道享乐的昏君,下面有贪生怕死的武将,有一门心思搂钱的贪官,整个王朝从根子上开始腐烂,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轰然崩塌,然后化为土壤,重新孕育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王朝,这叫封建王朝的周期律,你熟读汉史,仔细想想是不是都这样?”
    耶律南仙脸色略有触动,脑子里回想片刻,果然如李茂所说,而且有些事是她亲眼目睹。
    契丹人建立的辽国,的确在各个方面都崩坏了,就拿她身边的人来说。
    耶律延禧除了好大喜功之外,除了女人就知道打猎,放着偌大的国家从来没有好好治理过。
    契丹的重臣们也几乎一个样子,放任整个大辽坠入深渊,直到被崛起的女直人打醒。
    然而为时已晚,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或许整个契丹的崩坏,每一个契丹人都有责任。
    李茂见耶律南仙听进去了,微微点头,“这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局面,如果把一个王朝比喻成一个人,那么新建立的时候,它是英姿勃发的少年,继而强大到壮年,但强如汉唐,最终也避免不了像是苟延残喘的老人,在昏暗中最终咽气,王朝生灭,但不变的是一个个人,一代代人,这片大地上,诞生消亡了多少个王朝?但不变的永远是人,契丹没有建国前如此,契丹亡国后依然会如此,南仙担心的是契丹皇室,还是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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