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多德章作为西夏贵族,精通汉典熟悉汉话,不用丹增再做翻译,听了李茂的问话,双眼有些茫然道:“亡国之人不敢有何多想,一切全凭李相公做主。”
    仁多德章意志消沉,西夏的覆灭给他带来了巨大打击,哪怕和皇室李氏的仇怨嫌隙都放下了,整个人的状态就是混吃等死。
    报仇?仁多德章觉得此生无望,连西夏都烟消云散,党项人又仿佛回到了唐朝末年那段日子里,没有国家,部落各自为战,再也成不了气候。
    生存,这是党项人现在最大的奢望,仁多德章眉头都能看到矿山里死去的族人。
    他记得两晋南北朝时,把汉人称作两脚羊,如今风水轮流转,成了两脚羊的是党项羌人,活着还是死亡得看宋人的心情。
    李茂想分化拉拢俘虏的党项人,仁多氏部落是首选,除了仁多保忠和童贯的那点香火情之外,仁多氏和西夏李氏的关系不好,与梁氏也有龌龊,那么扶持仁多氏打压另外两支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孙定极富眼力劲,命人生火煮肉,还烤了一只羊,李茂让人又拿来白酒,示意仁多德章与自己同食。
    “仁多保忠生前被李乾顺打压,原因你应该知道,仁多氏被李氏打压多年,名为西夏三大贵族,实际上早已日落西山,否则仁多保忠也不会生出归宋之心,你觉得他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仁多德章作为仁多保忠的直系后裔,当然知道当年仁多保忠为何想要归附大宋。
    那段时间仁多氏的处境非常艰难,随时会被李乾顺连根拔起彻底消灭,仁多保忠归宋也是想保存仁多氏的实力。
    但是仁多德章没说话,默默的吃着羊肉,这种从小到大吃腻了的肉食,如今有着说不出的美味。
    “你看到那些我第一次征伐西北俘虏的党项人了吧?他们现在穿着宋人的衣衫,吃着宋人的饭食,拿着宋人的刀枪,写着宋人的文字,你觉得他们还算是党项人吗?”
    仁多德章的手一抖,他即便是俘虏,也是高级俘虏,时不时能接触到信安军的高官。
    其中就有一些是和他同族的党项人,那些党项人现在说着汉话,与汉人无异,如果不是面目特征,完全看不出曾经党项人的痕迹。
    仁多德章明白这就是同化,当这些党项人再过两三代,或者移风易俗,或者和宋人通婚,将完全的融入到宋人之中,党项这个名字完全会消散在历史的尘烟中。
    李茂继续说道:“这就是大势所趋,顺应这股大势,才活得下去,违逆这种大势,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历史的洪流吞灭,五胡十六国今何在?消亡,融入的不止党项,还有那些已经融合的曾经强劲一时的势力,而党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仁多德章把一根羊骨头扔在雪地上,双眼望着李茂,“李相公想以党项人为前驱?去打辽国,去打女直人,打阻卜人?最终让党项人彻底消亡?”
    李茂哈哈一笑,招手把几个在不远处站岗的信安军叫来,让这几个人摘下头盔。
    “这个人叫白马池乌,他是吐蕃人,在最后一次横山之战的时候成为信安军的俘虏,然后加入了信安军,如今是我的随身亲卫。”
    “他叫斡穆迪,党项人,加入信安军后历经大小七八战,如今是信安军的营副指挥使。”
    “这是迪力,党项人,每战必会冲锋在前,积战功升迁至虞候,因为受伤,如今在我身边做亲卫。”
    李茂介绍着自己的亲兵卫队,除了营副指挥使是党项人,其中宋人只占十之三四,其他不是党项人就是吐蕃人或者唃厮啰人,这让仁多德章非常诧异。
    人是有思想的独立个体,本能的驱动使人追求更好的生活,首先要解决生存的问题,然后才是生活,前途,金钱,权力等等都是追求过程的具现。
    唃厮啰人,吐蕃人,党项人,宋人,基本上追求的东西一样,为什么厮杀?还不是想需要解决生存问题。
    当这个问题被打破了,解决了,自然会涌现更高层次的追求,而李茂恰好给了他们攀爬上升的口子和渠道。
    信安军是典型的因人成事,起步阶段全凭李茂一人推动,然后才有旁人加入。
    当整体出现类似个人的需求,自然会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到时候李茂不必推动,信安军的每一个组成部分,每一个人都会朝一个方向使劲儿。
    李茂让几个亲卫和仁多德章好好聊聊,仁多氏部落可以拉拢,但如果仁多德章顽固不化,那就换一家。
    曾几何时,李茂也想过学学射雕大汗,把人群先天的确定等级,一级压一级那样形成绝对控制。
    但历史经验已经表明那是自掘坟墓,或许能维持百年时间,可最终注定分崩离析。
    至于南亚的某大国的姓制度,完全是把人划分为人和会说话的牲口,更不可取。
    李茂起身远眺,硝石矿那边热火朝天,党项人太多了,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了北地五州的安稳,必须尽快分而化之。
    同时还得提升宋人在信安军中的比重,战将不缺,精兵难求啊!
    李茂打过西夏,平灭淮西,南定方腊,亲身经历的感觉清晰的可以比对每一次战斗过的敌人。
    总的来说宋军缺少一股精神,冷兵器时代,大家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单兵素质差距不大。
    为什么宋军乃至大宋被戏称为宋鼻涕?骨子里还是没有那股汉唐气势,或者说气焰。
    一个人,一个王朝,自己先怂了还怎么硬的起来。
    “吴用,年前辛苦些,拟一个练兵的方略,过了年把信安军,河北东西两路的禁军全部按照练兵方略轮一遍,从其他州府禁军中择优挑选一万人加入信安军。”
    吴用点头称是,明白李茂这是要强干弱枝,使信安军在河北东西两路一家独大。
    虽然会进一步加重信安军的负担,可兵马的增加势在必行,近百万党项俘虏,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啊!
    没有武力时刻准备着镇压,真出了事那就是破家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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