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皇甫珏和皇甫永宁赶到迷踪山的时候,凌耀夫妻已然在那里等候了。
    一同立在一旁的还有平江夫妻。
    皇甫珏和皇甫永宁上前施礼见过几位长辈。
    “永宁回来了……”锦绣伸出手拉过那面容柔软了几分的皇甫永宁。
    几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向着那迷踪山深处走去,在那依旧如新的树屋旁,一座不起眼的新坟处停了下了。
    “去给你们父皇母后磕头。”凌耀沙哑的声音响起。
    两个孩子跪在那无字碑前,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胭脂在一旁烧着纸钱,眼泪禁不住又涌出来,永宁走过去轻声的安慰着:“婶婶莫要悲伤,父皇母后这一生经历太多的磨难,来生二人定然会平安幸福。”
    “话虽是这样说……”胭脂压抑着最后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语。
    胭脂也是知道君临和慕长安用了古法系住了来生,但那毕竟是传说,即便是真的,自己的后半生,便再也见不到慕长安了。
    皇甫珏跪在那无字碑前,脑海里回想起了半年前见到父皇母后的场景,那是自父皇母后隐居后他第一次见到两个人。
    两个人那般的安宁和祥和,那时皇甫珏从下便一直知道,父皇母后想要的便是这般的长相伴,那是第一次他和永宁从父皇嘴里听说了那叫做系来生的传说。
    皇甫珏不相信那系来生,但相信父皇的话,他就那么坚定的相信,来生,父皇母后定会相遇。
    “平江,没有派人去通知倾城和长宁么?”凌耀问着。
    “清风早就让人去通知了,怕是不会来了。”平江轻声说着。
    “也罢……”凌耀长叹一声。
    不多时,凌启和平瑾瑶也赶来了。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众人才离去,皇甫珏和皇甫永宁则是守了三天后,方才离去。
    待到那片山谷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以后,风刷拉拉的吹过了那无字碑,卷起了一圈圈的淡淡的花香。
    那花香的来源,是一对中年的男女,男子一身月牙白长衫,脸上也爬上了皱纹,却丝毫不减当年的英俊潇洒,女子一张同慕长安五分相似的脸,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两个人将怀里捧着的大把大把的兰花载种在那无字碑周围,顿时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开来。
    武思雅半跪在那无字碑前,将那碑前旧的菜肴换下来,摆上了新的酒菜,然后恭敬的拜过后,擦掉眼角的泪水,踱步离开去不远处的山石旁等待萧清风。
    萧清风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着水波。
    自五年前慕长安醒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再次相见,竟是对着这无字碑。
    萧清风坐在那无字碑前,手中一壶酒。
    “长安姐姐……你倒是狠心,竟最后也没有让我见上一面……”萧清风仰口喝了一口酒说道。
    转而眼里带着笑道:“我猜是君临不让你见我的,否则你怎么会这般狠心……”
    ……
    絮絮叨叨的萧清风说了许多话,泪水混合着酒水浸透了那柔软的土地,他有多久没有这般放肆的说话了,他也曾怨恨过君临,将还未成年的珏儿交给自己,将整个明夏交给自己,只是这等的信任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所以他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一丝倦怠的将珏儿扶上了那帝位,从根基不稳到现在的固如金汤,五年的时间他便花白了头发。
    “我没有将你们离开的消息告诉左岸白起赵广他们……我想着,让他们留点儿念想,是好的……”萧清风轻声的说着。
    “我完成了你的嘱托和思雅成亲了,也有了一个漂亮的孩子,长安姐姐……那孩子像极了你……”
    “若那个传说是真的,来生,君临你莫要再让她受这么多的磨难了……”
    ……
    直到月上三竿,萧清风才站起身来,朝着那一直等在那里的武思雅走去。
    温柔的将披风为浅睡了的武思雅披上,后者睫毛微颤的醒来。
    “好了么?”武思雅轻柔的问道。
    萧清风点了点头,然后拥着武思雅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那无字碑上,像是肚上了一层光芒一般。
    一声低沉而悠远的诵经声萦绕在这幽静的山谷里。
    那无字碑前打坐着一个身着素色长衫的师太,正手缕佛珠诵着经文,良久后,那师太才睁开眼,目光无波的看着你无字碑。
    “贫尼为二位施主抄了百遍经书,长埋于此,愿一切尘世间纷纷扰扰都随着风烟消云散。”那凭栏无波的师太眼里却也有一丝的情绪闪动而过,随即消失不见。
    忽然那师太眼眸微动,缓慢的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回头,平静的说道:“施主尾随贫尼一路,也该现身了。”
    一句话响起后,后面大树隐秘处便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随后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那师太回过头,目光无波的看向了对面的男子。
    “倾城……”慕长宁目光里带和愧疚,虚弱的唤出了那师太的名字。
    一别十年,慕长宁上次见到皇甫倾城,还是得知皇甫倾城要落发为尼的时候,当时他快马加鞭的飞奔到了那寺庙,他恳求皇甫倾城同他回到封地,重新开始生活,只是当时皇甫倾城释然的笑了笑,然后双掌合十,剃了度。
    “贫尼静心,施主也忘去前尘往事吧。”师太平和的声音响起。
    慕长宁那有些苍白的脸上看着皇甫倾城那看尽了世间沧桑的脸庞,忽然泪水纵横,时隔多年,他终于愧疚了当年迎娶皇甫倾城后对她的千般的冷遇的嘲讽。
    如果当年他不那般的对待她,或许也不会将她逼迫到了明善那一边……那么今日见到的或许还会是那个笑起来倾国倾城的女子,而不会是眼前一脸平静却掩饰不住沧桑的师太。
    “你……何故如此……”慕长宁哽咽着,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贫尼走了,施主保重。”皇甫倾城淡然的说出那话语。
    迈着步子,从慕长宁的身边踱步而去,最后消失在了葱郁的树林间。
    慕长宁剧烈的咳嗽着跪在了那无字碑前。
    “长姐……长宁来了,长宁自知不颜面再见长姐……”说着话语,咳嗽声更是剧烈了。
    一口鲜血顺着那咳嗽声喷在了满是花朵的土地上。
    那暗处的展径庭忙上前,搀扶起慕长宁。
    “侯爷,你身体不好,莫要太过伤心。”展径庭依旧是当年的那般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生硬的沟壑。
    “长宁很快也会去陪长姐了……只是这辈子长宁最对不起的人便是长姐……倒是没有颜面去见我西水的列祖列宗了……”慕长宁脸色越发的苍白。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最后在展径庭的搀扶下慕长宁缓步的离开了那无字碑,只是那寂静的山谷里久久的回荡着他剧烈的咳嗽声。
    ……
    一座隐秘而险峻的苍山里的古刹内,那鸟鸟香烟萦绕了整个大殿。
    下面僧侣百人,正打坐听着主持大师讲经。
    每月的初一十五便是忘尘大师的讲经日和义诊日,众多远道而来的僧侣都会来到这数百年的古刹里,只为听大师诵经讲经。
    也有方方圆的百里的老百姓一步一步的登上这苍窘的险峻山峰,跪拜大师、消灾看病,这古刹虽是在这深山中,却香火及其旺盛。
    此时那大殿中,忘尘正讲着经书,忽然那苍山外面飞回来一只鸽子,那鸽子通体雪白雪白,直直的落在了忘尘大师的肩膀上。
    那遁入空门的忘尘大师在看到白鸽的那一刻,忽然间眼里湿润起来。
    不多时,那古刹里响起了丧钟,只是除了忘尘大师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丧钟为谁而鸣。
    那白鸽名为飞雪,是五年前慕长安来到这古刹拜谢他时,他送给慕长安和君临的信鸽。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忘尘将那飞雪交于君临的手中,看着君临和慕长安都不硬朗的身体,忧心的说道:“日后若是有事,就放飞雪回来寻贫僧,贫僧定会前去。”
    君临并没有接那飞雪,笑着说着:“我们夫妻二人已然扰了忘尘大师十多年的清静了……日后怎么也不会再打扰大师了。”
    只是忘尘却那般的坚持的举着那飞雪。
    后来还是慕长安接过那鸽笼子,笑着说道:“我们收下飞雪了,也是对大师有个念想,不过……若是那一日大师看到飞雪回来了……那定然是我们夫妻二人不在人世了,飞雪便物归原主了。”
    但是说那话时候的慕长安笑的云淡风轻,只是忘尘却长叹一声。
    果然这五年来飞雪一次都没有飞回来过,他虽然已然遁入空门,没有了七情六欲,只是对于这对明夏大地上的枭雄,他却有着特殊的情感,他那么深切的希望,飞雪再也不要飞回来。
    只是五年后的今天,飞雪终究是回来了。
    在那幽远而悲伤的丧钟声里,忘尘大师久久看着那环绕这飞来飞去的飞雪,嘴里呢喃着:“一路……走好。”
    ……
    年复一年,那迷踪山里幽静的山谷里矗立的无字碑周围,开出了大片大片蓝紫色的花朵,漫山遍野……
    乱世枭雄冢,长埋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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