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素闻言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一晚,东城这里出了多少大事,至于秦家的这番动静,怕是根本就没人知道。”
    周家几乎被血洗,杜家也是死了不少人,相较而言,秦家的事情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这般想着,秦素终是安下心来,再度端起了茶盏。
    正在此时,忽见门帘一挑,采绿走了进来,屈身禀道:“公主殿下,前头二郎君有请。”
    秦素笑应了一声,搁下茶盏,转眼便见她头发上挂着几星雪沫子,遂问:“是下雪了么?”
    采绿忙向身上扑打了几下,将那雪沫子给拍了下去,回道:“是的殿下,外头下雪了,还不是很大。”说着便转身掀起了门帘,含笑道:“我给殿下打帘子。”
    秦素探头朝外看去。
    隔着半是展开的绢丝寒梅屏风,那屋门的外头正飘飘洒洒,飞絮轻舞,却是一场小雪,真的并不大。
    “这天儿一直阴阴地,总像要下雪,如今倒真下起来了。”秦彦婉柔声语道,站起身来:“我陪殿下去前头罢。”
    秦素便笑着摇了摇手:“不必啦,你前几天想也受了惊,便坐着罢。今儿我还约了旁人,借贵府宝地说几句话。”
    虽是玩笑似的言语,但秦彦婉却知道,秦素前几日所历之事,绝非一句玩笑就能抵消的,她既约了人说话,想必又是什么大事。
    想明此中因由后,秦彦婉便也没再坚持,只叫采蓝与采绿上前:“你们陪着殿下去前头罢,将那才买的大青绸伞拿着,再将那手炉子也带着,别叫殿下湿了衣裳。”
    二人双双应是,那厢阿桑也带着两个小宫人走了进来,一行人别了秦彦婉,便自踏上了回廊。
    曲廊之外,天色灰寂,细细的雪沫子慢悠悠地向下飘着,浑不着力,全不似前日晚间豪阔,反倒如风花斜坠,倒有了几分江南韵致。
    几个人转出回廊,秦素便当先踏上了院中小径,一面走一面四下看着,只觉那鼻端梅香隐约,似是哪里梅花开了。
    “五娘子的院子就在那一头儿,种了好些梅树呢。”似是察知她此刻所思,采蓝适时说道,一面便将伞朝秦素头上倾了倾。
    秦素便向她微微一笑:“我素来就知道的,五娘最爱梅花,从前在青州时,她那院子里也净种着梅树。”
    说着这些话时,她不由有些恍惚。
    就在不久以前,她还曾与姊妹们一同梅间扫雪,那纤丝帚柔软的毛刷,似犹在掌心划过。
    而此刻,这偌大的院子里人迹寥寥,姊妹们已然再无缘重聚,往后更会踏上不同的人生。
    秦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影壁前立着一人,青衫如旧、大袖当风,容颜俊美如神祗,却是桓子澄。
    秦素一下子便立住了脚。
    采蓝等人亦停了步,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桓子澄如今的名声可是很有几分煞气的,虽然说自古美人爱英雄,可是,若这英雄杀人如麻,美人们想来也要气怯。
    再者说,他才从战场上归来没几日,身上血气未消,如今陡然现身,阿桑倒还好,采绿和采蓝的脸却都白了。
    “殿下在此,臣来迟了。”一见秦素,桓子澄立时揖手见礼。
    秦素转身,自采绿的手中接过青伞,自己撑着,踏雪迎了过去,笑着招呼:“你来得真早,我还当你还要再迟些时候呢。”
    “不敢叫殿下久候。”桓子澄执礼甚恭,纯然一副下官拜见公主的模样。
    秦素便笑:“罢了罢了,本宫恕你无罪。”又回首看向身后,向阿桑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吧,本宫要与都督大人说话。”
    阿桑等人俱皆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很快地,那影壁前便只剩下了秦素与桓子澄。
    “真是对不住,将都督大人约在了此处。”秦素当先歉然地道,又踮脚将伞举高了些,伸去了桓子澄的头顶,替他遮挡着飘飞的细雪:“相较于外头那些茶馆酒肆或是宫里,我还是觉得,秦家这院子清静,说话也更安全些。”
    “无妨的。正好臣也有话要与殿下说。”桓子澄的语声仍旧是一既往地冷,说话间,他便抬起了一根手指,顶在那伞柄的中间儿,将伞推回到了秦素的方向:“这雪不大,殿下自个儿撑着罢。”
    秦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并不是很妥当。
    不过,她也并没当回事。
    她与桓子澄本就是一伙的,有此一举,也算是她这个公主的怀柔之策罢了,桓子澄想来也不会当真。
    秦素收回了伞,往伞外看去,便见细雪盈盈,仿若静止一般,园中一片岑寂,她便弯了弯唇:“若是都督大人不弃,便陪本宫散散步罢。”
    桓子澄没说话,只揖了揖手,二人便往秦府花园的方向走去。
    从影壁绕过一段白石路,便是一道颇长的游廊,那廊道建在园子当中,左侧是一面小湖,波平如静,承着漫天雪影,右侧便是花园,也没种多少花草,唯几树银杏、两三亭台,景致颇为疏阔。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待踏上了游廊,秦素方收起了伞,亦收束起了有些散乱的心绪
    望着那伞尖儿上滴落的雪水,她抬头看向桓子澄,神情平静,问道:“二皇兄那里,你查清了么?”
    二皇子就是“那位皇子”,秦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从那样久远之前就开始盯着她了。
    十五年前,二皇子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想来,盯着秦素的人,应该是他身边的某个人或,而那个人,应该便是所有一切的源头。
    秦素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的下落。
    “我二皇兄……就没供出什么人么?”她再度问道,看向桓子澄的眼神含了些迫切,“还有,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一眼就找准二皇兄的?”
    “大军进宫之时,旌宏给鲁宗递了暗号,故臣才知晓,二殿下乃幕后主使。臣相信殿下的判断。”桓子澄回道。
    却也只此一段,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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