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开始重新找工作,带着我满身的伤痕,带着我曾经获奖的光芒与荣誉,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并不难。
    面试的经理拿着简历问我:“自从你离开欧式集团以后距离现在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你的工作经验是空白,方便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我出国了。”我坦言回答:“我之前曾经怀孕,后来流产了,所以出国休息了一段时间。”
    “哦,是这样,”对方微微眯着眼睛,“玖小姐,我早就耳闻你的一些事情,也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意思就是,我被录取了,是不是?”我问。
    “是的。”他点头,带着诚恳的笑意。
    “谢谢,我会努力工作的。”
    “那么,下周一见。”
    我礼貌地与他握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碰到了沐琳夕。
    她还是一身优雅的职业套装,头发剪短了一些,眼睛里散发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
    看到我,她有略微的讶异,我微微俯身,算是与她打了招呼。却没想到错身而过的瞬间被她突然拉住手臂:“玖月,我们聊聊吧。”
    我停下脚步,有片刻的犹疑,她却笑了,“怕什么,只是单纯的聊聊而已,走吧,出去喝杯茶。”
    我只好应了,于是跟她一起走出公司,在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坐了下来。
    她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如果没有师北承,或许,我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服务员端上了茶,我端着杯子,感觉暖暖的,这个茶颜色很纯正,抿上一口,口感也还不错。
    我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标志的美人:“说起来,我也好像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很短暂——在我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时,可能心情就变了。”
    她看我一眼,“或许,女人就是这样的吧。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所以,我总觉得羡慕你。”
    “羡慕我?”
    “是,羡慕你的随性,你的洒脱,还有你设计出来的服饰中总是透着一股清凉,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清凉的,淡薄的。”
    我略微低下头,看杯子里的茶叶,“可能,心底没有太多温暖的原因吧。”
    “玖月,”她抬起眸来,“现在,我准备放弃了,所以,很想这样就单纯地与你喝喝茶,彼此没有心结。”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难怪师北承曾对她痴心一场,她的美丽和独立都不是我能比拟的。
    在她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所以才那么小气,总是抓着他们的过去为难师北承,原因大抵只是因为我的不自信吧。
    突然想起她为何会出现在我刚刚面试的公司,难道我即将与她成为同事吗?
    “你不在卡蒂了吗?”我问她。
    “嗯,刚刚辞了职,刚刚是过来找一个姐妹的,我准备出国了。”
    “出国?去哪里?”
    “美国,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脸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她淡淡地说起她和师北承:“我不知道你和北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只是想说说这些年的我们,也许你知道了,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了。玖月,谁都有过去的,过去不管是深爱还是浅爱,一旦分开了,就只能说明那是错误的爱情。”
    我静静地听着,杯子里的茶逐渐冷了。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还是初中年纪的我,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朋友——也就是北承的爸爸,他带着比我年长三岁的儿子去我家做客,爸爸说,这是你的北承哥哥,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因为他实在是个干净而英俊的男孩子。后来,我经常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爸爸请师伯伯来家里,于是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他,他总是冷冷的,不怎么说话,我约他一起出去玩,他每次都是婉拒我,后来,我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中有微亮的光芒,“是不是很可笑?每个人都说我是千金小姐,是漂亮的公主,可是,我为了得到他也是为了好大一番力气。”
    她接着说:“大概就是这样,时间久了,我总是出现他生活中的每个角落里,后来他就真的爱上我了,其实,后来我才明白,爱情终究是强求不来的,我以为我坚持就会追求到自己的幸福,而事实上看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毕业以后,他成为众人皆知的沐琳夕男朋友,每天接送我上下班,是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朋友。”
    我静静地盯着茶杯,鼻子里酸酸的,心口也疼得厉害。无论如何,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回忆清晰地铺展在我面前时,我还是觉得难过。
    “可他还是爱上了别人,他从米兰回来,对我说,他出轨了。我开始并不相信,我哭得很大声,我第一次那么失态,我要他一个解释。他给我的解释很奏效,他只是淡淡的说:那天他喝多了,路上遇到了一个失恋醉酒的女人,本来只是想将她送去酒店,结果她抱着他不放,他就……犯了错,但是他向我保证说,他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感情。”
    “……”
    “于是我就原谅了他,我知道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我告诉自己潇洒一些,不要介意。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以后,就在公司撞见了你,再没有多久,我终于知道,那个在米兰与他发生一夜情的女人就是你,玖月。而且,他看起来越来越喜欢你。”
    我苦笑着,“我从最初就不想介入你们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会出现第三者,因为他对我的心,始终都是时间和责任累积起来的,包括外界媒体的压力,他只是想做个好男人,他想完美地诠释我们‘金童玉女’的身份。”
    “其实,现在说起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沐小姐,我也很欣赏你,而且,你说得没错,即使没有我们,他也还会有别的女人。”我想起季小晴,那一瞬间我体会了当初沐琳夕的心情。
    “的确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清楚一些事,不然我心里总会过不去的。”
    “嗯,你说。”
    “之前你和北承的事情被曝光给媒体的,以及那些照片,可能你一直觉得是我做的。”她温和地笑着,“可是现在要相信我说的话,那些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
    “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总之当时的我确实恨你,也真的想挽回北承,可是我不会用这么阴暗的方式。”她抿了一口茶,“当然,怀孕的事,是我故意欺骗他的,因为欧尧告诉我你怀孕了,我怕你会因此而抢走北承,所以我在你之前利用了这件事……对此,我向你道歉。”
    “你知道吗?为此,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幽幽地说。
    “也是为此,我彻底地失去了北承,你就当我是受到了惩罚吧。”
    也是,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看,我的整个青春都给了这个男人,最后换来的,却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和背叛,”她嘲讽地说,“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他,我可能早就出国学习我真正热爱的事业了,我就不会在卡蒂耗了那么多年,现在,放下了,也就一切都过去了。”
    “那么,祝你一切都好。”我诚恳地说。
    她微微点头,神色清冷,“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也放下心结,如果还有可能与北承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
    “谢谢。”我笑,只是,哪还有这种可能了呢。
    过去了,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回到家,有练太极的老人在小区里舒展身体,也有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散步。
    我裹紧了大衣,天气还是很冷的,可是人家还是走出门来在享受生活。
    我再次接到了继父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我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一直在医院耗着,让我有空去看看。
    我在电话里淡淡地回应着,脑中闪现小时候一家人的场景,我一直在抱怨他们扼杀了我家庭的温暖,可是,爸爸走了,妈妈也病了,或许没有多久的以后,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会完全见不到了。
    不管幸福与否,能看到他们,起码还是好的吧。
    我最终还是去了医院,带了大束的康乃馨,像是要把过去很多年的母亲节都补回来一般。
    医院的病房有着熟悉的药水味,我站在1208的门口停顿了很久,才举起手来敲门。
    门开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开门的是继父,他的鬓角早就白了,见到是我,立刻一脸慈爱地让出身子。
    “哎呦,看看是谁来了?”他转过头对着病床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惊喜。
    “妈。”我放下康乃馨,走到她面前。
    她睁开眼,看了看我,从喉咙里挤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嗯”字来。
    继父见状,忙搬来椅子,放在床边,让我坐。
    然后自己便拿着水壶出去了。
    我坐下来,仔细打量她。
    她的心脏是一直都不好的,可是我从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地步。
    她歪过头,静静地看着我,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角的皱纹堆积,眼神涣散。
    “妈,你身体还好吗?”我问。
    “嗯。”她应着,我发现,她连眨眼的速度都变得慢了很多,她伸出手,想要够旁边床头柜上的东西。
    我忙转过脸,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水果篮,她伸出去的手在上面摸索,我知道,她是让我吃水果。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
    “妈,”我的声音不禁哽咽起来,“上次我走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眨了眨,眼角有泪滑下来。
    我看着她的手,纤手的,白皙的,即便是布满了褶皱,也依旧是精致而干净的。
    我的鼻子发酸,眼睛也酸痛,于是连忙转了脸去打量整个病房,是豪华病房,什么都有,跟在家里没什么差别。
    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现在的生活,比过去跟着爸爸在一起,要优渥很多吧。
    她用力地捏紧我的手,咳嗽几声,说:“小月,谢谢你。”
    我静静地望着她,她是我的母亲,可是她在和我说着谢谢。
    “虽然,”我费力地开口,“我恨你抛弃了我爸,让我爸最后含恨而终,可是我清楚,那是你们的事,我可能,真的不该因此而指责你的,大人们的感情,小孩子大概真的不懂。”
    我想起我肚子里曾经呆过仅仅两三个月的胎儿,如果他有思想,有灵魂,也会恨我的吧,如果不是我,他就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是我扼杀了他生存的机会。
    “你能明白就好。”她浑浊的眼睛突然澄净了很多,“小月,妈从来不想跟你解释,因为不论怎样解释,你爸的病始终是因我而起。”
    “或许你可以跟我说一说,至少让我不那么恨你。”
    “好吧,”她闭上眼睛,努力思索措辞,良久,“当年,我和你继父本是青梅竹马,我们早在和你父亲认识之前就已经交往了很多年了,可是,因为误会,我跟你继父分手了,那个时候是你爸爸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喜欢我,并且拼命追求我,我就同意了,没有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并且有了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有些喘,我连忙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递给她,扶着她喝了几口,然后再让她躺下。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当年我和你继父的误会,都是你爸爸一手策划的,他太爱我了,这我知道,那么多年,我们也一直生活得很幸福,可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还是无法原谅他,我无法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你继父一个人生活,所以才最终做了那个选择,小月,如果妈妈可以预料事情的发展,一定不会这样……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让你爸他……”
    我握着水杯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小月……
    眼泪掉下来,我与她对视,该说对不起的,或许是我。
    我一直以为,她是贪图继父的钱和财产,所以才抛弃了她相敬如宾的丈夫。
    因为那么多年,我的记忆里,他们真的很少吵架,怎么会突然说离婚就离婚呢。
    原来,过去还是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爸爸啊,你竟然让我想起了欧尧。
    爱情,爱到最深的时候,真的是不管心思在与不在,只要拥有了她的躯体就可以的吗?
    可是到头来,只能让更多的人不幸。
    如果您还活着,您还清醒着,也一定会明白这些道理的吧。
    我握着她的水杯,暖暖的,应该是继父刚刚添了没多久的水,还好,继父真的是爱她的,到老了,还是这样专一地爱着。
    他们的爱情背后,一定是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和罪过吧。
    我喝了一口她的水,带着特别的温暖,像是小时候她给我续的水。
    我紧紧握着,那热水带着热度滚下我的喉咙。
    我说:“妈,你和继父,要更加珍惜,一定要过的很好,你也一定要好起来,要长命百岁。”
    她不说话,只是点头,不停地掉眼泪。
    很久以后,我出了病房的门,才看到继父一直站在门口,抽着烟,手微微地颤抖着。
    他看到我,笑了笑,眼眶也是红肿的,他说:“谢谢你,小月,真的谢谢你。”
    我握了握他的手,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叫出口。
    那对我来说,终归是太难了。
    他了解,于是一个劲地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看到你妈高兴,我也就欣慰了。”
    星期一的早晨,我光荣焕发地来新公司上班。
    刚一入职,就听说有国外回来的新经理上任,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于是下班的时候,每个人都谈论新经理帅不帅,是不是钻石王老五的时候,我连忙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路上被人拦住,我抬头看,是我的直属上司安世峰,也就是当初面试我的男人。
    “安主管,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我停下来,问他。
    “是这样,一会新经理过来,晚上有聚餐,所以你没有太重要事情的话,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哦,是这样。”我想了想,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没男人,没姐妹,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听说我们的新经理是个富二代哦,跟我们董事长家是世交呢!”旁边座位的女职员们还在讨论。
    “是啊,我也听说,人长得帅,而且有钱又有学历,听说之前是在国外开公司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回国发展,而且还降格只做个经理?”有人提出质疑。
    “据说是玩腻了,想换个环境呢。”
    “哎,Sela,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家还没结婚呢,就看你的啦!”
    叫Sela的女人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听闻大家谈论到她,不禁抿了嘴笑:“什么叫就看我的啦,大家都有机会!”
    “啊呀,我们怎么能和你比哪,只要有你在,最好的男人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我随意扫了一眼那个叫SELA的,长得确实可爱,只是气质上就似乎逊色了很多。
    我转过身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她们几个继续叽叽喳喳地扯个不停,话题已经从新来的富二代转到了师北承身上,继而有人用不屑的眼神向我扫了一眼,悄悄地说,“就是她吧,我在新闻上见过呢,本人也不过就是这样,真不知道怎么就把师大少迷成那个样子。”
    “你管什么本事呢,总比你在一旁巴巴望着的人要强。”立刻有人讽刺道。
    正说着,我的脸一如往常地平静,突然听到门口有寥落的掌声,然后是安主管的声音,他拍着手走近大家:“大家,静一静,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新上任的部门总经理,叫程正阳。”
    我听闻,和所有女人一起猛的抬头,他就站在安主管的旁边,手插着口袋里,西装革履。
    正一脸谦逊地扫着全体员工,当视线转到我,忽然诧异了一下,眼眸亮了起来,难掩兴奋,立刻有敏锐的女同事看出端倪,瞪着一只杏眼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完全忽略了那样的目光,只是欣喜地看着程子,他完全不像我们上学时候的模样了,已经完全焕然一新,像个商场精英了。
    “大家好,”良久,他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全部同事,“我叫程正阳,以后多多关照。”
    “程经理好!”大家一起礼貌地回应。
    “好啦,大家也见过了,收拾收拾,去吃饭吧!”安主管说。
    席间,程子坐在我的对面,不时地看我一眼,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上,却是不适合叙旧的,于是也就装作不认识,大家礼貌客气地吃了一顿饭。
    饭局结束,我一个人走出门口,站在马路边上想打车。同时拿出手机,本能地想发给香南和小晴这个喜讯,可是手指停留在小晴的名字上,很半天我才逐渐清醒,我与她,回不到过去了吧。
    于是,犹豫了好半天,我发短信给香南,说:程子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发送,就有人在后面拍住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立刻反手用力锤了一下他:“哥们混得不错嘛!”
    “少来,我真是没想到,刚一回国,你就给我来个大大的惊喜。”
    我嘿嘿地干笑着,“怎么,突然想起回国了?也没通知我们一声。”
    “哥们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吗?谁知道被你反过来了,哎我说玖月,你不是毕业了就在欧尧的公司吗?新闻上看到你混得不错啊,还拿了大奖,怎么沦落到我这小公司里谋发展了?”
    “旧事不提。”我说,“赶紧,请我喝酒吧。”
    “别急啊,酒我肯定是要请的,但是不能光请你,明天那俩丫头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待会就打电话给香南和小晴,明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叙旧吧。”
    “也好。”
    “怎么了?”他瞬间捕捉到我一时的神色,连忙问我。
    “没事。”
    我不能和他提我和小晴的事,那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吧。
    “那好,就这么定了,明天给你电话,走,我送你回家。”
    “好。”
    我一屁股钻进他的车子,时间仿佛一瞬间穿越到一年多以前,我们在米兰的日子,我也是这样,每天跟着他到处鬼混,喝酒,玩乐,消费,没心没肺地无聊着。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到这个公司来?”他开着车,又想起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想换换了,今天我才是第一天来上班。”
    “哈,是吗?那咱俩一样啊,我也是第一天!”他兴奋的说。
    “你还是老样子,”我看着他一如既往开心的侧脸,“一点都没变,除了人模狗样了些。”
    “什么话,什么叫人模狗样了,”他撇撇嘴,转头快速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去,叹了口气,“反倒是你,变了很多。”
    “是吗?”
    “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他忽然沉声问我。
    “谁能欺负我。谁欺负得了我啊。”我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那可不一定,即便是当初傅恒那小子甩了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沉静的,今天吃饭时,看你都不怎么说话,真是低调,淑女,小家碧玉……”
    “行了,别贫了,我快到家了,就前面,前面左转,对。”我看着前方的路,尽量地转移话题。
    “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是想你们,你们走了以后,加上我又投身于你死我活的商场上,这么久也没交过一个真心的朋友。”
    “哼,”我用鼻子喘气,“现在发现我的好了吧。”
    “是,所以,谁要是欺负你,我绝对不让他好过!”
    “瞧你仗义的,好了我到家了,就停这里吧。”
    我下了车,跟他道别,回去后洗了个澡,想想这一天,真是离奇,还以为程子这辈子都会留在米兰了,他在那边混的那么风生水起的。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还不在自家公司。
    但是他回来了,总是好的,至少,有个这样无关利益与爱情的男人在身边,该不会太寂寞了吧。
    第二天晚上,程子约了我们几个出去,我一个人找到二楼包厢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到了。
    “大小姐,你怎么开始喜欢玩迟到,”程子忙给我拉出椅子,“你看,小晴都比你快!”
    他提起小晴,因为以前每次都是小晴拖后腿,因为她觉得,富二代是会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的,所以无论何时出门都要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
    而如今,我快速瞥了一眼座位上的小晴,难得的素颜,头发也只是随意的一拢,眼神淡淡地看着桌子上的酒杯。
    席间,程子一直讲他在米兰辉煌的经历,我们三个只是安静地听着,却是各怀心事。中途去厕所的时候,香南跟着我走了出来,她靠近我,低声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事?”我装作冷静地问。
    “呃,”她显然还有些担忧,“没,没什么。”
    “你是说小晴和师北承的事么?”我问。
    她睁大眼睛,“你真的知道了?”
    “嗯。”
    “如何知道的?不会是小晴不要脸自己跟你说的吧?”
    “不是,”我说,“是她去我家看我,撞到了师北承,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哦,”香南看着我,“那你们……你和师北承……”
    “没戏了,早就没戏了。”
    “不要怪他,”香南说,“我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真的不怪师北承。”
    我冷冷地听着,站在镜子前洗手,“那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是我的男人了。”
    “那我也要说,你不在的日子里,师北承曾有一段时间日夜买醉,很多女人为了他前仆后继,唯有小晴一个拿下了他,”她顿了顿,说,“因为,那晚是我们三个人的聚会,他说想你了,来问我们知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们陪他喝了很多的酒,最后,小晴送他回家,你知道吗,那天的小晴,她说的话,她的衣着打扮,她的妆容,都像极了你。”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脸,然后发现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季小晴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回去后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晚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程子不明就里,不停地寻找话题,可是我们三个人的情绪始终不够高涨,最后程子急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小晴,你那个师大少怎样了?回到北京后有戏没?”
    “你没看新闻么?”小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什么新闻?”
    “哦也是,国内的八卦你肯定不关心了,那就算了。”
    “是不是你跟他有过一段啊?还是你做了他的小三?他甩了你?或者根本没见到?”
    程子一一猜测着,眼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香南立即拿起酒杯对程子说,“好不容易回国,干嘛说这些无聊的人,来干杯!”
    程子举着酒杯,玩味地笑着,“一年的时间,大家都变了。”
    “是,都变了,”小晴重复着,随手为自己斟了一大杯红酒,一仰脖全部喝掉。
    “你疯了,小晴,这么喝会醉的。”
    “醉就醉吧,反正我现在是多余的,在这,我觉得我真的没有必要出现。”
    “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些?”程子莫名其妙。
    “我告诉你玖月,”她突然转头正视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目光,“如果你恨我,你可以当面质问我,还有你香南,你可以当面侮辱我,责骂我,不必跑去背后说三道四,毕竟,我们现在的样子还是姐妹是不是?”
    “姐妹?”香南先急了,“妈的你干的是姐妹该干的事吗?玖月她哪里对你不好了?她哪里得罪你了?你明知道师北承是她的男人,你还故意去抢!”
    “呵呵,真好。”她站起来,摇晃着身体,“现在你们联合起来指责我了是不是,你们是好姐妹,那我呢?我是什么?”她指着我的鼻子,“我比你玖月更早喜欢师北承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始终低着头,不看她,也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你的男人,哼,是你抛弃了的男人!你没有看到他为了你成了什么模样,起初我知道你们真心相爱,所以即便我羡慕嫉妒,我也尽量地劝说自己,可是,后来呢,你还不是抛弃他去你的欧尧怀抱了?好,你说你有苦衷,你说你是不得已,那么,既然你不得已需要放弃他,为什么不能让我来爱?我已经抛下自尊,宁愿捡了你玩剩下的男人,你不需要他,为什么还管我怎样?”她咆哮着,眼泪刷刷地掉下来,砸在桌子上。
    “好,”我听到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那么,我只想问一句话,那次我和师北承被媒体曝光的事,还有我跟欧尧一起的照片,是不是你做的?”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都在等待她的回答,程子看着我们,显然已经不知所措,他完全没有能力掌控这样的局面,因为我们说的是是非非,他完全不懂。
    良久,我听到她的冷笑,“没错,是我。”
    “季小晴!”我冲她大吼了一句,“这样的事作为姐妹你也干得出来!”
    小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站在我的对面,咬牙切齿地说,“你觉得我龌龊么?可是我不觉得,因为我爱他,你曾经为他掉了一个孩子你觉得委屈是不是,那我呢,我的孩子呢,他拉着我去医院做流产,为什么?因为你!他说他这辈子,要生孩子也只能跟你玖月生!”
    说完,她举起手中的红酒,用力朝我泼了过来。
    顿时,那些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眉毛流了下来。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可是我在发抖,香南坐在我旁边,紧紧握住我的手。
    程子站起来拽过小晴,“你喝多了,不要再胡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还像是姐妹吗?还是我们当年的样子吗?”
    “当年的样子。”我重复着,如果还有当年的样子,如果我们还是当年的我们,那我一定不会走近师北承,没有他,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一切,我不会受伤,小晴不会受伤,我们的友情,也不会脆弱不堪到这样的程度。
    香南也站起来,拉着我,然后开门,我们一起走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包厢。
    外面的风很大,我的头发上还有未干的红酒,我在香南身后沉默地走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孤单地倒映在宽阔的马路上,在北京深夜的大风里,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送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香南伸开手,轻轻抱了我,她说:“无论怎样,你还有我。”
    那晚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西装,白色的铅笔裤,瘦弱而坚强的样子打动了我,是啊,无论何时,还好,我还有她。
    我朝她笑了笑,告诉她我没事,然后转身上了楼。
    三天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声音在电话那端难掩的颤抖:“玖月,我的公司出事了。”
    “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奶奶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陷入困境,现在资金链也断了,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只能倒闭了。”
    “香南,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我想过,所有的办法都不管用,只有钱,现在只有钱能救得了我。”
    我沉默着,我知道她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
    “玖月,你帮我,你帮我一次,不管你是求师北承还是欧尧,你帮我把公司救活,这个情算是姐姐欠你的,以后连本带利一起还你,你有什么忙姐姐拼死也会帮你的!”她一口气说完,她是那么坚强的人,从来不会求人的。
    可是这次,她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我清楚,这个公司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可是,让我去找师北承,或者欧尧……这两个男人,我都不能去找。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程子呢?不是可以找程子帮忙吗?”
    “程子?我问过了,小月,可能你还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不是玩票的,是他们家也不行了,他在米兰的公司也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才回来的。”
    我的心突然空了一下,那么,就是说,程子家在北京的总公司也只是个空壳子了?那么外界还盛传着他的富二代身份,也只是徒有其表了……
    可是,他还在我们面前装得那样无畏,跟过去完全没有不同。
    “玖月,你帮我想办法,总之,就靠你了。”
    “好好,香南,我想想,你给我时间,我先想想。”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异常消沉,好像突然之间,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突然之间,我们的生活都将失去方向,想抓的抓不住,想逃的逃不掉。
    香南的困难,我一定会帮,可是,让我去找师北承,或者欧尧,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比登天还难。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办法,香南的电话又来了,她在那端哭了起来。
    第二天我去了欧尧的公司,我站在熟悉的办公楼下,那个我曾经每天进进出出的地方,却很久也挪不了脚步。
    一直到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玖月!你怎么在这里?你回来啦?”
    我回过头,是小舟。
    “哦,没。”我连忙说,掩饰着自己尴尬的情绪。
    “啊,那一定是来找董事长的,对不对?”她熟络地和我说着,“你走后都没见过你,好想你哦。”
    “是吗,新经理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哪有你好,她架子大得很呢,能耐却没多少!”小舟撇撇嘴。
    我笑,“不过你漂亮了很多,有男朋友了没?”
    “交过一个,不过又分了,”她淡淡地说,“没缘分呗,算了,不说这个,走吧,我们进去,今天欧总刚好在呢!”
    现在我想退也退不了了,就这样一路被她拉着,一直到电梯间,我说:“好了,我自己上去,你忙你的吧。”
    “好,有空常联系哦!”
    欧尧的办公室没有人,我站在门口轻轻敲了门。
    “请进。”
    我径直走进去,站到他面前。他从电脑前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是我。
    “玖月?”他站起来,竟然有一丝窘迫。
    “是,我来找你帮忙。”我直截了当,切入正题。
    “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拦住他,“你先听我说完。”
    “好。”他重新坐下来,静静等待我的话。
    我望着他,舌头却打了结。
    我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来对他进行要求。
    安静,办公室里突然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看着对面的欧尧,这个时刻都精致的男人,这个欺骗了我,用我爱的男人威胁过我的男人,我觉得像有一把绳索在勒着我的脖子。
    最后,我咬了一下牙关,忐忑地望着他:“我来求你,帮助香南,她的公司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资金。”
    他听闻,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她公司的问题,我也有听说。”
    “那么,你肯帮她吗?”我祈求地看着他,“或者说……帮我。”
    他笑了,手中随意把玩着鼠标,“如果帮她,我作为一个商人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如果说帮你……”
    他看了看我,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做好了随时转身离开的准备。
    他接着你,“我作为一个爱你的男人在所不惜。”
    “真的?”我问他。
    “对。”
    “就没有……没有什么条件?”
    他摇摇头,“没有。”
    “谢谢你,欧尧。”
    “哦不,我有要求。”他忽然说。
    “什么?”
    我以为他要说的是嫁给他,可是等了好半天,他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才慢吞吞地说,“我要你,原谅我。”
    我望着他,曾经,我是多感激他啊,就像现在一样感激他,然而后来,我又是多么恨他,恨不得撕碎他那张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的面具,可是这一刻,我好像才真的明白,他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欧尧,只不过,他曾为爱起了贪念。
    无论怎样,爱一个人,总是没错的吧。
    可是没有想到,他答应我无条件帮助香南的下一刻,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他举到我的面前,“玖月,我这不是条件,你有拒绝的权利,可是请允许我再次向你求婚。”
    ……
    “我是来求婚的。”
    忽然想起那一日的欧尧,在维也纳,我的屋子里,拿着璀璨的宝石,宝石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真诚地对我说:我是来求婚的。
    那一刻的感动,以及那一刻的脆弱,现在想起来,仿佛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摇摇头,“欧尧,我曾经那样感谢你,现在也一样,可是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么沉甸甸的爱情,我要不起,你懂吗?”
    “不,我不懂。”
    我抬起眼来,“对你,我只有感谢,我也曾想爱上你,这样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苦,可是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勉强,否则,你和我,都不会幸福的。”
    我慢慢推开他的手,他拿着戒指的手缓缓垂落下来。
    很久,静静的,我们两个只是对望着。
    “我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师北承,可能就像你想要我一样那么强烈,可是我清楚地明白,他是我要不起的,他是弯不起他的手臂来拥抱我的,欧尧,我们也一样,我是你不能爱的,我的心心念念永远不会停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们,认命吧,你得不到我,我也得不到我的爱情,我和他,也始终只能这样,你看,我都可以理智潇洒的放弃,你混迹商场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早已经无坚不摧的你,一定也可以。”
    说完,我看着他落地窗外的阳光,高远,清冷。
    我没有和他说再见,没有道别,微微俯了身,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可是我清晰地记得他那绝望的眼神,他的手指一直紧紧抓着那个盒子,那个从北京带到维也纳,从维也纳带到北京的戒指,它始终没能套住我的手指。
    我清楚,他这一辈子,想要的从来都可以得到,没有一件事情可以难倒他,除了他不稀罕,不想要。
    而我是一个例外,我让他付出了太多,甚至于,我将他的心都一瓣一瓣撕碎了,他却从来没有怪过我,他对我,始终都是予取予求。
    走出门以后,我后悔了,我想起他那孤单站立的身影,我后悔自己在离开以前没有轻轻地抱一抱他,没有像香南那晚给我的拥抱一样给他走下去的勇气。
    可是已经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头了。
    阳光很好,我打电话给香南,我说:“香南,搞定了。”
    她在那边兴奋得手舞足蹈,并且一直地说她一定会报答我,无论什么方式。
    我微微笑着,挂了电话。
    香南,我最好的姐妹,我可以帮助你,是我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地一直走下去,永不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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