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待在岳钟琪那里没有离开,他需要细化进攻的路线,目前的兵官人数不足三万,是否需要留守的人员还不确定,因为辎重已经所剩不多了。
    岳钟琪看了会地图,开口道:“我打算同时出兵进攻马牙冈、乃当两寨,同时突袭,以避免两寨相互支援。兵分两路,一路穿过甲索,一路以阿昼事先安排的人从后方包抄,如此形成东西两翼并进之势。”
    “可以,我事先交代过阿桂,那里会留有士兵。”弘昼看的很认真。
    “阿桂很聪明,那日随着流民一起向四周转移,对方应当无所察觉!”岳钟琪称赞道。
    “火器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我吩咐过张广泗,让他私下里去筹备,这里都是绿营的人,基本都是听张广泗的。”弘昼顿了下说到:“不知道前方的土堡有什么样的威慑力,重点还在敌方的营寨内部,臼炮只有一台,土炮的射程保守不会超过两百步,箭矢的有效杀伤射程也不会超过一百步。”一步算五尺,那就是一米三。
    “我听说你让张广泗联络当地的土司?”岳钟琪问弘昼。
    “对的!”
    “我派人查过张广泗先前接触的人,他之前找来的两个领路人大有问题!一个是他的旧友王秋,一个是当地的土司叫良尔吉,这两个人怕是早就被莎罗奔收买了!怕就怕张广泗会重蹈覆辙啊!”岳钟琪有些担忧。
    “不怕!我只是让他派人去交涉明正土司,那群曾经被莎罗奔摧残过的人,至于旁人,我写的很明了,不可再接触,再者,在没有收到信号之前,我不会告诉张广泗我要做什么!”弘昼对张广泗很有信心,估计张广泗自己心里也清楚,先前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张广泗不笨,同样的错误不会连犯,那么之后的惨败,就得另一位同僚背锅了。莎罗奔对这两个人分析的很透彻,这两个人位高权重,权财的诱惑力莎罗奔给不起,只能另想它法。张广泗重情义,派个旧友叙叙旧便上了钩,讷亲么,表面看毫无破绽,其实外强中干,人总有弱点,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等到弘昼想要的信号的时候,已经傍晚了。钱文急匆匆的走进帐篷,喘着气对着里面的两人说到:“刚刚前面盯着的兄弟回报,有个从没见过的士兵进了讷亲的大营。”
    弘昼眼前一亮,岳钟琪对着他笑了笑,“看来,阿昼猜的很准么!”
    “呵呵!傍晚,准备晚膳,营地里人员走动比较多,守卫相对比较松懈,单枪匹马的很难引起注意,另外,这个点天色虽有余亮,但是如果不是近距离,很难辨认出这个人是谁。”弘昼解释道。
    “不急!等那个人走了再说!”弘昼吩咐钱文:“什么都不要管,就当做没看见!”
    钱文摸了摸头,道了声“好”,便急忙出了帐篷,让先前的士兵再盯着。
    “阿昼不想抓她?”
    “抓她没有用,莎罗奔会为了一个人质投降么?不会,再说,抓住她,怎么能让对方安心呢?”弘昼不以为然。
    “她要是回去了,那这大营可就危险了!”
    “夜袭么?”弘昼反问道,“这里虽不到三万人,可战力不低,想偷袭,不会在今晚,对方也会观察。她知道的是两个管事的在闹矛盾,部队的调动权在张广泗手里,而我又站在讷亲这一边,所以她一定会怂恿讷亲挤走张广泗。另外,我刚到这里,激情澎湃,但是在他们看来也就是富家子弟图个新鲜,过些日子没了新鲜劲,也就消停了,到时候整个军队都由讷亲管着,毫不费力的一窝端岂不是更好?”
    “但是,不管她准备做什么,我都准备先下手!”弘昼面无表情的看着岳钟琪。
    “先下手为强固然好!但是我们的准备亦是仓促啊!”岳钟琪叹了口气。
    弘昼却道:“掩人不备,行不假途,人衔枚,马勒缰,昼伏夜行,为袭也。既然是奇袭,自然时间上不会充裕!进攻的时间就在丑时,那个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可留人守住营地?”岳钟琪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人守着辎重。
    “粮草没多少了,再出发前一部分分掉,每个人手上分一点,一部分就近找偏僻的地方掩埋。”铁匠挖坑埋弹的做法给了他灵感,“能带上的武器尽可能全部带上,第一次的进攻需要的是士气,强大的火力压制是最基本的保障。这是我来的第一场仗,会很累,结束的话可能已经到明天中午了。另外,我们不会再回到这里。”
    岳钟琪点了点头:“这是破釜沉舟啊!三万人倾巢而出,今晚可是热闹了啊!”
    晚膳结束,来人便走了,钱文进来通报:“许哥!咱真不抓她?就这么让她给跑了?”
    弘昼回道:“不用,区区一个喽啰没那必要,又不是莎罗奔的媳妇儿,不过没有引起对方注意吧?”边说边把玩着手中的鸟铳,什么鸟玩意儿,还最好的火器,难怪大清要亡,这破铁管还不如弓箭呢,一分钟一发,不足百步,玩鬼呢!
    钱文想了想,很肯定的回答:“没有!”
    弘昼玩腻了手中的火枪,随手扔给了钱文,“丢回去吧!一炷香之后,绑了讷亲!另外,张广泗应该回来了,叫他来见我。”说完弘昼坐回到黄龙旗下,摸着书案上的黄绸,这是他从京城带出来的,前头的那一个赐了孔雀翎给岳钟琪,眼前的一个便是他手里留着的,这道圣旨本来是为张广泗准备的,但是现在换人了,他没想到,叛变的人是曾经自己非常看重的人,看来那日隆宗门口的那一举纯粹是多余啊!
    不一会儿张广泗进来了,喘着气,白白的脸,鼻子冻得有点红,弘昼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回来没多久,“来!喝口热的!晚膳用了没有?”弘昼招呼他到身边坐。
    “嘿嘿!谢过王爷,已经对付过了!”张广泗很听话的坐在弘昼边上,“那明正土司的人,下官已经派了亲信和他们交涉过了,我们一打起来,他们后面趁乱放火!”
    “很好!”弘昼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张广泗的肩头,“那日晚上,对不住你!本王对你说声抱歉!”
    “王爷哪里话!”张广泗顺势放下手中的杯子,很认真的说到:“那大军什么时候动手,下官好下去准备准备!”
    “嗯嗯!”弘昼回过头,”就在丑时!”
    “这么急?”张广泗有些吃惊,“可是物资怎么办?虽说不多,可还剩一点。”
    “没发现今晚煮的特别多么?”弘昼笑着说,“是不是看起来很浪费,吃饱了好干活!”
    “那接下来,下官要如何做?”张广泗发现这个套路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们有三个时辰准备。”弘昼不温不火的解释,“军队的指挥权在你手里,所以那个盔甲是为你准备的,今晚可要辛苦你了。物资能带的都带上,累赘的就地掩埋,运下山太浪费时间。进攻的路线我一会儿会和你详细的解释。总之,这个地方我们不会再回来了,想活着,唯一的途径就是前进,打下敌人的寨子那就有粮食,有酒有肉。”
    “最重要的一点,开战后投降的一律不要!”弘昼板着脸叮嘱张广泗。
    “杀无赦?”
    弘昼嘴角上扬,笑了笑,“先解决物资和装备的问题,一个时辰后,营帐内集合!”
    张广泗办事效率没的说,听完马不停蹄的就出去了,刚出门口,进来一熟人,讷亲,好家伙,绑得严严实实的,嘴还被捂着,帐门外还绑着一排士兵,常日里跟着讷亲的。真是冤家路窄啊,张广泗看了讷亲一样,一脸奸笑,讷亲别提多激动,想挣扎着站起来,被钱文硬生生的按了回去,张广泗也不搭理他,给了讷亲一个老子懒得理你的背影。
    讷亲很惶恐,想说点什么奈何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弘昼抬起手比划比划,示意钱文摘掉他口中的布条。
    布条一拿掉,讷亲立刻嚷嚷道:“王爷!这是为什么啊?您可不能听那张广泗构陷下官啊!”
    “停!本王突然觉得那日与你攀谈甚是多余,那日在养心殿揍你有点轻啊!这样,你自己痛快点招了,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啧啧,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口粮了啊!”讲完弘昼扔出了书案上面的圣旨,钱文替讷亲展开了,上面有几个字写的很清楚,先斩后奏,这是圣旨,上面有乾隆的章,这个假不了。
    得了,多余的我是什么人提的官,我有什么后台这类话也用不着说了,多琢磨琢磨怎么交代吧。
    “你不想说?”弘昼见他低着头,小脸煞白,艰难的咽着唾沫,便催促他,“傍晚的时候可是有人进了你的营帐,那人是谁?可是我营地的将士?”
    “这~~”讷亲支支吾吾,舔了舔嘴唇,有点抖,白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也不知是不是来的路上冻得。
    “应该是个女人吧!”弘昼走到讷亲的身边蹲下,手搭在讷亲的肩上,“我不喜欢费嘴皮子,你合作不合作现在对本王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既然你不愿意,那留着你更没什么用,拉出去,埋了!”弘昼站起来,挥了挥手。
    钱文不管这些,拉着讷亲就准备出去活埋,可是人家讷亲不愿意,又不是萝卜,说埋就埋,埋完还能再挖起来。讷亲两腿蹬地,死活不愿意,弘昼小子跟京城的时候判若两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抽风了。
    “说!我说!”讷亲狂喊生怕弘昼听不见。
    弘昼转过身招招手,来,先回来,“那人是不是莎罗奔派来的,你对他们了解多少?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就不要说了,以前的事没有必要再提!”弘昼不忘提醒他,他不想听故事。
    讷亲挣扎的头发都散了,跪在地上倒豆子般的叙来:“那女的是莎罗奔派来的,是莎罗奔的闺女阿扣!”
    不听还好,一听弘昼脸绿了,特么的早知道就该听钱文的把她给绑了!弘昼使劲的挠了挠头,万万没想到,“算了,你接着说!”
    “我只是向她道了我军进攻昔岭和卡撒的事情。”讷亲说话声音有些低。
    “还有裁军的事、粮草不足的事,另外还包括你我联手挤兑张广泗的事,对不对啊?”弘昼替他补充。
    “王爷慧眼如炬!”讷亲低声的恭维,没啥子可说的了。
    “那女的很好看么?”弘昼笑着恶趣味的问到。
    “这~~”这个你叫讷亲怎么回答呢。
    “那你对他们了解多少?”弘昼不抱希望的问。
    讷亲,摇了摇头,一无所知,弘昼心中骂了声,猪,对着钱文吩咐:“将这些人先押到山下,派人盯着,摘了讷亲的花翎,他现在只是个通敌的囚犯!”弘昼不打算杀讷亲,毕竟是乾隆的人,押回去让乾隆自己处理。
    弘昼只想治讷亲的罪,讷亲认了就行,其它的没什么好打听的,那女人他也不想了解,端了莎罗奔的窝,自然会见到。
    整完讷亲的事情,接下来就要准备上战场了,准备的事情很多,动静却很小。士兵按照弘昼交代的人数组成一个个方队,认准自己方队的对长。武器、口粮按照阵营统一分配,要求只有一个,尽量保持安静。
    该埋的已经埋完了,该发的也已经清光了,臼炮只有一座,几个人勉强抬得动。
    几万人分批次缓缓上路,本来气势不算高涨,但是弘昼扛着防盗门走在了最前面,那结果就不一样了,众人皆知他是谁。而且弘昼说了,前面寨子里的东西,金银财宝,除了女人,谁抢到,就归谁,整个队伍瞬间由军队变成土匪,弘昼在前面回首望去,见众人的面色,这特么不是去打仗,这是鬼子进村。
    这一班人像极了鼠群,在山坡上慢慢移动,动作很轻,距离最近的土堡不足两百步,弘昼他们停了下来,他们仔细的观察周围,两个土堡相互照应,土堡外侧没有人,里面有微光,应该是煤油灯类的照明工具,借着微光隐隐看见有人头探出来,又立马缩回去,这个动作的频率正在随时间降低,弘昼他们窝在地上等。
    今晚没有月亮,明天的天气应该很差,周围一片乌黑,凌晨显得格外的静。弘昼还看不见前面的寨子,怕是不少于五里地,这前面的碉楼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弘昼看了看远方,另一边是张广泗和岳钟琪,他心中想着应该不用替他们担心吧。他推了推身边的人,“准备!”身边的人依次传递下去。
    能不用火药就不用火药,那玩意儿有声音和光,容易曝光。只要悄悄的贴着地面绕上去,外面漆黑一片,除非眼前,否则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一动手,动作要快,捅完一个,让他不发出声音怕是不现实,外面风声大,捅人得下死手。
    带头往前面去的是弘昼,这位大爷一上,后面的士兵全来劲了。敌方的土堡里有七八人不等,为了能够实质性的压制,弘昼安排的每一小队均为九人,三名刀盾手,四名弓箭手,两名长矛手,弘昼自己便拿着盾和钱文爬在最前面。
    每个小队就像幽灵一样在黑夜里匍匐前进,起风了,风很大,吹在脸上生疼,耳边全是风声,一开口,地上的灰全进嘴里。
    土堡不高,也就傍着山,到脚下也就三四米高,四面开洞,洞不大,也就探出个脑袋,弘昼耳朵贴着墙,似乎能听到里面的呼噜声。仔细观察着土堡,背侧有一扇小门,两人并排可以进去,门里有插销,门被反锁了,这个时代的反锁,有个什么用,钱文轻轻刀子一拨开了,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弘昼和钱文并排扛着盾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弓手,讽刺的是,弘昼和钱文蹑手蹑脚的进去以后,里面四个人以不同的姿势张着嘴打着呼噜,另外两人虽然站着,但是是靠着墙,闭着眼睛,怕是人一推就到。这一瞬间,弘昼很好奇,这种杂兵也能打的清军节节败退。
    弘昼的脑子还没转完,背后嗖嗖的几只箭贴着自己飞了出去,硬生生的刺在了熟睡人的身上。弘昼是业余的,敢走在前面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血,后面的绿营可是正规军,这种机会,本能的使他们不容放过,没等弘昼动一下手,嗖嗖八九只箭眨眼射完,之后一点声响也没用,里面的人临死前张了张嘴,便是一箭从嘴中穿过,实实的钉在了墙上,这种距离的射杀,对方有的人甚至连眼都没睁,整个脑袋被箭矢钉在了墙上。
    弘昼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弓手,他们面无表情,只是看到弘昼转头瞧他们才笑了笑,似乎,前面被他们射杀的只是几头野猪罢了。可是弘昼却有点腿软,原来死这么简单,这么轻描淡写。听得到的是风声,闻得到的是血腥味,他有点想吐,那箭矢射的准,不是往脑袋上招呼就是胸口,看着眼前的死相,他感觉那箭似乎就是射在自己身上,一阵寒颤,刚刚身先士卒的勇气全变成了呼出的气,他有些发愣,直到钱文唤了声:“许哥!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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