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译真正对祝福动气,有两次。
    第一次,她偷了他的sim卡擅自去隐禾庄园。
    第二次,在她得知所有真相后,他带她去隐禾庄园,然后是她的不告而别。
    他是怎么做的呢,找到她,质问,言辞冷漠,将所有的懊和悔一股脑泼向她。
    而她呢,理直气壮不卑不亢,觉得自己没一点错。
    也不全然。
    第二次是知道错了,还跟他道歉,特别诚恳地说对不起,分不清是幡然醒悟还是全盘推翻。
    比起生气,谢译更愿意恨她,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凿开他的心口再狠狠撒一把盐。
    她怎么敢,她竟然舍得,她就一点点都不会难过么。
    还能怎么办,千方百计地追过去,追了半个圈闹了个乌龙,再找到她,身边多了张陌生脸孔,比那个美名其曰的师兄还令人讨厌。
    谢译想过把她捆了塞进车里弄回z市,就在别墅待着,哪儿也别想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念头很强烈,像堵塞的下水道一阵阵反上来的脏水,喷涌,激进,把他的理智淹进泥泞里。
    到最后还是没敢,怕她闹,更怕她哭,怕她的冷眼,嗤之以鼻的漠然,心如死灰的薄情。
    说到底是他顾虑太多。
    谢译怕失去,而祝福不怕。
    从阳城回z市的那个周末,陆禾约谢译喝酒,两个被抛弃的男人推杯换盏,交换彼此失意,比一比到底谁更无法挽回。
    纪得走了,没说什么时候会回,临走前只叫陆禾别等他。
    “她就真这么狠心,连一句落地平安都不给我。”陆禾喝了半场,话还利索,他这些日子别的没干,一身好酒量倒是练出来了。
    谢译还想不通呢,将杯中的棕黄色液体一口灌下,辛辣的烧灼感从喉咙一直延续到胃里。
    “告诉你干什么,你以为她离开是试探你呢,人都说了叫你别等,在这儿装什么痴情男主,有种的你今晚就带个妞回去,也让我开开眼。”
    他开始口不择言,又句句属实。
    “你少他妈激我,”陆禾狠狠斜睨了他一眼,还不解气,猛一脚揣向他屁股下的沙发座。
    皮质敦实,沙发被踹歪了一点,那人一点事都没有,酒杯都不带晃一下。
    “我说错了吗,陆禾,你就是没用,你忘不掉她,你还不敢去追回来,屁用都没有。”
    他都糊涂了,分不清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
    被数落的男人冷笑起来,看着他猩红的双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谢译,咱俩比个倒数第一烂和倒数第二差有意思吗。”
    是了,难兄难弟,彼此彼此。
    酒过叁巡,话题走向转了个弯,却还是围绕着那俩人。
    “看着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实际上矫情得很,鸡毛蒜皮一点小事就冷脸不理人,你也不知道她是生气了还是难过了,连哄都没招。”
    “冷脸至少真实。”谢译勾起一抹苦笑,“我就在想那女人嘴里怎么没一句真话,可人就是这么贱,我开始气她骗我,后来,又担心她连骗我都懒。”
    “她明明小心眼还装着大度,最后自己生闷气,一点都不坦率。”
    “她倒是胆子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不计后果,最后总是搞得一团糟。”
    “她狠心,绝情,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她何止不给机会,连余地都不留。”
    “分手是两个人的事,她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同意了吗,真是自以为是。”
    “不负责任的人连分手都不提,直接玩消失,她敢带着孩子跑,她怎么敢……”
    谢译气得又猛灌了几口烈酒。
    陆禾回过神来,呆愣着问,“等等,你刚说你当爸了。”
    谢译冷冷撇了他一眼:“很奇怪么。”
    作为身体健康各项指标强健的适婚男性,这只能说正常。
    陆禾不对劲了,很不对劲,重新开了一瓶新的,威士忌满了大半酒杯,仰头喝下,喉结滚动起伏,将酒液全数清空。
    喝完,杯子一掷,破裂的声音在酒吧里炸开。
    “抽什么风。”谢译被他吓一跳。
    陆禾又抄起酒瓶,几口喝下又想摔一回,被谢译眼疾手快抢下来。
    “你赢了。”下巴领口满是酒渍的人倒在长沙发上喃喃自语。
    又羡慕又难过又知足又感叹,五味杂陈,怎么形容呢,总之很奇怪。
    “神经。”谢译放下酒瓶,懒懒敷衍了句。
    快到酒吧打烊的时候,吵闹的电子音乐被替换成婉转深情的女低音。
    沙发上歪七扭八的两个人,桌上地上一片狼藉,玻璃碎片,歪倒的酒瓶,还有沿着桌缝滴答落下的残酒。
    喝了不少,谢译觉得自己应该醉了,又十分清醒。
    “你说都这样了,还坚持什么。”耳边是陆禾疲倦难过的声线,透着几份不甘心。
    “我看算了。”他敷衍着。
    “好,散了算了。”他应和着。
    片刻后,不知是谁没忍住,率先笑出了声。
    然后是忍不了的捧腹大笑,陆禾笑得打滚,一个不察从沙发上摔下来,谢译呢,打着嗝大笑着,止不住笑,更止不住嗝。
    说得好像是他们不想要了似的。
    明明就是追不回来,又惨又滑稽。
    ///
    幼儿园最近兴起了“提问回答”的游戏,正对上好奇心想象力最旺盛的年纪。
    谢谢最喜欢玩这个游戏,尤其喜欢对着爸爸问,没办法,妈妈太弱了。
    她今天刚记住了一到死亡命题,据说很多爸爸都答不上来。
    “爸爸,爸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刚进门,低头换鞋的工夫,腿上就被一颗肉团子冲过来攫住,谢译低头一看,穿着幼儿园制服的小姑娘正咧嘴笑得灿烂。
    他弯腰将小肉球抱起来,自然亲了亲她的鼻尖,“谢谢今天在幼儿园高兴吗。”
    “高兴。”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声回答,“提问,如果谢谢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爸爸会先救谁。”
    呃,确实很难,谢译愣神了。
    终于被难倒了吧,小姑娘很是得意,露出看好戏的骄傲神情,像极了某人恃宠而骄的小性子。
    “一定要回答吗。”他故作思索状,打着商量。
    小姑娘严肃地点了点头。
    谢译想了想,道出事实:“妈妈不会游泳。”
    答案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觉出不对劲,谢谢小嘴一撅,理直气壮反驳道:“可是我也不会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谢译认真地说,脸色越发凝重了些。
    哈哈,又被问倒了。
    一脸两个问题把爸爸困住,谢谢高兴得连吃了两碗米饭。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爸爸就把她送进了市游泳队的苗苗班,整个暑假都泡在水里,甚至于为后来参加校游泳队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小孩子的皮肤最嫩了,祝福看着女儿被泡得发皱了的小手,有些心疼。
    “干什么这么小就学,起早贪黑的,又不是要参加奥运会。”她抱怨着,实则是求他松口。
    小姑娘每次去学游泳总要哭上一场,可怜兮兮,祝福都替她委屈。
    “没办法,我得先救你。”谢译自是不肯退让。
    “什么跟什么啊。”他说得是外星话吗,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问我,谢译是什么时候动了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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