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平日习惯,万岁爷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起呐,赵公公来厢房歇会,等下朝会还要忙呐!”
    郑淑嫔宫中的女官笑着招呼说道,年轻主仆,郑淑嫔宫中的女官年级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这边宫中的上下都是得了吩咐的,对待赵金亮的态度已经和对待宫中那几位大佬的态度差不多了,不过让他们感觉到惊讶的是,一个小孩子被这般客气,却依旧能保持这样的沉稳,也不知道天生了什么样子的心性。
    到最后也只能感叹,怪不得赵金亮这么小就能在万岁爷身边贴身伺候,也是有旁人不及的长处。
    听到女官招呼,赵金亮连忙笑着躬身,也不矫情,轻声说道:
    “谢谢姐姐了!!”
    厢房中摆着桌椅,都是供贴身伺候的宫人使用,赵金亮一坐下,那女官摆了下手,立刻有小宫女端了餐盘上前。
    “才烘烤好的肉末烧饼,用莲子熬煮的清粥,赵公公从那边过来还没吃吧!”
    肉末烧饼、莲子清粥,这个在京师市井中也只是寻常点心,不过宫中御厨,自然制作的精美无比,赵金亮笑着谢了,接过食物来就吃。
    女官看到赵金亮吃的香甜,和边上一人交换了下眼神,打听出来赵金亮早晨起来没时间吃饭的事情,还真是费了点力气,不过能交好这位小公公,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着皇城的钟鼓声响完,女官和赵金亮一起出了门,郑淑嫔贴身伺候的宫女应该去叫醒万历皇帝,外面抬软轿的人也已经到了院子门口,等待招呼。
    伺候的人多,需要贵人们自己动手的事情很少,很快就已经做完,伺候过隆庆皇帝的老宫人们都还记得,隆庆皇帝好似个木偶一般,任由宫人们摆布,摆布完了,做上轿子去朝堂,然后被大臣们摆布,好伺候的很。
    不过如今的万历小皇帝不一样,早晨起来要分两次的,先是紧身武服,拿着长棍在院子中联系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做各种动作一炷香的时间,这练武强身的过程中,郑淑嫔也是穿戴整齐在边上看,一直是面带笑容,皇帝非常喜欢这段时间。
    锻炼完毕,才是换皇袍的时候,这就要为去慈宁宫请安和朝会那边做准备了,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万历皇帝坐上了软轿,前往慈宁宫。
    “万岁爷昨晚上又在郑淑嫔那边留了……”
    “…….啧啧,一个月差不多二十天在那边这份宠信……”
    看着队伍从眼前走过,宦官宫女们跪伏在路边,等队伍远去,个个都是低声议论,谁受宠,谁被冷遇,这对宫中的每个人都是大事,看明形式方能适时的投机站队。
    软轿在慈宁宫门口落下,早晨给慈圣太后请安问候,为了表示恭敬,万历皇帝都是从门口走入的。
    落轿到宫门口,却只有赵金亮随在身旁,赵金亮跟在身后细声细气的说道:
    “万岁爷,张诚托奴婢跟万岁爷说,请万岁爷今日散朝之后去御书房。”
    万历皇帝如今没有什么要紧的政务,一般都在郑淑嫔那边呆着,御书房很少去了。
    ************
    散朝后来到御书房后,万历皇帝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对这样的表情倒是在张诚的意料之中,年轻天子有了女人之后,自然而然的会疏远身边的亲信,等调整好了,也就恢复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伴伴,这几日朝中都是张先生要在明年行一条鞭法,既然大利江山社稷的事情,朕也不必操那么多心,还有何事?”
    张诚躬身说道:
    “万岁爷,昨晚宫门临关的时候王通的铁函送进来了。“
    听到这个,很是无聊的皇帝稍微有了点兴致,开口问道:
    “可是刺客查出来了?”
    “回万岁爷的话,王通只是说或许是亡命之徒临时起意,既然没有活口,这么大张声势的查下去,过于耗费钱财人力,不如交给天津卫锦衣卫千户慢慢查访,总归能查出个结果来。”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无趣的说道:
    “张伴伴,今日就这些事了吗?”
    看到张诚点头,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无趣的说道:
    “不查也就不查了,反正铁函中的信寡人也要看的,寡人下午事情还多,既然无事,那寡人先走……”
    “万岁爷,奴婢说句领罪的话,慈宁宫那边的锦绣私下告诉奴婢,说万岁爷这几日要在西苑西海上放夜灯,让班子演把式的事情,太后娘娘那边不太高兴,说上次治了孙海的罪,这次要……”
    话没说完,上面的万历皇帝把手中的笔杆重重拍在桌上,烦躁的摆摆手说道:
    “既然如此,寡人不做便是,无非晚上看看景,取个乐子,却弄的这么没趣,外面豪门大户人家,玩乐的法子不知道比寡人多多少。”
    抱怨了几句,万历皇帝也不再多说,什么慈宁宫女官锦绣私下传出的话语,天家无小事,所谓传话,压根就是慈圣太后的不满,提前打个招呼过来而已,如果再这么继续做下去,慈圣太后就要用手段了。
    说完这个,万历皇帝更谈不上什么好心情,既然无事了,那就尽早去郑淑嫔那边,刚要动弹,张诚却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好多,低声说道:
    “先跟万岁爷这边告个罪,接下来要说的,奴婢自己也把握不准,可却不能不说。”
    万历皇帝摆摆手,粗声说道:
    “张伴伴何必说这样的话,朕赦你无罪,说就是。”
    “万岁爷,王通连夜送进来的那铁函密信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愿意继续追查,万岁爷知道王通的性子,那是个刚直不屈的脾气,有人当街刺杀,他怎么会这样善罢甘休,真是查不出什么吗?王通在天津卫经营到那般地步,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他?”
    万历皇帝也从方才的烦躁中恢复了许多,听了张诚的话,他沉吟着开口说道:
    “的确不像是王通的所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寻根究底,不查出什么来,不会罢休,怎么这次却这么容易就松手了。”
    “奴婢这边就是猜,王通那个性子脾气的,却说要不查了,奴婢这边看东厂和锦衣卫的文书呈报,天津卫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王通那边也是一切如常,怎么说不查就不查了?”
    屋中安静,万历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张诚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又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王通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靠的是万岁爷的眷顾和宠信,他行事果敢,勇猛向前,也是知道自己身后有万岁爷的看顾,天下人不敢为难于他,也是知道有万岁爷的宠信,既然有万岁爷的宠信看顾,为何王通不继续查下去?”
    张诚又是反问一句,万历皇帝身体前倾,脸色渐渐阴下来,张诚自问自答的说道:
    “奴婢还是猜,王通或许已经查出了什么,但涉及到的人或者事,是连万岁爷这边都护不住他的,又或者,即便能惩处了指使,他也要粉身碎骨,身死族灭,万岁爷,能让您都护不住的人,奴婢这边……”
    “寡人都护不住的,难道是哪里的藩王……”
    张诚那边迟疑了下,万历皇帝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自言自语了一句,用手拍着额头又是说道: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万岁爷,万岁爷,王通奏折上什么都没有说,万岁爷也不必揣测,万岁爷所想的人,奴婢也仅仅是说推断而已。”
    “下旨,下旨问王通,让他不要跟朕打什么机锋,直接报上来。“
    “万岁爷,若王通能确凿无误的指证,他又怎么会不说,可没有任何活口,他若说了,很容易被人安上个血口喷人,栽赃好人的名声。“
    万历皇帝被张诚说的心浮气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伸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开口喝道:
    “王通做事居然也这样糊涂,让寡人空自担心,却不知所以……”
    “万岁爷,王通如此做不是可不是什么糊涂,若真要糊涂过去,又何必铁函密信送过来,在天津卫拖下去就是了,王通这么做,是为了提醒万岁爷啊,万岁爷想,能让万岁爷都护不住人的角色,还要对王通动手,这不是要剪除万岁爷的羽翼吗?”
    张诚声音低到有些听不见,可万历皇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从龙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悚然四顾,浑身发凉。
    不可小瞧天下人,久在中枢之辈,权谋机智都是极为出色,王通送信来的举动,结合着王通在天津卫的遭遇,和他与宫中,他与天子的关系,却被张诚抽丝剥茧,解读出许多许多,有一些甚至连王通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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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如何分析,王通自然现在不知道。
    七月初五,行走在天津卫大街小巷的马车上已经改了说辞,有人在马车上吆喝道:
    “……三江商行的碱,蒸饼最香,洗衣服最好用……”
    “……历家皮货行的皮子,都是今冬的皮货,绝不是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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