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洋海贸的重税,因为牵扯到倭国,要解释的话还真是解释不清。
    讲清楚的话就是通倭,如果含糊那不过是对海商课以重税,左右有错,自然要选择轻的。
    金花银增额内阁六部完全反对,内廷各监都是态度暧昧,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这天家朝廷办的是公事,既然没有明确的说法,那就不会有相应的手续,户部和司礼监自然不会副署。
    既然没有官方的手续,那自然不合规矩,没有人监管,那就有可能串通私吞……
    “各位大人,那几样货物的重税都是商户主动缴纳,这个解释可说的通?”
    王通没有怎么迟疑,就笑着回问了过去。
    屋中众人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齐齐看着王通,大家心中都颇为奇怪,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郭平广看了王通几眼,也是笑了,开口时语气却颇为森然,说道:
    “王千户,横征暴敛,刮地三尺,京师对于你的说法果然不虚,这几样货物从西到东的贩运,又能有几成利润,天津这边一下子就收几倍货值的税银,还让不让百姓活,你这等残暴之举必遭严惩……
    王通在那边摆摆手,又开口说道:
    “送到宫内的金花银,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御马监的沈公公,你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坐在边上的沈存在那里冷笑出声,摇摇头尖着嗓子说道:
    “咱家是武骧右卫的掌司,御马监各处的事情也知道些,王千户和收纳的掌司到底有没有串通,有没有私吞,恐怕还要请有司来寻访查问一番。”
    王通笑着摇摇头,对面的锦衣卫千户葛力本以为王通至少要脸色大变,甚至惊恐求饶,没想到王通却这般的从容。
    葛力在京师也办过不少案子,按照他的经验,方才说出这两个罪名已经够得上丢官下狱,甚至是杀头灭族的罪过,王通怎么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让他极为愤怒,在那里重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喝道:
    “王通,罪证如山,你莫要以为在官署中就可以如何,想要大家有几分情面,就老实束手……”
    “葛力,你忘了秦馆挨打那桩事吗?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老实坐下!!”
    葛千户还没抖完威风,那边王通就是一声断喝,葛千户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坐了下去,屁股挨到椅子才发现不对,羞怒交加的站起来,他手刚放在刀上。
    外面脚步响动,几十个人已经冲进了屋子来,兵卒们手持兵器,虎视眈眈的盯着那边的葛千户。
    “王通,莫要以为你私蓄了些兵马,就可以为所欲为,分守天津参将孙大人的两营兵就在左近,更别说戚总兵十几万蓟镇大兵旦夕即到,你既然知道自家犯法,就老实交待,求个开恩宽大,这样顽抗,真要牵累全家粉身碎骨吗!!?”
    看着锦衣卫兵卒们冲进来,那四位齐齐的一颤,但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倒还有几分胆色,反应过来就站起大喝。
    “出去,出去,本官要动他们四个,一个人一口刀就全料理了,要你们作甚,外面护着就是!”
    那边王通也是颇为不耐烦的挥手驱赶,士卒们弯腰施礼退了下去,屋内诸人这才放松了下来,王通站起身皱着眉头说道:
    “几位大人非要认这两件事是大罪,当成大案详查是不是?”
    屋中稍微灵醒些的人此时都颇为的奇怪,这么大的两个错处,王通始终没有什么辩解的意思,倒是有些胡搅蛮缠强作镇静的模样。
    听到王通这么问,那四人齐齐冷笑着点头,王通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在他们四人的脸上扫视了两遍,开口说道:
    “就请郭大人先去隔壁,与王某私下聊聊。“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是颇多疑问,但脸上都是露出笑意,王通手上赚钱的地方这么多,既然要私下相谈,难道是要私下贿赂,案子要办成如何未必,但这好处先收上一笔却是理所当然。
    郭平广脸色迅速恢复了正常,在那里一掸袍服的下摆,冷笑着说道:
    “本官浩然正气,难道还怕你不成,到看王千户还要玩什么花样。”
    ************
    本以为王通进了隔壁房间之后,就会转身跪下,哭诉着求告,这样的场面郭平广可是见的不少。
    在没进门前,郭平广已经在琢磨着对方会送多少银子,自己又该怎么加价,没想到进了门之后,外面的护卫兵卒关上门,王通却走到屋中的书案之后坐下。
    这屋子空荡的很,只有一个书案和一把椅子,书案上摆放着一个木箱,王通进屋之后先是大马金刀的坐下,在那里打开木箱的锁头。
    眼下这情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哭诉求告的模样,自家站着,王通坐下,倒像是王通审案接见一般。
    郭平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你王通对质问抖无可辩驳,居然还这么的猖狂,那就且等着看,明日后日,让你不知好歹。
    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冷哼一声,就要拂袖而去,那边王通却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从木箱中拿出一份文卷,开口笑着说道:
    “郭大人留步!”
    “本官和你无话可讲,王通,今日查的是钱财,你私设兵马之事还没去碰,私设兵马,蓄练甲士,到时候定你谋逆大罪……”
    王通却理睬都不理睬,只是在那里打开了文卷,郭平广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手放在把手上时却听后面王通出声说道:
    “郭平广,你手下原来有个叫韩二的小厮吧,据说长得俊俏,要穿上女孩衣服,甚至分不出来。”
    说到这个名字,郭平广身子一震,立刻停步转身,满脸都是惊骇神色,王通也不理他,就着灯火看文卷说道:
    “一年半之前在你家宅子里暴病身亡,听说郭大人伤痛欲绝啊!”
    话说的隐讳,不过京师士子喜好男风一向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被当成什么风雅传播,郭平广强自掩盖掉脸上的惊骇,故作镇定反问道:
    “这又关王大人什么事?”
    称呼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大人”,王通继续说道:
    “是不关本官事,不过验尸的仵作收了你五百两,韩二那个寡妇姐姐得了五百两,隐瞒下了那韩二是吃了虎狼药,被你折腾死这桩事,这件事要让兵部上下知道,郭大人今后会如何啊!?”
    自家仆役暴死,就算其中有种种蹊跷,官府也不会细究,何况还是兵部的实权郎官,可这桩事一担闹到了明处,又是这等腌臜的命案,郭平广那还有什么仕途前程可言,等着名声扫地,获罪下狱去吧。
    官场中人,特别这等前程远大的,没有比丢官更大的祸事了,郭平广在那里听的冷汗淋漓,王通把文卷朝着桌子上一放,开口说道:
    “郭平广,京师那边有人等着你们查办的结果,到时候是不是把消息放出去,或者是鼓动苦主顺天府击鼓,又或是闭口不言,这就全看郭大人你自己的意思了?”
    郭平广转过身,已经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坐在那里满脸笑容的王通,闭了会眼睛,睁眼时挤出一个笑容,开口说道:
    “王大人在天津卫所做,都是忠君利国之举,虎威军虽然未在兵部挂档,可守备天津地方,蓟镇兵马不足,大人这也是从权之举,为国宁愿个人担罪,这是何等高风亮节,回京之后,郭某一定禀明上峰,上奏圣上,将大人军制补上,至于方才所说,不过是些笑言,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王通朝着椅背上一靠,淡然说道:
    “听其言,观其行,郭大人如何做,王某这边也就如何做,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郭大人这边。”
    郭平广连连点头,连声称是,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先出去吧,让邱延海进来。”
    郭平广连忙垂手答应,整个人看着那像是个查案的,分明是个听差的模样。
    ************
    “邱大人,你在户部广西司做主事的时候,曾经串通皇庄庄头和御马监的掌司,把太仓和内库收上来的银子,用抽换帐页修改数字的法子吞下了四十万两,你分到了六万两,凭证还在那皇庄庄头手里,你们几个派人灭口,却没找到人,邱大人,这凭证在本官手中,若是这凭证,这桩事的状子送到什么衙门的话,后果如何呢?”
    “……求王大人救命!!”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这次查办如何做,你知道了吧!?”
    “王大人公忠体国,这如海忠义却被京师宵小污蔑,邱某回京之后,就算舍得一身性命也要为大人求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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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公公,你是隆庆二年入宫的,是在宫外欠了二百两赌债还不起了,是不是?”
    第三个被叫到屋中的人是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沈存,一听王通这话,沈存立刻冷笑出声:
    “王通,你拿着个唬咱家,当吓唬小孩子吗,万历元年的时候,咱家还了那债主足足六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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